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留东外史（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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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大厅中，周文生、本田菊与吴清呈对峙状态，气氛十分紧张。有围观群众见周文生那愤怒的模样，忍不住叫喊道：“揍他！揍他！”大厅中顿时沸腾起来，一帮人喊着让周文生动手揍吴清他丫的，也有人觉着吴清说的不错便出言支持他，还有一些人见分别支持周文生和吴清的两拨人吵闹起来，存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撩拨了几句，平日里看起来万事不关心或萎靡不振的人都一个二个变身为热血青年非要争个高低胜负来，周文生、本田菊、吴清三人也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王耀走进大厅的那一刻，只见场面混乱，好几波人扭打在一起，叫骂、嘲讽、讥笑、吵闹声夹杂其中不绝于耳。有人想要上前拉架，平息这场混乱，却不想也被卷入混战之中挨了好一顿拳头。再抬眼一看，幸好本田菊三人虽处在混战的中心，但半径两米之内无人倒也算得安全，见本田菊安然无事，王耀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再看周文生与那个什么挑事儿的吴清，表情有些茫然无措，显然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跟随者王耀一同前来的那个送信的下女，见到这样的场面也有些呆住了，正想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王耀唤了她一声。
“王先生？”
下女抬头看向身前的王耀，就见他从自己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吴清见到眼前这超乎预料的局面，竟有些手足无措。他是想接着本田菊撕开王耀那假清高的面具，也想着要借围观群众给他壮壮声势，最好能让王耀在此身败名裂，但他没料到群众的力量发动起来也很难控制住啊！
本田菊见吴清已经傻在那里，面色依旧平静无澜，心中却对他颇为不屑。正欲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立在大厅角落里的王耀，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王耀微微扬起头来与他的视线交汇，略勾起唇角，让人倍感温暖和安心。
这时，吴清回过神来，见本田菊似要离开，连忙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大声喝到：“不准走！”
本田菊从王耀身上将目光收回，一双幽深无澜的褐眸无声地盯着吴清，冷声道：“放手。”
本田菊话音刚落，耳边听得“嗖”一声，眼前一道泛着冷光的黑影闪过，扬起了几缕发丝，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肩头的重量也消失了。
本田菊冷眼瞧着抱着胳膊惨叫的吴清。
周文生也被吴清的那声惨叫惊着了，但见吴清的胳膊上只是被划了一道小口子，虽然裂口处的衣物被鲜血浸染，但并不是什么会要了命的致命伤。偏生这人一下瘫坐在地，抱着胳膊惨叫不停，口中还胡乱嚎着：“杀、杀人了！杀人了！救命——救命！”全然不见了之前挑衅时的嚣张，只剩下了狼狈不堪。
本田菊转头看向另一边，只见一把菜刀深深插入了墙壁之中。想到这菜刀的主人，本田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啊，抱歉。手滑。”
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的吴清看向王耀那张和蔼可亲的笑脸，却感受到他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没有一丝丝温度。
“大热天的，火气别那么大么。你说是吧？”王耀走到吴清身边，将他扶住，拍了拍他的肩头。
吴清却向见了鬼似的，一下拍开王耀的手，满是惊恐地逃离了此处。
王耀毫不介意地冲围观众人一笑，摆手：“没事啦没事啦，多谢各位关心，多谢。”
人群渐渐散开。有些人见场面没闹大颇有些无趣，而大多数人则讶异于王耀的“手滑”，这要是手下要是再重一点，怕吴清胳膊上就不仅仅是划个小口子那么简单了。想到这一点，个别人看向王耀的眼光就没有那么友善了。
注意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投射过来不善的眼神，周文生有点担心：“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吧。”
王耀无所谓地笑了笑：“不用在意。”
本田菊嘴角微翘。
“小菊是来教日语的，”王耀将这二人请进房间内，边说边给客人倒茶，“文生你来找我……”
想起自己来寻王耀的目的，周文生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阿耀你知道那位中山樵先生来东京了吗？”
正饮茶的本田菊动作一顿。
“真的吗？”
