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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   如果说“我和你母亲同时掉进河里你会先救谁”是这个世上诸多男性永恒的难题,那么现在,仙道一边庆幸着自己那远在东京的母亲绝不会成为论题的焦点,同时越发头疼着为什么中岛会将这个话题中的选项改为流川。
      于是,新学期开学不久,当陵南体操队王牌兼陵南高校校花认真对他说:“仙道君,我想我们应该谈谈。”随即又在无人的天台上抛出:“对你而言,我和湘北的流川枫究竟谁更重要?”时,仙道自负聪颖的大脑仍不可避免地当机了足足三秒钟。
      这是一个四月的午后,校园门庭前在中的几颗樱花树早已凋零,只剩孤单的几片花瓣仍攀附在枝头上固执得不肯离去。春日的阳光慵懒地洒在教学楼的顶端,女孩站在围栏的尽头,背对着整个操场,有清风拂过中岛额前的碎发,连同及膝的裙摆起伏着向一侧飘去。
      中岛注视他的瞳眸带着清澈见底的光亮,无论是体操场上抑或是生活中,几乎没有人可以拒绝她这般认真的注视。仙道不得不承认,最初,他便是被这双灵动俏媚,神采奕奕的眼眸所吸引,配上她那干净怡人的外貌以及女性中鲜少的恬静聪慧的性格,不失为一种完美。
      可现在,这个女子,或者说自己的女友却用一种异常冷静却不容置疑地口吻问他“我和湘北的流川枫究竟谁更重要”,仙道很清楚这绝不仅仅是句善意的玩笑。只是……仙道怎么也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和流川?
      好吧,他承认他的确花了不少的时间在流川身上,就连春假里也有好几次为了和流川打球而回绝了对方出行的邀请,但那不过是……
      仙道掏出插在裤袋里的手,走上前搭上中岛的肩头,低颚正视着她明亮的眼睛,温暖的笑容里隐隐约透着丝无奈:“你在想什么呢,这根本没有比较价值嘛……”
      一边是自己的朋友。
      嗯……流川枫是仙道彰的朋友,他对自己说。
      另一边是自己的女朋友。本就不该拿来作比较。
      仙道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致使中岛这么聪明的人问出如此荒诞的问题。退一万步说,如果流川是女的……这个念头刚冒出脑海就被仙道拍灭在起伏的浪花间,总之、这不可能。

