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仙流]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wujita

22、

　　比起“刚刚好”，人生中更多的似乎是“不太巧”。
　　仙道花了三年时间，和流川从对手到恋人。这之间，两人共度了无数周末。
　　然而，待到能真正正视这份心意并付诸行动，他们却又不得不和那段亲密时光挥手道别。
　　东京和神奈川，说远不远，却绝非是陵南和湘北间仅仅20分钟车程。加上流川时值高三，尽管仙道从未问过他对于今后的打算，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仙道春假里给自己买了台手机，也把邮件地址告知了对方。而流川，少年就和他外表看上去一样，不是个习惯与人保持联络的人。几次联系未果后，两人回到了一开始的沟通方式——打电话。

　　四月的最后一周。
　　周四晚上。
　　“诶？肌肉拉伤？”隔着电话，仙道陡然抬高声音。
　　“嗯。”
　　“要紧吗？”
　　“要休息一周。”
　　“一周啊……”喃喃重复了遍，仙道放松了攥紧手机的手。
　　流川对篮球的热爱众人皆知，一周不能上场对小孩儿而言无异于是酷刑。
　　“所以……”流川顿了顿，说：“这周你不用过来。”
　　“嗯……我知道。”边说，仙道踱至床边。单腿盘坐在床上，留右脚跟反复敲击着地板。心下有些苦闷，说不清是在为对方的身体担忧抑或是为无法见面而沮丧，再或者，两者都有。可仙道知道，比起自己，流川才是更难捱的那个。“那你自己注意休息。”
　　“嗯……”短暂的沉默后，流川又说：“我先挂了。”
　　“好，拜拜……”仙道回道。手却迟迟未放下手机。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喊住：“等——”
　　“嘟——”通话被切断了。
　　还真是干脆利落啊……仙道笑笑。
　　他刚才叫住对方是想说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个瞬间，只觉有东西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又很快没了踪影。
　　终于，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仙道摇摇头，想：先这样吧……

　　“直到世界终结我们也不会分开/无数个夜晚许下心愿/不知为何……”
　　正准备合上翻盖，手机忽然震起来，伴着高昂的铃声，屏幕亮得猝不及防。
　　来电显示——“流川家”。

　　“流川！”按下通话键同时，仙道唤出对方名字。
　　“嗯。”流川应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诶？嘛……”右手搁上平放在床的小腿，仙道微微晃动身体，半天给不出个答案。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叫住流川？
　　“没事的话……”
　　“我说你啊——”
　　换作别人大概早被对方冷淡伤了心，仙道却知他有在认真等待自己回答——因为相信仙道有话要说，那人才会回电过来不是吗？
　　得说点什么……仙道抬手抓抓后脑，蓦的，灵光一闪，道：“既然不打球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哪里转转？”
　　对！这便是他想说的！
　　习惯了小孩“约会=篮球”的步调，他竟忘了两人交往至今连一次正常约会都没有过。
　　可话一出口，又觉不妥。照理，这种时候，身为前辈自己不更应该嘱咐对方好好休息吗？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仙道再度陷入沉默。
　　“哪里？”
　　“诶？”流川的声音传到仙道耳里，显得有些不真切。
　　这么说……这是同意了？明明上一秒钟仙道还想着“被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
　　“去哪？”
　　见仙道半天没个答复，流川又问了遍。
　　只是这回不是仙道不想接话，而是……他根本就还没有想过啊！
　　要说，这恋人间可去的地方有很多，可摊上流川这么个特例，仙道早就放弃了所谓的“正常交往”。何况，他一直告诫自己，他的夏天结束了，流川却是正当头，对少年而言，篮球与未来，现在的一分一秒都显得弥足珍贵。
　　因此，冷不丁被人这么一问，仙道竟是一时语塞。
　　坐在床上的少年眼睛随思绪左右张望，最后落在了桌上的零食袋，是早先瞳塞给他的葫芦形夹心饼，产地……
　　“箱根？”（日语中箱根念做“はこね”）
　　三字音节脱口而出，很快就得到了理智支持。
　　“我们去箱根吧？”仙道的语气随之上挑。“那里离我们都近，而且泡温泉也有助于放松肌肉。怎么样？”
　　“……”流川静默几秒，说：“嗯。”
　　少年的这声应允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传至仙道耳里，却恍若天籁之音。
　　“那、我明天订好车票再联系你？”
　　“嗯。”
　　“就这么说定了！”激动过后，仙道重归平静，连嗓音都不自觉低沉几分。“流川……”他说。
　　仙道一直很喜欢像这样叫唤对方名字，少年的名字一如他残留在自己内心的倒影，冰冰凉凉却让人莫名心安。
　　“？”少年在等他下文。
　　“我很期待哦。”
　　期待周六的到来。
　　期待与你相遇。
　　有些事情看似理所当然，只要与少年有关，仙道便会充满感激。只是……对于这种情绪的由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白痴。”那边的回答倒是意料之中。
　　“哈哈。”
　　“那我挂了。”流川说。
　　“嗯。拜拜。”
　　直至通话断开，仙道才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少年起身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望向顶上深邃的苍穹。东京的夜空比起神奈川多了几分寂寥，零星几颗星斗缀于夜幕。可是，此时此刻，映在仙道脑海里的却是湘南海岸大片繁星，连同此刻少年漾在嘴角的漂亮弧线，在暗夜里闪闪发光。
　　距离将思念化为实体，但有时候，思念同样令人幸福。因为，它让你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看清自己的心——正为另一个人鼓动不息。
　　……

