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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留东外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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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弦伴着女子优美的歌声,隐约夹杂在男人与女人的调笑中。男人故意说着些下流话,引得女人娇笑连连,那副娇羞的模样更惹得男人骄傲起来。端坐在座位上的王耀看着面前这帮丑态毕露的同胞们,有些呆滞。
这、这就是我国的在日留学生?
王耀觉得他的接受能力似乎变弱了。
不想没过多久,让他更难以接受的事发生了。
不知是何人提议让唱一首浅川来舞,在场的人除了王耀等几个新人以外都露出了极其暧昧的微笑。
王耀与旁座的新友周文生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随着三弦声响,舞姬们很快就回答了王耀同周文生的疑惑。
伴随着歌声乐曲起舞的舞姬们渐渐将衣角掳到了肚脐眼,露出了如玉光洁的白腿和那难以启齿的部位。
王耀瞠目结舌,周文生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在座的其他留学生更是兴奋得不得了,有人叫好有人打着口哨更有人干脆上前跟着舞姬们一起跳,一时间群魔乱舞,气氛更是热烈。
王耀觉得自己老了,这种年轻人的玩乐方式他已经不是太懂也不是很能接受了。
王耀不禁扶额,觉得有几分头疼。
“简直是胡闹!”周文生重拳捶在榻榻米上,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王耀点头,很是赞同周文生的话。
“我们来这里留学自是为了学习,想着将来回去能报效祖国,怎能在此沉迷于艺ji艳舞!”周文生越发看不下去,转头向王耀道,“王兄,这种乌烟瘴气之地周某实在难以适应,这便告辞了。若是做东的刘兄问起,还望王兄替周某告个罪。”
王耀瞄了一眼某个正左拥右抱,两眼放光直直盯着那些舞姬的中年男子,干脆也站起身来:“周君慢些,我同周君一道。”
“那刘兄那里……”他二人都不向做东的主人告辞,似乎有些于礼不合。
王耀似是看出了周文生的心思,淡淡道:“他现在正忙着呢,哪有功夫理会我们这些新来的小人物。至于礼数?”王耀轻叹,“这些人里还有几个记得那礼义廉耻来?”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失望。
“说也是,咱们悄悄离开便是了。”
走出房间,王耀将纸门合上,想着总算离那不堪的世界远了些。不想出来这走廊上,满是同背后房间中一样的喧闹。
王耀想,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不适合这种场合。
以前也同几个文人朋友去过那烟花之地,美人在侧,吟诗作对,击箸唱和,倒也算是一件风流之事。虽然总有那么一两个姑娘喜欢往他身上凑,令他不大自在,但也比今日这场面好得太多。那“风流”二字中的“风”字,今日是被“下”字给替换了去。
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场面,想到那些露出不堪嘴脸的同胞们,“人模狗样”、“衣冠qinshou”等形容词自然地浮现在王耀脑海中。
“周君是打算就这么回去还是再去哪里逛逛?”走出了那吵闹的世界,外面就要清静多了。虽然仍身在花街,少不得男女作乐的欢笑声,但想着就要离开此等地方,王耀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脚下的步伐也颇为轻快。
周文生正要回答,不想却被来着身后的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了:“王耀?”
啊,这个声音是——
被叫住的王耀转过身去,笑眯眯地望着对面的来人:“小菊,好久不见。”
本田菊身穿和服,脚踩木屐,缓步走向王耀。夜色中花街上悬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灯光,照着本田菊的脸色忽暗忽明。
“你怎么会在这里?”本田菊低沉着声音质问道。
王耀则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们留学生中有个土豪说要招待我们这些新来的,便跟着过来了。”
“不只是这个。”
王耀纳闷:“那还有什么?”
“你来了我家,为何不告诉我?也……”本田菊别过视线,不肯再与王耀对视,闷闷道,“也没有来找我。我在你心中,就那么不可依赖吗?”
“……”听本田菊这样说,王耀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好笑。他走到本田菊面前,伸手抚摸着本田菊的头发,道:“我方来半个月,许多事情尚未处置妥当。再者你也没告诉过我你家的地址,我上哪儿去找你呢。也是前几日才托人打听你的消息,这不消息还没打听出来,咱们就先在此处偶遇了。”
听王耀这样解释,本田菊心里的不快这才稍散了些。他向后撤了一步,离开了王耀的魔爪:“我很久以前就说过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请别再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王耀收回了手,淡淡笑道:“是,我们小菊很久以前就长大了。”已经成长到要让他来追赶的程度了,“现在都可以来这种大人才能来的地方了。”
“不过是陪朋友来的。”本田菊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示意他们先行离开。王耀也冲那几人点头致意,算是简单地打个招呼。
“介绍一下,”王耀侧身指了指站在原处的周文生,“这位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同是留学生的周文生君。”
穿着一身体面洋服,手执文明棍的周文生向本田菊脱帽鞠躬:“您好。”
“这是我多年挚友,本田菊。”
本田菊恭敬地向周文生鞠躬致意:“您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王兄这位朋友汉话说得这般流利通畅,实在厉害。”周文生夸赞道。
说到这个王耀颇有些得意:“那是当然,毕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这孩子学得也很是用心呢。”想起本田菊跟随他学习的事情,王耀的语气不免染上了几分怀念。
本田菊勾了勾唇角:“不过现在该换在下来教耀了吧。”
王耀唇边的笑意凝固了。
“在下相信耀也会是个用心的好学生吧?”