      ***

      中岛薄唇轻启,她仔细端详着仙道眼中的光晕,在明白自己不会得到答案后松开了抓着仙道衣摆的手。
      和一米九的男友相比,中岛平均身高以上的身形仍显得娇小可人。她能感觉到仙道的手正一点点从她肩头滑到腰侧最终覆在了她的手背上,那是一双异常宽大的手,几乎将她整个包裹在温暖中,无法挣脱。
      仙道是温柔的。
      可他不知道,有时候,他的这种温柔会逐渐夺走身边人的温度。
      中岛明里抬起头,凝神注视着自己的恋人。
      他有着有别于大多数黄种人的白皙肤色,墨玉中印出幽蓝的眼睛,宽阔的额头,张扬的朝天发,还有,嘴角永远挂着完美迷人的三十度微笑。
      仙道彰是陵南的王子,他的一举一动牵扯着校园无数女生的春心,可他从不显得骄傲,总是友好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篮球队的“救世主”,年级中的“尖子生”,女生眼中公认的“好情人”。
      乃至于高二暑假前被好友怂恿向他告白后,当仙道笑着对自己说“请多多指教”时,她竟全无实感。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在想,仙道为什么会接受自己。因为她是陵南的校花?因为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门当户对”?然后,仙道告诉她,或许是因为他喜欢她的眼睛。
      乌黑、发亮,从不沾有半点迷茫。
      仙道还说他以前曾被队友拉去看过她的比赛,对她印象挺深的。所以,这样的她会看上自己,他挺意外的。
      那个时候,中岛并不真的理解仙道这句话的意思,事实上,即使多年以后,她也不曾了解这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
      交往了一个月后,某天约会的时候,听见仙道以极其平淡的口吻说她大概可以算自己的理想型时,从小受惯了男生追捧,女生崇拜的中岛还是忍不住心颤了一下。她低头拿起咖啡屋供应的小勺慢慢搅拌着面前的冰咖啡以此掩饰不自觉涨红的脸,因而忽略了仙道那一刻脸上的神情。
      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说不开心是假的,但小小的喜悦中却又生出一丝忐忑来。
      她暗喜自己以前为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变成喜欢的人所喜欢的样子对于每一个陷在热恋中的女生都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仙道君喜欢独立自主,知书达理的女性。
      这是她通过篮球队的朋友得到的情报。
      所以她从不在他面前做出小鸟依人的样子,也积极参与到学校的各项活动中使自己显得更能干。她不会因为恋人要和其他学校的劲敌练球而抱怨,也没有为逐渐减少的约会时间而生气。
      比起长发,仙道似乎觉得短发的女生更清爽可人。
      于是她在高二开学之际将一头保养多年黑发修短了,只到刚好能遮住耳朵的程度,还不忘在右侧的刘海别上一枚可爱的发卡。
      身为陵南的王牌,偶尔上课会迟到会睡觉,但成绩始终保持在年纪中上游,老师布置的作业也总是按时完成。然后,她会刻意在周末去学校图书馆看书,制造几次偶遇的机会。就连交往后,也绝不占用对方学习的时间,甚至主动提出一起做作业。
      她正一点一点成为仙道彰会喜欢的那个人,而且,她成功了。
      可是,欣慰的同时她又免不了担心,担心有一天,仙道会发现这一点——会发现,真正的自己其实并不是他现在所看到的那样。
      而且,真正令他不安的,是仙道彰这个人本身。
      越是接近对方,她就越不了解他。
      所以,当她无意间撞见男友和那个叫做“流川枫”的少年在篮球场上一对一所散发出的炽热气息时,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记忆中那个温柔似水,云淡风轻的少年,和眼前这个像火一样燃烧着生命热度在球场上狂舞的身影,竟完全无法重叠在一起。而他对面站着的那个少年,即使隔了那么远,那双眼睛仍令人心头一怔——清澈,发亮,恍若出鞘的利刃,笔直的划破长空,不现一丝迷茫。
      那是一双,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眼睛。
      她并不是想质疑仙道对她的感情,她质疑的是她自己。
      春日的天台上,中岛回握了仙道的手,心却逐渐冰冷。
      眼前的这个人,他会陪她共进午餐,他会送她回家,有去有回的短信,如期而至的电话,他可以大方的对所有人宣称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也不会漏过自己细微的情绪变化。尽管偶尔,也会散漫、健忘,但总体而言——仙道是个无可挑剔的“最佳男友”。
      只是……
      中岛摆出令人安心的笑颜,道:“物理课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下去吧?”
      “嗯。”
      仙道俯身在中岛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他的唇瓣擦过脸颊便迅速撤离了。随即,牵着她的手朝天台的大门走去。
      但是……
      ——她并没有比最初认识仙道的时候,多了解他一分。
      中岛努力抑制着鼻腔中的酸楚,不让自己当场哭出来。

      ***

      “哎……”仙道的手肘摆在课桌上,撑住下颚,叹息。
      “怎么了?”越野狐疑地打量着自家队长百无聊赖的脸色,问:“你这是第几次叹气了?”
      “诶?”某天才右眉高挑,眨了眨眼,突然整个人松了防备一滩烂泥似地摊在桌子上,害得队友迅速抽回自己的作业本以防它惨遭碾压。
      “到底怎么回事?”
      仙道将脸竖在课桌中央,姣好的眉骨难得锁成一团,看向正坐前方的好友,问:“越野,你觉得我和美智子谁更重要?”
      补充一句,美智子就是先前湘陵聚会上提到的越野目前正在追求的同班同学。
      “哈啊?!”此言一出,陵南高校篮球副队长的眼睛倏然张大了,完全一副“你脑子坏掉了?”的骇人表情:“你这都什么跟什么,用得着比么?”
      “嗯?”
      越野左右确认大伙都在忙自己的事儿,迅速凑到仙道耳边,低声的吼道:“当然是美智子啊!”
      见色忘义本来就是男人的本色嘛。言毕,某人骄傲地昂起头。
      “果然……”仙道重新撑起身子,双手抱胸。
      陵南的副队长实在是想把仙道的脑儿撬开看看天才的脑内结构和他们凡人是怎么个不一样法以至于他完全摸不着这个话题的走向。他用手穿过仙道的脖子搭上他另一侧的肩膀,“充满关切”地问:“怎么,莫非你和中岛吵架了?”
      “怎么可能?”仙道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她不过是问我……”
      ——我和湘北的流川枫究竟谁更重要?
      仙道瞬间收声。
      和敌队王牌私交过甚……除夕夜聚会场的狂轰滥炸浮出脑海,看着越野头上接连冒出的一个个好奇泡泡,仙道挥了挥手,说:“算了,当我没说。”
      “真看不出原来你那么重视中岛明里啊?”越野略带惊讶地说。
      “什么意思?”
      说得他好像骗人家小姑娘感情似的。
      “嘛……总之,你喜欢就好。”越野的回得有些意味深长。