　　周六大早，两人定于小田原站见面。
　　原本仙道还担心流川会不会又睡过站，哪知对方倒得比自己还早。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流川看到仙道，就像猫咪遇上靠垫，不一会儿就打起瞌睡来。
　　连拖带拽将对方扯上巴士，坐定后，流川已然靠在仙道肩膀上，睡个昏天黑地。
　　行车山道时缓时急，偶尔颠簸，为让流川睡得舒坦些，仙道尽量保持不动，时间久了，肩膀难免变得僵硬，还有些湿漉漉的，是流川的口水……
　　巴士过道旁坐了两个女生，许是被仙流二人的样貌吸引，时不时飘来注目，窃窃私语着什么。良久，靠近仙道的那个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衣袖，笑道：“你弟弟好可爱！”
　　仙道先是一愣，看看流川，朝对面两人投以微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对方脸一红，配合地点了点头不再打扰。
　　朝天发的少年用余光瞄了眼自家恋人，想着离早云山还有段距离，索性闭上了眼睛。他的耳边回荡着小孩的轻鼾，节奏缓慢却有规律，和着车厢里弥散的独属于箱根的草木气息，让原本精神饱满的仙道平添出了份倦意。
　　……
　　“喂。”
　　感觉有人推搡自己，黑暗中仙道缩了缩肩膀。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似远似近的声音里多了份不耐。
　　诶？仙道张开双眼。用力眨了眨。一阵迷蒙后，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流川的脸！
　　张望四周，见巴士人去车空，司机扭头查看两人状况，才惊觉自己先前睡得深沉。一阵尴尬后，仙道摸了下后颈，道：“对不起！我们马上就走……”临走前还不忘向司机再次致歉。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睡觉还能传染的？仙道想。最终，他将其归结为四个字——太大意了！

　　早云山。
　　无愧于其“早上坐观赏云”的美称，放眼望去，形云似雾的白色笼罩了整片山群。即使置身于空中缆车的人工站台，仍消不去那被满山苍翠环绕其中的震撼。
　　时下并非旅游旺季，上山的人不多，队伍很快排到了他们。
　　“我从以前就想坐一次呢。”说这话时，仙道右臂抵住车窗，静静朝外望去。
　　早云山与桃源台间的空中缆车，有着足以容纳十多人的空间，借由瑞士技术制成大面积玻璃窗使得游客能360度全方位领略山间美景。
　　而今，这里却只有他们两人。
　　先前等位时，轮到两人进仓，排在身后的女生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要和他们同乘一俩。几经调解未果，忍无可忍的管理员愤然拍板，将两个香馍馍单独塞进一间，一举压下众人抗议。
　　这倒着实给他们捞到个大便宜。
　　缆车刚驶离站台时，仍能看见阶阶山路，渐渐的，除了崇山碧岭，只剩白色流云席卷视野。
　　照往常，就算称不上狭小，如此封闭的空间，也绝非仙道擅长的领域。儿时的记忆总是伺机潜伏，稍有不慎变会被扯入灰色漩涡。
　　但是……像这样隔着透明车窗眺望远方层峦叠嶂的山云，不知不觉间，那残留在心底的最后一丝苦闷也荡然无存了。身为人类的胆怯与烦恼，在这片云烟轻笼的逶迤绿岭面前，在这片波澜壮丽的自然面前，都变得过于渺小。
　　身前，身后，你身处此地，又似立于云端之上。
　　流云与苍穹……
　　仙道的目光飘回坐在自己前对面的流川身上，那就仿佛是少年本该存在的地方。
　　“听说是秋天的话，从这里可以看见箱根的红枫林呢。”仙道说。
　　流川抬眼晃了一下，没发声。
　　“说起来，你家茶庭也带个‘枫’字……”仙道手托下巴，眺望窗外风光。“只可惜和本人气场完全不搭——”
　　无比醒目的白眼。“白痴。”流川回道。
　　“哈哈。”
　　……
　　接下来的几分钟，两人一度无言，只听缆车的钢轴和铁锁发出拧响，箱体随索道忽上忽下。
　　话说回来……
　　又过了会儿，仙道总算察觉到了异样。
　　“不坐过来吗？”朝天发的少年拍拍身旁空位，问。
　　要说，这车上明明只有他们两个却得坐那么远，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为什么？”
　　好吧！流川的确不能归入一般人的范畴……仙道伤脑筋地挑了挑眉梢。