“呵呵,”王耀干笑两声,“自然。”
于是,王耀开始了在本田菊严厉教导下的日语学习生活。
经过几个月的留学生活,王耀算是发现了大部分留学生心思并不在学习上。刚来时王耀也曾跟一些留学的前辈们有所交往,后来发现这帮人比起学习或是谈论一些家国时事,更喜欢吹嘘他们的情史。王耀坐在一旁听着他们高谈阔论,真心有一种国家要完的感觉。还有人拍着胸脯说要带他们几个新人去见见世面,结果这世面见着见着不是进了赌场就是去了花街,更有甚者似无赖泼皮一般跟警察过不去,连累着王耀也体验了一把拘留所的滋味。
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见了世面了吧。不过这种乱七八糟的生活,他表示拒绝。每当有那不正经的前辈装模作样地邀请他去见世面,王耀都会以各种理由婉拒。旁人见他如此无趣,也只好作罢,也渐渐不再同他来往,三言两语之间还给王耀扣上了一顶“清高孤傲”的帽子,使得王耀在留日学生中也有了几分名气。
王耀虽然不怎么同那些同胞来往,却与本田菊交往甚密,毕竟他现在是本田菊的学生,每周都在跟着本田菊学习日语。有些看不惯王耀那“清高”做派的人见到他同日本人关系甚好,便忍不住说了几句酸话。王耀有时听见了也毫不在意,他都活了几千岁了,跟一个二三十岁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可是有些酸话,听在那有心人的耳朵里,意思可就大不一样了。
一日,本田菊来到王耀的住所松涛馆。因他常来,又是日本人,还与王耀相熟,松涛馆中大部分人都认得他。服侍的下女一见他便知是来找王耀的,急急迎上前去:“您来了。王先生现下正在后厨准备晚饭,烦请您稍等一下。”
王耀有一手好厨艺,又喜欢下厨,反正他下午没课也比较有时间,就和馆主商量着每日的晚饭由他来准备,馆主则少收他些房租钱。馆主在尝过王耀的手艺后赞不绝口,就这样王耀成为了松涛馆的大厨之一。
本田菊点点头,心想着今日又能吃到王耀亲手做的料理有些高兴,可转念一想松涛馆中的人都能吃到,他的心情也就不是那么开心了。他只想让王耀为他一人下厨,除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吃王耀的料理。
正当本田菊要上楼去王耀的房间时,有一道语气十分不友好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王耀的那位日本朋友嘛。”
本田菊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洋服的短发年轻男子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本田菊转身与他对视,微微欠了欠身,目无波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阁下有何贵干。”
恰巧周文生从外面回来,见到本田菊想打个招呼,却见他的视线死死落在另一人身上。周文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那年轻人不由皱起了眉头,连忙上前对本田菊低声道:“那个人是有名的刺儿头,喜欢没事找事,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周文生是王耀的好友,既然他出来想要化解这局面,本田菊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转头向周文生打了个招呼,继续向楼上走去。
“都说你跟王耀二人清高得很,没想到居然这般讨好日本人,那模样就差屁股后面长一条使劲摇的尾巴了!周文生啊,你堕落了。”见本田菊有息事宁人的态度,只当他是怕了自己,年轻人颇有几分自得,又将矛头转向了周文生。
周文生和本田菊闻此双双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挑事儿的年轻人。周文生怒目而视,原本一张白皙的俊脸此刻涨得通红:“吴清!你莫要出言不逊!”
松涛馆内不少人被周文生的一声怒吼吸引了注意力,一见有热闹瞧,书本也扔了、麻将也不打了,只招呼着朋友一道去瞧个热闹。一时间,松涛馆的大厅中聚集了不少人。
有下女见事情闹大了,连忙上后厨去唤王耀前来。下女有些慌张,说话的语速极快,王耀被她整得有点懵,又让她重复了两三遍这才明白过来是有人跟本田菊对上了,形势非常紧张。
比起下女的惊慌失措,王耀就显得淡定多了。他倒是不担心本田菊,他的武术可是经过了他的悉心指导,又有他自己多年的琢磨发展,武力值还是很高的。他比较担心的是跟本田菊对上的那个人,你说这是谁那么没眼力见儿呢?
王耀摸着下巴思索着,慢吞吞地向大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