周文生点头：“正是。据说已经有留学生组织在富士见楼欢迎中山先生。我一得到这个消息就来找你了，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王耀的神情中满是钦佩之色，不假思索地应道：“当然要去。”
1905年8月13日的下午，位于东京麴区饭田河岸、骏河台之麓的富士见楼迎来了中山谯先生。当着鲜白之衣的他在数人的引导之下拾级而上时，早已在此等候的近千人的中国留日学生群体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周文生一边随众人热烈鼓掌以欢迎中山先生的到来，一边扯着嗓子对王耀喊生怕对方漏掉一个字：“中山先生在留日学生群体中果然很受欢迎，我们大家都说他是中国英雄之中的英雄，是世界的大人物！”
也跟着鼓掌的王耀环顾四周挤得满满的人群，颇为赞同地点头：“名不虚传呐。”
“幸亏咱们今天来得早！”周文生示意王耀向门口看去，就见还有不少学生连挤都挤不进来，会场内维持秩序的警卫还将他们往外赶。
当中山先生举手示意会场安静下来时，掌声渐渐平息。众人皆静，只为聆听中山先生的演讲。
周文生悄悄凑近王耀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不知道今日先生会做什么样的演讲。”尽管他很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激动，但他的声音中还是漏出了不难觉察的兴奋。
王耀淡淡一笑，竖起食指放置唇前，又指了指中山先生。会意的周文生立马做了相同的动作，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保持安静。
中山先生的讲话令人振奋。在一开始，当他掷地有声地断言“我们中国一定没有沦亡的道理”时赢得了在座所有人的热烈掌声，尤其是周文生那疯狂拍掌的频率简直令人担心他的手会不会有事。
而相比起激动的周文生，王耀则是缓缓地、有力地为中山先生的这句断言而拍掌赞同，他那双琥珀色的明眸中渐渐氤氲着一层雾气。
是啊，他随着那片大陆那生生不息的民族走过千年的风风雨雨，他亲历过那片土地上最为繁盛辉煌的时代，他见证过一个又一个朝代的兴起与陨落，但中华民族的精神、中国人的骨气从没有因种种磨难而消失。
哪怕清政府腐败至极，只顾着维护自己本阶级的利益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导致这个国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而他的身躯也病痛缠身、羸弱不堪，但他始终相信着这个存续了有五千年之久的文明绝不会就此消亡，这些勤勉自强、不屈不折的中国人决不会就此沉沦，而中国——断不会有沦亡的道理！
中山先生的话恰恰说出了王耀的心声，他的内心被这番演讲激起一片浪潮。
“所以现在中国要由我们四万万国民兴起。今天我们是最先兴起的一日，从今后要用尽我们的力量，提起这件改革的事情来。我们放下精神说要中国兴，中国断断乎没有不兴的道理。”
中山先生慷慨陈词，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重重敲打在王耀的心上，不知不觉中竟感到面颊一片凉意。
是了，中国拥有像中山先生那样致力于彻底改革的志士又何愁不兴呢！中山先生的话是极为有力的誓言，王耀一度觉得他像是在对自己热衷的革命事业发下重誓，对追随他、帮助他、信任他的人许下诺言——改革之后的中国，必将是一个连西人都要颤抖惧怕的大国！
王耀的拳头不由握得更紧了。
中山先生说得对，君主立宪并不适合当下的中国，所有不存退念的有志之士团结在一起进行革命，来“选择地球上最文明的政治法律来救我们中国，最优等的人格来待我们四万万同胞”，为人事之变更，则进步方速！
王耀轻轻阖上了他的双眼，一行行热泪再度顺颊而下。他还沉浸在中山先生满是激情愤慨的演讲中，品味着那无限澎湃的余韵。
太好了，中国能有中山先生等志士，是他王耀之幸，更是中国之幸！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身着和服的本田菊静坐在长廊之上，望着庭院中微微泛着涟漪的水面，听着添水敲打石头时发出的声响。
忽然，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份密文。
本田菊接过密文，快速浏览后又将其收入袖中，神色中却多了点其他的东西。
方才呈上的文件正是有关于中山谯先生在富士见楼内的演讲，内容自然是关于中国革命之事。
对本田菊来说，王耀的心绪是他最在意的事情之一，王耀能够高兴也是最能让他感觉到快乐的事情。可是王耀的这份高兴，来自于正在中国酝酿着的一场革命，一场极有可能重新使中国强大起来的革命，这让本田菊的心中五味陈杂。
此时中国的衰落，王耀的虚弱，正是他可以证明自己强大的最好时机。他要向王耀证明，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孩子模样的国之子了，他也有着强大的力量足以保护王耀。
他想要……想要王耀所有的情绪都由他来牵动，尤其是喜悦、快乐，这些美好的心绪只能、也必须有他来牵动！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留东外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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