　　把喜欢的情绪放到一边，流川对“恋爱”一事知之甚少。
　　想当初，当意识到这个本该心里只想着篮球的少年可能也同样喜欢自己，仙道多少是有些受宠若惊的。从惴惴不安的“告白”到猝不及防的“出柜”，立场上，看似跨了一大步。可实际上，除去稍显频繁的联系，两人的相处方式同以前并没任何改变。
　　见面，一对一，偶尔聊起学校与生活，一起吃个饭，再互相道别。
　　作为同性，即便流川不在意外界风评，仙道也明白他们注定无法像普通恋人那般毫无顾忌地牵手拥抱，能被双方的家人默许已经谢天谢地了。而仙道也不希望这份感情成为束缚彼此前程的枷锁。
　　仙道不知道的是，流川……对此是怎么想的？流川眼中的未来，又是什么样的？
　　仙道自信流川喜欢他，不比他喜欢流川少。可仙道更清楚，在流川心里，篮球始终是第一位的，任何有形之物在篮球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对此，仙道从不会刻意去比较。
　　爱情与信仰的冲突？他又不是小姑娘。比起那种浪漫说辞，仙道只觉得——这样就好。
　　仙道彰喜欢的是满脑子只有篮球的流川，同时，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流川能保持自我。
　　这样就好……
　　哪怕对身为仙道恋人的身份毫无自觉，哪怕无法回应仙道想要同其亲近的念想，只要流川枫还是那个流川枫……不！正因为是这样的流川，才会成为仙道最珍贵的宝藏。
　　怀抱这样的想法，不知何时，仙道给自己与对方划出了条界限。
　　可以说，某种意义上，流川的“不解风情”是被仙道惯出来的。

　　多少有种自作自受的意味。
　　一方面，他不觉得想和喜欢的人多在一起，拉近距离，拥抱亲吻有什么不好，一方面，他又着实不希望流川在懵懂间被动接受自己。
　　小孩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对于不擅长的事，尤其对象是仙道，看似态度强硬，却很少真的拒绝。但是……被说贪心也好，仙道更希望“这”是流川自己想要的，而非自己强加于他的。
　　就像流川主动选择了篮球一样，他希望流川能够主动选择自己。

　　“哈啊……”
　　不知该庆幸还是沮丧，仙道叹了口气。
　　“还要多久？”
　　“嗯？”面对流川没头没脑的疑问，仙道看了看表，答道：“单程半小时的话，还有一刻钟吧。”流川大抵是无聊了，仙道想。
　　“哦。”出乎意料的，流川竟站了起来。一个跨步挪到仙道身侧，坐下。
　　“流川？”仙道诧异。先前还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少年侧目翻了记白眼，道：“别吵。”说完便合了眼睛。
　　搞了半天是要睡觉啊……仙道被对方略显孩子气的行为逗乐了。之前在大巴就睡了一路，这会儿又困了，难道少年梦里的周公也篮球技术了得？

　　近在咫尺。
　　仙道看着流川的脑袋随缆车轻微的摇动一晃一晃，不知是梦是醒。此刻，印在他瞳孔深处的，是以那葱翠山云为景的恋人的身影。他仿佛能听见腕上手表指针一分一秒划过的细响，时间随漫山云烟幻化有形，流淌，如滴水坠入静潭，错落有声。