      嘟、嘟——
      “你好,这里是流川家。”
      “呃——”仙道迅速辨认出声音的源头来自某人保护欲过甚的姐姐(仙道将其称之为保护欲,虽然流川对此始终不予置评),不觉清了清嗓子,让自己显得更友善一些:“你好,请问流川枫在吗?”
      “诶?”
      对面像是愣住了,半天没个回应。
      “你好?听得见吗?”仙道看了看手里的电话,确认通话仍在进行中。
      “啊…啊、啊嗯!听得见听得见!”
      不知怎么得,仙道脑子里近乎映出电话彼端某人捣蒜泥般拼命点头的景象,加深了微笑。
      “他没回来,你有什么事?”某人的姐姐重启成功,恢复了那无比“熟悉”的口吻。
      隐隐约约,电话那头传来稀疏的响音,似乎是其他人在说话。“知、道、了、啦——我会注意的!”不一会儿,彼端没头没脑传回女子的声音,但明显不是针对他的。
      又隔了半秒,对方终于重新贴近话筒,干咳了下:“小枫他还没有回来,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毕恭毕敬的语气,却不禁令人莞尔。
      “那个……”仙道犹豫着是否等流川来了再致电,可转念又觉得没必要,决定如实以告:“我叫仙道彰,是流川的、朋友。”
      他在“朋友”前迟疑了一下,索性对方毫无察觉。
      “诶、诶?诶诶诶——!”怎料,电话里的分贝却赫然放大了。“你、你就是那个仙道彰!?”
      “小望(のぞみ),注意自己的声音。”
      这回仙道听得真切,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显然,他正在更正女人的失礼发言。
      “知、道、了——大、哥!”
      好吧……这也明显是回给那人听的,带着某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咳、吭……”流川望努力压下心中激动,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在正常分贝以下,近似“和颜悦色”地说:“小枫说起过你,原来你就是那个让他两度彻、夜、不、归的‘朋友’啊……”
      奇妙的拖音。
      仙道突然有些同情起流川的处境来,也间接明白了流川沉默寡言的理由,如果家里有这么一个说什么都能被呛个半死的存在。事实上,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也许、他应该礼貌地挂断电话,过会儿再打过去。仙道心想。
      “呃、我很高兴你听说过我。”斟酌着句子成分,仙道继续道:“能麻烦你帮我向流川转达一下吗?我这个周日有事,所以打球暂停一下。”
      “哼嗯……?”微妙的鼻音,仿佛在揣摩这句话的深意。
      良久,就在仙道以为自己被人无视了的当口,流川望清亮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淡淡的嘲讽意味:“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他的朋友周日要约会所以不能和他打球了——没错吧?”
      这感觉,就像有根鱼刺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又取不出来。太阳穴附近有什么正在愉快的跳动,而仙道只能尽力去无视它,转而发出“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是的。”
      “嘁!”流川望发出不屑的冷哼,却在心里给对面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子加了几分,“那还真难为你了。”
      “什么?”
      “小枫几乎每周都来找你打球不是吗?想必剥削了你不少个人时间吧?”
      仙道不是很清楚对方那理所当然的口气下究竟隐藏着同情还是嘲讽,但也许……仙道将其默默纠正为“试探”——这的确很像一个“保护欲过甚”的姐姐干得出来的事。
      “我想,这是我的荣幸。”仙道的回答多少有些公式化,但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毕竟,流川……是一个最好的对手。”
      “……”
      流川望有些意外仙道的说辞,乃至于一时间竟没了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短暂的沉默过后,是一阵爆笑,估计又被人说教了,过了会儿,捂着嘴拼命忍住笑声回道:“仙道是吧?你还蛮有意思的嘛。”
      电话这头的仙道一时也摸不清脑袋,只能说:“我希望能把它当作句夸奖。”
      “哼……”对面不予置评地挑动了下眉梢。
      “所以,我会告诉他你周日没空,至于理由么……”故作悬念的拉长了音节,流川望转了转眼珠:“就当我不知道好了。”
      “那真是太感谢了。”配合对方的态度,某王牌“低声下气”地致谢。
      “仙道君,欢迎你下次再打电话来骚扰哦,拜拜。”
      “呃……有机会的话,我会的。再见。”
      嘟、嘟、嘟……
      对面搁了电话,留下仙道对着一阵忙音,深深吐了口气。他第一次觉得,他竟有些怀念起流川式的沉默。
      总之,任务完成。
      仙道把自己丢在床上,成个“大”字,放任脑袋对着顶上白得扎眼的天花板发呆三秒。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中岛明里想要的,但这大概是自己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仙道想。
      闭上眼睛,耳边渐渐想起篮球运球的声音。时快、时慢……黑暗中,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那是足以划破黑幕的犀利目光,伴着篮球和地面发出的铿锵声,久久不能散去。
      距离下一个周末,似乎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啊……
      没来由的,仙道默默嘀咕了声。