　　所以……这是一个机会吗？难得某人正毫无防备地坐在自己身旁……
　　仙道被自己不成形的设想怔住了。他还是没明白流川回心转意的理由。少年向来简单直接，仙道懂，又总不是全懂。搁在腿上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反复几次后，仙道深吸了口气。
　　如果太过在意，只会踌躇不前！
　　而且，想要亲近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想要触碰他，想要亲吻他……
　　就像这样……

　　不料，还来不及凑近对方，只听顶上钢索刺耳的嘎声，强力的侧风拍上箱体，一个轻晃，某人的身体随惯性向无人的一侧倒去。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仙道下意识伸手抓住少年肩膀，将他带向自己。又一下颠簸，少年的脑袋贴上自己肩膀，黑色发丝划过脸颊惹得一丝瘙痒，仙道大气不敢发一声。
　　好端端的肃穆气氛一扫而空，某人在梦里轻皱眉头，却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真是败给他了……
　　仙道凝神注视自己的恋人，过了会儿，发自内心现出微笑——流川本人或许还没意识到，他或许比他想象的更需要自己。有一个无论何时都只知向前冲的恋人，不论是作为男友还是作为比对方高一级的前辈，都要好生照看才行啊！
　　作为对自己的补偿，一个吻轻轻落在流川漂着淡淡薄荷味洗发水的乌发间。于此同时，仙道抬眼眺望远方，终点的站台已近在眼前。远方，是缀有皑皑白雪的富士山，神圣、庄严，耸立于天地之间，令人神往。
　　要不要叫醒流川？仙道搂住少年肩膀，摇头。
　　姑且，就先这样吧……

　　由于再过两周就是全国大赛县大赛开赛的日子，湘北从这周起增设了周日的社团训练。流川作为球队队长，即使不能亲自上场，也要以身作则出现在球馆。
　　和许多前来观光的旅客不同，两人并无留宿打算。因此，自桃源台站下了缆车，两人对周遭美景不做流连，直接搭车赶赴当地最大的温泉会所。
　　对日本人而言，喜欢与否因人而异，但对泡温泉本身绝非陌生事。在大厅排队付钱，领取各自的浴衣、毛巾以及更衣室的钥匙，再据指示牌进入男子汤浴室。
　　一切顺理成章，直到流川开始脱衣服，仙道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所以……为什么是温泉？又那么多地方好去为什么他偏偏会选温泉！
　　——他根本就没做好和喜欢的人坦诚相对的准备啊！

　　放在以前，仙道肯定不会觉得和同性赤裸相向有何不妥，以前在陵南读书时，也被越野一行拉去过公共澡堂。一群男生脱光衣服坐一起，除了比较尺寸，聊得也多半是些没品的话。仙道本人常常在这时扮演倾听者的角色，还被越野吐槽说是“故作清高”。
　　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可是……
　　如果对象换成流川……仙道心里一个咯噔。

　　“你不换衣服？”少年的声音适时插入。
　　“……诶？啊、啊嗯……马上。”仙道如梦初醒。他在想什么！又不是思春期的少男少女！甩甩脑袋，迅速打开自己面前的衣柜。
　　仙道尽量不去看旁边人动作，把意识集中在自己身上，可又不得不在意流川的反应……
　　以最快的速度褪去身上衣物，将浴巾缠在腰身。
　　深呼吸。没事的……仙道对自己说。
　　然而，当少年白皙无暇、健硕紧实的裸身展现在他面前，仙道还是愣了好一会儿。
　　流川的身材与其说好，不如说是很好看，肌肉的纹理异常清晰却不粗犷。和健身房修得的壮实不同，少年身上寻不到任何突兀的大肌肉块，倒是小肌肉群特别发达——是标准的运动员体型。要是……真能以如此客观的方式审度对方倒好了！
　　事实是，仙道喉咙一紧，一股热流在体内涌窜。
　　“走吧。”见仙道准备好了，流川转身朝淋浴房走去。
　　“嗯……”舔舔干涩的嘴唇，仙道紧随其后。他是变态吗！再一次的，某人为自己当初不过大脑的提案感到深深后悔。

　　温泉会所到底不比温泉旅店，地大人多。热泉蒸汽漫在空气里，连脚下的石板路都烫烫的。
　　“泡哪个？”仙道问。
　　作为纯商业用途的温泉会所，各种极具特色的泉池散布在室内各个角落，为便于游客区分，附近石壁上会标明成分，诸如牛奶泉，盐泉，碳酸温泉等等。
　　流川掠过全场，大大小小的池子里塞满了人。皱眉道：“出去。”
　　“你确定？”仙道有些迟疑。“外面应该在下雨。”
　　山上天气多变，仙流二人抵达会所时，天空刚开始飘雨。
　　流川不回话，仙道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去看看吧。”仙道笑道：“如果雨不大就在外面泡吧。”
　　“嗯。”

　　四月春雨。
　　细细绵绵的雨丝从天而降，洒上雾气环绕的热泉，化作阵阵涟漪，消失不见。
　　这雨势说大不大，说小却略显密集。但相比闷热的室内，露天的空气确实更为清爽宜人。挑了个不显眼的角落，两人踏进了再普通不过的淡水泉。
　　“呼……”
　　到此，仙道总算松了口气。他在水中舒展开四肢，手肘露在外面搭着池沿。反观流川，小孩将身体缩成团状，蜷曲膝盖，整个身体都没在水里，仅露出个化成包子状的脑袋。时不时陷在水里，吐出一两个水汽泡泡。
　　“你不闷吗？”仙道惊奇。他从没见过有谁是这么泡温泉的。
　　“嗯哼。”流包子撇过眼睛看着他，发出个近似满意的哼声。那模样哪里像是即将毕业的高中生，根本就是只舒服得打着咕噜的猫咪嘛……仙道忍俊不禁。
　　下雨天的露天温泉，很奇妙的感受。淅淅沥沥的小雨沾湿了头发，打在脸颊上。时不时的，有几滴渗过泉水，温凉拂过肩头淡化了池中的热度，竟意外的相得益彰。
　　这不，某人的脑袋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捣蒜头了。

　　还真是到哪儿都能睡啊……
　　仙道弯起嘴角。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平日里，流川一扯上篮球就习惯性把自己逼得很紧，尽管知道这是为追求梦想所付出的代价，仙道仍免不了担心有一天对方会把自己累垮。

　　流川对篮球的执着是美丽的，可这份美丽时而让人心生不安。这感觉就好像是在流川的生命里，只有篮球是值得依靠的。
　　仙道曾和对方开玩笑说等将来流川打不动球了就来找自己，定管包食包宿。可那是在确认彼此心意之前。
　　而今，既已决定抛开世俗偏见也要和对方在一起，仙道自然希望，流川能像信任篮球一样，信任自己。
　　如果说，有篮球的地方便是流川的战场，那么至少，仙道可以成为少年卸下防备后的避风港。
　　因为，篮球……
　　他大概……没办法一直陪少年一直打下去。
　　篮球是流川的信仰，却不是仙道的。
　　让仙道认清这一点的人，正是流川。
　　他让仙道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像对方那样，燃烧生命只为名为篮球的梦想。
　　总有一天，小孩儿会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他想。

　　仙道不会要求流川什么，只因他知道，自己的付出并未达到足以索求回报的地步。就好比他明知流川的梦想在世界彼端，仍无法抛开一切与他共赴。
　　所以，至少……至少能成为他背后的依靠，在像今天这样远离篮球的日子里，能够安安静静地享受普通人的生活。
　　不是有句话说，做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不容易，看样子，想做个成功男人背后的男人更不容易啊……
　　被自己遥远且不合情理的想法逗乐了，仙道发出低低的笑声。
　　不想这幕，竟被身旁半睡半醒的流小孩歹个正着。

　　“你笑什么？”流川问。
　　“诶？嘛……”唤回意识的仙道心虚地侧过头，用湿淋淋的食指轻刮脸颊。“……我在想，这算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此言一出，流川呆了呆，继而冷哼一声，不再看他。
　　“大白痴。”
　　说是这么说，仙道却眼尖瞅见某人隐隐藏于水汽下微微泛红的耳朵，不由喜上眉梢。
　　这小子莫非是在害羞？