      尽管对于时间流逝的快慢感知因人而异,可实际上,时间始终是以某种恒定的、不受任何外界支配的方式,一秒、一秒向前挪移。
      上学,放学,社团活动,回家作业,睡觉。
      对于绝大多数在校生而言,生活便是一边抱怨着“无聊”,一边流水式地耗用自己所谓的“日常”。因此,无论当下这无趣的生活在显得多么漫长,待它过去,回首时,真的不过是一个晃眼的功夫。

      此时,仙道出门前往随行的单肩挎包里放了把伞,天气预报里称午后会有大雨。
      虽然开学才不到半个月,作为一个兼顾篮球队队长的准考生,仙道的生活可比想象中还要忙碌。时间是公平的,天才也不会比凡人凭空多出那一分钟。几天前还在感叹距离下个周末有多遥远,如今想来,也就还剩七天罢了。
      独自一人等在公交站台,头顶的天空黑压压的,仿佛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回绝流川是正确的,仙道再次告诉自己。
      这样的天气或许会破坏约会的雅兴,却无妨少男少女们看个电影吃顿饭什么的。
      但是篮球、嘛……起码四月还不是个享受淋雨的好季节。
      “对、对不起……”
      远远的,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喘息。中岛明里跑到他跟前,终于忍不住用用手撑住了膝盖以平复胸口的窒息感。“我来晚了……”
      “应该说是我来早了。”仙道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撅撅嘴,语气里带了点俏皮的无辜。
      “那太好了……”中岛松了口气,看了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一刻钟。“没想到仙道君今天会来得那么早。”
      “嘛……难得的约会嘛。”
      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还记得最早几次与流川一对一,仙道老脾气不改,经常迟到,也理所当然地接收到某人那近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杀人光线。不过想想,人家大老远地跑过来,自己这个“东道主”却总是姗姗来迟,门面上的确不过去。
      久而久之,身体似乎比意识来得正直,好几个周末他醒得甚至比平时都早。今天也是一样,哪怕知道没有球约,这本不该是习惯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于是,破天荒的,仙道早早就出了门。
      “走吧。”收回对某只狐狸的怨念,仙道拉住中岛的手让她靠近自己。
      “嗯。”中岛回握了男友宽阔的手掌,俏皮地眨了眨眼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看电影?”
      “好啊。”
      ……