　　换作平时，无论仙道怎么调侃打趣，少年都一副冷眼、无动于衷的样子，几次下来，仙道不禁怀疑对方是否真听不懂自己玩笑底下的深意。
　　而眼下，小孩儿的“逞强”倒是一目了然。
　　难道、是因为……
　　眼珠一转，仙道有了主意。
　　“肩膀感觉怎么样？”仙道挑起话题。
　　“还好。”
　　“拉伤的话，果然还是需要适当的按摩吧。”仙道小心翼翼收好自己的狼尾巴，笑得一脸畜生无害。“我按摩技术不错哦。”
　　流川扫了他一眼，断然拒绝：“不用。”说完，还嫌弃似的往另侧挪了几厘米。
　　殊不知，这一系列的反应正中某人下怀。
　　“流、川、君——”仙道可没打算放过他，一只手从后面勾住少年脖颈，不顾扑腾的水花努力把他拽向自己，笑眯眯地说：“拒绝别人的好意可是不礼貌的哦！”
　　“我说了不用！”流小孩倔脾气冲上头，怒目而视。
　　仙道也没慌，笑着松开桎梏。
　　就因为流川这幅样子，自己才容易坏心眼吧？又不是真要和他比力气，你不高兴过来，我还不能自己过去么？
　　主动逼向某人的仙道全程目睹某只刚刚松懈下来的猫咪如何到竖起根根汗毛。
　　这种不坦率的坦率在仙道眼里显得格外可爱。
　　“我说你啊……”不顾某人充满戒备的眼神，仙道右手探出水面，看似不怀好意，末了，却只用力拍了两下流川的额头，说：“这种事情不习惯的话就早说。”
　　流川瞬间褪回包子脸，一脸茫然。
　　“我是不好。”仙道让开身子，重新没入水中。探明对方心思反而让他轻松不少。“一上来就选择温泉什么的，是我太草率了。”
　　对啊……再怎么说流川也只是比自己小上一岁的男子高中生，再怎么懵懂无知，对着喜欢的人的裸||||体熟视无睹吧？
　　这么一想，倒是为此前羞于“对流川身体存有欲想”而在淋浴间冲冷水澡的自己感到好笑。
　　自己对流川的吸引力到什么地步仙道不清楚，起码，流川会害羞、会介意，这是除仙道外任何人都办不到的事。
　　“不要紧张啦。”搞得连他都紧张起来了……仙道别过脸：“我不会碰你了。”
　　“……”
　　“雨变大了诶……”仙道仰起头注视逐渐阴沉的天空。有雨滴落进眼中，眼睛随之闭上。
　　雨真的下大了。
　　这会儿，除了他们两个，露天温泉几乎不见人影。
　　身旁的人依旧不说话，良久，仙道突然从池子里坐起身，道：“到室内去吧，再下去着凉就不好了。”
　　“仙道。”流川叫住他。
　　“嗯？”
　　“我不……”流川罕见地犹豫着，终于抬头用力握住仙道手腕迫使他看向自己，一板一眼认真说：“我不讨厌泡温泉。”
　　仙道定住了。
　　少年的星眸，混着温泉散发的雾气，混着连绵不断的细雨，清亮如昔。
　　啊……
　　永远诚实的流川。
　　永远懂得如何打动仙道的流川……

　　“流川。”
　　仙道眼睛涩涩的，意识有些飘忽。可是，回荡在心底的声音又如此真切，于是，他便老老实实说了出来——
　　“我想吻你……”
　　类似的话，仙道说过几次。半认真半开玩笑。
　　可其实，他从来都是认真的。仙道想吻流川，一直都想。
　　然而…对象是流川，仙道就会多出一分顾虑。和小孩相比，仙道世故得多，而他并不愿意改变流川。比起引导，他宁可配合对方的步调。

　　流川沉默着，笔直地看向他，流转于眼底的流光，明澈、不带杂质。
　　仙道爱极了流川的眼睛，同时，它会让他迟疑。
　　果然、不行啊……
　　仙道抓抓后脑勺。
　　光是对着流川这样毫无掩饰的注视，他就没有勇气去触碰对方。
　　这种情绪，难以言喻。
　　想触碰、又不想……
　　“开玩笑的啦。”
　　仙道摆摆手，先一步踏出泉池，继而双手叉腰吐了口气。“再不走就用从温泉变凉水咯。”
　　越和那人在一起就会越舍不得分开。
　　“白痴。”流川小声嘀咕了句，走出来。
　　反驳无能啊……仙道苦笑。
　　不料，前脚还没踏出，肩膀就被人往回一扯，下一秒，少年的脸无限放大，流川欺身而上，用嘴贴住仙道的唇。