      假设为了方便日常生活而给每一个环节定义一个“模板”,对于普通的高中生来说,日常约会同样万变不离其中。
      牵手,逛街,看电影(或游乐园、水族馆),找一家价位适中的餐厅吃上顿可口的餐点,有心思的可以再增设点小浪漫,最后,男生将女生护送至家门口,若气氛刚刚好还能顺势发展成深情拥吻……总之,绝大多数是无法超过人们的想象的。
      因此,也许仙道是大众眼中的模范情人,但他也并不会比这些做的更多。
      所以,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那么受欢迎。
      他不算个很有趣的人,既不喜欢甜言蜜语,也懒得花心思制造浪漫气息。
      他喜欢篮球,喜欢钓鱼,尊敬师长,还在年级里有个篮球队中煞是可观的排名。
      这几乎就是全部。
      有人说,仙道彰是天才。似乎他可以把任何事情都做到尽善尽美。
      可实际上呢?也许是吧。反正他不关心。
      毕竟,他的涉猎并没有那么广泛。除了篮球比赛,他听歌,看电影,可他喜欢听的是古典乐,看的都是些老旧的爱情片。他不打游戏,不看漫画,懒得自发组织活动,更经常以前面几件“要事”回绝他人的邀请。
      他也和同龄人一样在意自己的着装,却并不在意人们口中盛传的流行与时尚,在很多事情上,仙道只奉行他自己的准则,而这恰好让他看上去挺不错。
      因而,对于仙道的生活品行有一定了解的,诸如越野等人,经常戏虐称他是“未老先衰”的典范。可惜,这仍是个“看脸的时代”,于是他这个“老头子”永远比他们要受欢迎。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张脸。
      仙道一直坚信,要是自己顶着一张鱼柱的脸到处逛,估计就是篮球打到“天外飞仙”的境界,都不会受那么多女生待见。
      相比之下,中岛明里的存在可能是个例外。
      这个女孩似乎在了解他所有的秉性了,仍从未表现出一丝不耐。
      她不介意仙道会为了钓鱼而拒绝约会,也从不会为仙道要加练到很晚而抱怨。这段恋爱关系刚开始的几个周末,她甚至邀请仙道一起去她家附近的茶屋一起做作业。
      仙道想,像这样一段不需要多花心思却异常稳定的关系可能也是他想要的。
      这不是说他有考虑他们未来,而是直至目前为止,无论是表象还是内在,中岛明里几乎符合他所需的全部条件,自己也确实蛮喜欢她的。
      那么偶尔的,为了对方,做一些自己并不真正感兴趣的事情,又有何不可呢?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自己的女朋友。他这么对自己说。

      就和他们之前所有的约会一样,这仍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次。他们一起看了场浪漫的电影,在当地的一家人气小店吃了顿大阪烧,然后他陪中岛去百货商厦买了条白色长裙。
      最后,望着沉寂许久终于不堪负重,稀稀落落跌下来的雨珠,他们决定送她回家。
      站在对方家门口,少女微笑着亲吻了仙道的嘴唇,很轻很软,像棉花一样,转瞬即逝。中岛俏皮地眨着眼睛问:“要不要上来坐坐?”
      仙道的脸上写满可惜,皱着眉头回道:“我可不想被你哥哥念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中岛嘟了嘟嘴,显然,他们都没有当真。“那、明天见?”
      “嗯。”
      仙道俯下身在中岛的额头印下一个吻,他看见她闭上了眼睛,于是,他伸出未持伞的左手环住对方的身体,让这个拥抱看上去更贴近一些。又过了几秒,他放开了她。
      中岛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他,终于,她弯了弯眼眉,道:“要是被其他同学知道仙道君原来是那么纯情的人肯定会被吓一跳哦。”
      “是吗?”仙道用食指刮了刮脸颊,做出一副意外的样子。
      “那你一定不知道现在学校里开的最大赌局是什么。”
      “什么?”
      “赌我们有没有睡过。”
      “……”
      仙道无声地凝视着中岛明里的黑眸,平静之水,完全无法识别对方的情绪波动。因而,他无法辨明这仅仅是个玩笑,抑或是真的暗藏深意。
      好在,中岛看起来并不较真。下一秒,她就主动抱住了仙道,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喃喃地说:“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喜欢这样的仙道君。”
      仙道的嗓子干干的,他发现他无法仅用一句玩笑将眼前的一切轻描淡写地盖过,便温和地抚摸着中岛的短发,细细的,软软的,那感觉就像她的嘴唇一样。
      “明天见?”
      中岛率先结束了这个拥抱,笑着招手。
      “明天见。”
      仙道再度亲吻了少女的脸颊,这才回身撑开了伞。
      此时是下午三点半,仙道却感觉恍若过了整整一周般漫长。他现在满脑子的念头就只剩——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丢上床,好好睡一觉。

      然而,回去的路程却比想象中的还要漫长,公车的晚点是一回事,到站后,仙道自己的步子也比往日来得沉重。
      中岛明里的话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仙道抬起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自打这雨落下来后,天空反而逐渐呈现出与上午截然不同的的明亮色调。可他依旧觉得这是无比糟糕的一天,兴许和田岗教练那没日没夜的训练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准确的说,他现在真的非常想要打球!
      比任何时候都要想。
      早知道真不该推掉和流川的一对一。仙道黯自思付。随即,又被自己的念头惊到了。
      因为他发现某些想法一旦在心底悄然滋生,他便再无法控制住它们肆意生长。他确实想要和流川打球!这种渴望或许比他自己原本所以为的还要强烈的多。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仙道踩起地上的水花,观察它们以何种频率濡湿自己的裤脚,不动声色。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雨里,也没在意自己现在到底在朝哪儿走。
      仙道猜想,流川现在应该在家里观看NBA录像,或者,他可以去找别的什么人陪自己一对一,那个人可是流川枫,任谁都没理由拒绝吧?好吧,选择有很多,但无论如何,可让您和不会是和仙道彰在这样的露天小场地打球。

      所以,被说是借口也好,至少!此时此刻,仙道必须强调,他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
      他会在这里见到流川!
      就算眼前的景象和十几秒前盘旋于脑海挥之不去的冰冷想象在某方面有所吻合,他不仅没有半点欣喜,反而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人用力扎进一刀,继而一点一点自他的心脏表面划出一条深且长的裂痕。
      有什么东西正透过那道伤口汩汩溢出,顷刻之前,他的手脚便丧失了全部的温度。
      雨声,瓢泼。
      那个瞬间,四面八方的细雨,落在他手中撑开的黑色长柄伞上,溅上他细长的睫毛,在他的脚边汇成七歪八扭的小溪,争先恐后地朝人行道侧的排水沟涌去。
      而仙道,他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薄唇微启。
      他意识到想说什么,喉咙深处泛起干涩得近似疼痛的错觉。他就这样直直地隔着铁栏栅望去,看着流川在他们俩都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空无一人的篮球场内,一遍一遍重复着运球,假想过人,起跳投射的动作。
      事实上,雨并不大,流川却湿透了,连同那柔软细密的黑发也一改往日的飘逸紧贴着头皮,水自发梢不断向下淌下,偶尔渗进他的眼睛,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却浑然无视本该有的不适,固执地紧锁着身前的篮框。
      他到底一个人在这里练了多久?
      “框——!”
      仙道被最后那些拼尽全力的灌篮惊醒了,才发现流川的右手仍死死抓着铁制的圆杆。他的身体悬于半空,伴着篮框老朽的摆动上下震颤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意识到了另一个人步入这片孤独的领域才缓缓松开,落回地上。
      可是流川没有回头,只是向前挪动了两步,捡起湿答答的篮球,再次拍打起来。
      啪。啪。啪。
      和晴天不同,湿地上的篮球没法像往常一样弹那么高,稍有控制不当,就会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弹飞。仙道看见流川手中的篮球在与地面接触时激起阵阵水花,飞散在微凉的空气里,撞击着仙道的灵魂。
      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下,每一下都走的无比艰难。
      有什么正在慢慢剥落,在这场雨中,悄声无息的,散落一地。
      嘿,你为什么在这里?
      仙道想,他真的需要说点什么,或者索性走上去拍拍对方的肩膀,露出个友好的笑容,以驱散内心的惶恐不安。
      但他没有。
      从始至终,他能做的,不过是紧紧盯着流川的背影,和刚才一样。即便,他已经从栏外走到了里面,他和他的距离却丝毫没有贴近。
      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更糟糕的是,不可否认的,仙道发现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非但不觉得感伤,甚至在为之欢呼雀跃……
      是的,你看——
      不用再多等那该死的一个礼拜,流川……他,就在那里!
      等仙道的意识全部归位,下一秒,他遽然松开了手里的伞,任由它跌落在地发出诡异的声响,毫无顾忌地一头栽进了这场春日的雨中。
      后面的事情,事后回忆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
      两三步冲上前,不由分说地自背后抢断了流川手里的球。然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赢得了流川注目。
      流川的嘴唇紧抿,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睛正全神灌输地凝视着他,以及他手里的球。
      好极了!
      仙道心底愉快地吹着哨音,适才心头的阴霾瞬时就被大雨洗刷个干净,更不用提什么此前设想的“四月不是个享受淋雨的好季节”之类借口。
      是谁说过,人这一辈子,总要那么疯狂一次不是?
      无论如何,仙道现在的心情正以某种不受控制的速度迅速回升,他甚至伸出空闲的左手,对着眼前虎视眈眈的对手做出邀请的弯钩。
      来吧,流川。
      属于他们的周末,原来、才刚刚开始……