　　哗啦啦——
　　不是雨声。
　　有东西在仙道心底炸裂开来，噼里啪啦一串轰响，再来是大片空白。
　　水滴自少年发梢坠上仙道脸颊，微凉的空气，湿热的石板地面，还有——
　　流川的吻，流川的味道……
　　说起来，上一次接吻，也是雨天。仙道轻飘飘地想。可为什么同样是雨天，同样是亲吻，感觉竟会如此不同？
　　彼时的万籁俱静，时至今日成了足以撑破心脏的满满幸福。
　　流川的心意，流川的热情，透过这个吻，很好的传递了过来。

　　他怎么可以放过……
　　对于少年的这份诚挚感情，他又如何能不去回应？
　　“闭上眼睛……”
　　仙道用嘴唇描绘出言语，流川照办了。这记无声的许可给了仙道勇气。
　　舌尖轻轻舔过少年唇瓣，为那原本就潮润的淡粉色添上一抹水光。
　　时轻时地按压，仙道固执地流连于那条紧抿的缝隙，直到对面的少年现出动摇，便乘势加重了力道。甘美的薄唇再抵不住诱惑，为他打开。
　　这给了仙道长驱直入的机会。当仙道的舌尖触上流川的，少年的身体在轻风细雨中止不住战栗。仙道死死攥紧流川的手，以此克制自己想要抚上对方身体的冲动。
　　呼吸被人捕获，流川下意识向后撤离，仙道却先一步吮住他腔壁内的柔软，连同那声颤音一并吞下。
　　少年的第一次舌吻，流川异常青涩的慌张撩拨着仙道，使他更加动情地探向深处，摩挲着流川的上颚再缓缓退出，缠住少年的舌头，辗转捻动。
　　流川的呼吸逐渐加重，少年身上特有的气味在深吻中越发清晰地散发出来，成了最美的催化剂，让人欲罢不能。
　　就在仙道以为他要窒息而准备放开时，少年竟主动追了过来。
　　流川没有睁眼，学着仙道的样子，将舌头送进仙道嘴里，努力吸吮起来。
　　简直毫无技巧性可言的啃咬，漫入仙道心底，却是另一番滋味。
　　——流川在吻他。流川在掠夺他！
　　潜藏于心，欲望一下子烧了起来。
　　仙道登时睁大眼睛，强行结束了这个吻。
　　雨水顺着两人被淋湿的发不断向下滚落，却无法浇灭心头□□。

　　好在……
　　一个人也没有。

　　拉开彼此的距离，仙道看着小孩因过度用力而略显红肿的嘴唇，不禁用拇指在上面来回抚摸，笑道：“你这家伙……胆子未免太大了。”
　　就算眼下只剩他们两人，怎么说也是公共场合，随时有人进来都不奇怪。
　　“哼。”这边，流川喘着粗气，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是你胆子太小！”
　　不逞强会死星人。
　　“是、是……”仙道柔声附和。
　　何况……流川说得也没错。和始终正视自己的心意的流川相比，仙道才是心存怯意的那个也说不定。
　　……

　　“所以，其实流川你也想吻我对吧？”
　　离开温泉会所，两人同撑一把打伞。这给了仙道绝好的机会缠着流川喋喋不休。
　　“……”后者目不斜视，只当没听见。
　　“不要害羞嘛——”仙道搭着他肩膀笑道：“不过既然流川你喜欢的话，我们等下在空中缆车上继续吧？”
　　“闭嘴。”流川丢了个眼刀过去。
　　所以说，这种近似坦诚的不坦诚实在是太有爱了！仙道暗喜。
　　有机会以后一定要再来泡温泉！就算不得不多冲几次冷水澡，能换得恋人难得主动也算一桩美事不是？
　　……

　　时间很长。时间很短。
　　所有的故事，无关喜忧，作为人生中小小一段插曲，过眼即逝。
　　但是，终有一天，你会发现，此刻，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都不会是没有意义的——好的，不好的，快乐的，忧愁的。
　　“不凑巧”和“刚刚好”。
　　其实，这世上，凡事总没有个绝对。
　　就比如，仙道很不凑巧地错过了和流川以恋人身份朝夕相处的高中时代，但至少，他们仍“刚刚好”互相喜欢着彼此，“刚刚好”心里一同想着做同一件事情。
　　有时候，正因无法十全十美，那些个来之不易的幸福瞬间才显得更加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