      这场对决最终以流川大获全胜告终。
      不仅如此,仙道估摸着这大概是他迄今为止最狼狈的一次对决。就眼下这般——精心打理的朝天发整成燕子窝,早先干净的裤脚、衣袖满是泥泞,最关键的,竟还在阻止流川投篮未果后不慎滑倒……
      橙色的球穿过圆心跌回地上,无力地弹了几下,滚向一旁。
      雨势非但没有减小,还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空旷的场地上,几乎盖去了所有声音。
      摔下去的时候,仙道本能护住双臂,让屁股先着地。即便隔着厚厚的牛仔裤,水泥地带来的冲击也不是那么容易抵消的。
      缓了会儿,仙道才用双手向后支撑起背。他没有去看流川,只是怔怔盯着自己的鞋子。他知道流川没有动,没去捡球,也没有挪步,他就站在他身旁,在一个几乎抬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天晓得,他竟然身着衬衫、牛仔裤,甚至休闲皮鞋和某人在雨中缠斗?仙道完全可以想象此情此景被田岗教练知道后那张红利发黑气得跳脚的脸,外加一堆身为队长应该怎么怎么以身作则的训诫,当然,他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知道就是了,仙道暗自吐了吐舌头。
      “喂,你还要坐多久?”
      上方传来个闷闷的声音。
      “嗯?”仙道抬起头,略显无辜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流川你看——我都成这样了……”
      他的语调透着浓浓的委屈,眼角却藏不住笑意。
      “……”流川沉默地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抓仙道的手腕。
      “这才对嘛。”
      某人厚脸皮地弯了弯眼睛,下一秒,陡然使劲,在试图把身体立起的同时狠狠拽了流川一把,其意图之“险恶”昭然若揭。不料流川的反应更快,就在重心即将打破的瞬间,迅速松手撤离了“事故中心”。
      这是一个放慢镜头——电光火石间,仙道的眼睛倏然睁大,他仍悬于空中右手仍试图挣扎着要去够什么,微张的嘴巴来不及说话,便听间“砰——”的一声,屁股和水泥地面就来了个华丽丽的二次碰撞,伴着水花飞溅的拍响,很快又被更大的雨声吞没了。
      这一个跤摔得实实在在,仙道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察觉到右手传出的灼热的刺痛感——这下可不是发红那么简单了。
      喂!你小子也太狠了吧!
      仙道咧咧牙,恼怒地瞪着面前的恶人。
      然而,这样无意义的举动根本换不来任何同情,因为流川那张久经雨水冲刷的脸正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大字——活该。
      “你输了。”流川的声音没在嘈杂的雨里近乎细不可闻,但两个人离得那么近,仙道不可能没听见。
      某人努力支起身体,看着被磨破的掌心,不满地抗议:“你这是乘人之危。”
      “是你自己要和我比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
      仙道明知自己理亏,还是忍不住替自己鸣冤:“那我也是看在——”
      话没说完,就止住了。
      他呆呆地仰视着自流川嘴角扬起的弧度。半是挑衅半是得意。
      透过瓢泼的水雾,细长的刘海正紧贴着流川光洁的额头,不断有水珠自发梢间溢出,划过那清秀白皙的脸颊,又顺着下颚坠落在地。少年纤长的睫毛沾着雨花,一颤一颤的,却挡不住瞳孔深处的光芒,亮得近乎炫目。
      “哈哈……”
      身体总是先于大脑,仙道低下头盯着自己蜷曲在地的双腿,低低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明明,自掌心传出的火辣辣的疼是那般清晰,他竟觉得这比任何一场电影,任何一顿美食都来得弥足珍贵。
      然而,明明还不知道原因,笑着笑着他又开始莫名难过起来。
      这下、还真是被一语成戳呢……

      【对你而言,我和湘北的流川枫究竟谁更重要?】

      我好像,会选流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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