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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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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经常说,失去之后才发现那东西的珍贵,可是,我觉得真正的发现,总是要到再次面对面的时候。 ——By《NANA》
过完年,冬假也紧跟着结束了。
仙道又重新投入到高三繁重的学业中,过起了学校,补习班,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
转眼间,距离高考,还剩不到一周的时间。那之后,仙道还要参加两月底的东京大学招生考试。
那天,和流川的那通电话,若不是隔天早上查看通话记录,仙道甚至怀疑是不是酒后做的一场绮梦。所以,当他确切地寻到从远洋打来的电话号码时,向来荣辱不惊的仙道还是免不了小开心了下。
号码的分区显示流川是从洛杉矶打来的。如果仙道没记错的话,那里和日本隔着17个小时的时差。这么说来,流川是在当地1月1号的早晨打给自己的,看不出那小子还挺上心的嘛……仙道笑着想。起码,这说明流川是惦着自己的。
仙道没有在电话里问流川什么时候回来,那句“我想你了”说出口以后,两人又经历了短暂的无言,然后,仙道像是突然醒了酒似的,开始和对方扯起家常来,什么最近碰到了一个打球很像流川的小鬼啦,越野那家伙也准备报考东京的学校啦,鱼住学长的手艺越发精湛啦之类的。流川一直都没有打断仙道说话,还会时不时发个声证明他有在认真听。
不知过了多久,仙道听见电话那一头传来旁人的叫唤声,流川才说他得走了。
仙道也不多做挽留,他向流川道了再见,并在得到对方的回复后挂了电话。
可是,仙道却睡不着了。
那天晚上,他在不现一丝灯光的狭小卧室里,仰躺在床上,他的耳边仍萦绕着少年清冷的声音,像窗外不断坠落的雪花,晶莹、剔透。
仙道的脑海里不断闪放着和流川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竟是一夜未眠。
于是,我们可想而知,当仙道在家附近的小球场再见流川时,他的震惊绝不亚于当初得知流川去美国的时候。
“流川?”朝天发的少年难以置信地眨巴了下眼镜,以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流川正站在离自己最近的篮架下,身上套了件黑色的羽绒服,与少年高挑的身材、生人勿进的气场配在一起,无端生出一股冷漠的禁欲感。少年今天没有带平日从不离身的篮球,只背了个单肩挎包,看样子,并不是来打球的,倒像是专程在这里等仙道。看见人来了,便朝他点了点头,想了会儿,又说:“仙道。”
果然是流川。
仙道被他那扭捏的“礼貌”逗笑了,快步走了进去。“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在美国么?
“那只是个短期交流计划。”流川不咸不淡地回道。
“这样啊……”
“嗯。”
“那你什么时候回——”
啪嗒,啪嗒。
这话还没说完,原本就阴沉了一天的乌云终于像是吸满了水的海绵滴滴嗒嗒洒向大地。
诶?
探向少年肩膀的手还没碰上对方,脚下一个踉跄,流川就先一步抓起他的手腕朝球场入口跑了起来。
冰冷的雨滴打在仙道的头上,冻醒了他发蒙的大脑,不由得挣扎起来。
“喂,流川!你等等——”
一时间,两个身材一般高大的少年在越下越大的雨里展开了一场拉锯战。流川拼命想拉着某人往外跑,那人却偏偏不合作,企图甩开流川的手。
论力气,终究还是仙道更胜一筹。
“白痴,你想干嘛?”就那么想被淋成落汤鸡吗?流川不满地回瞪他。
“嘛……”
好冷啊!雨水顺着脸颊钻进身体,仙道哆嗦着缩了缩脖子,指着自己的背包,灿灿地笑道:“我带伞了。”
“……”
“……”
天气预报说午后会下大雨,仙道便带了把伞。不过,料事如神的他也料不到这会儿伞下会平白多出个人来。原本绰绰有余的空间里,挤了两个远超日本平均身高的少年,自然是拥挤不堪。
“所以,你昨天刚到日本?”
雨很大,落在地上弹起片片水花,水波在路面向四周晕开,每踩一步都能听见“啪嗒”的声响。然而,说不上有意或是无意,两人走得都不快。
“嗯。”
“然后今天就来找我了?”某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走在身旁的少年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思考了片刻,说:“我觉得你想知道。”
“……”
仙道愣住了。这才想起那天自己近乎失控的那句“我想你了”,脸上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是啊,我是想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流川最受不得人家欲言又止。
“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在走之前告诉我。”仙道没有去看流川的反应,他的眼睛始终目视前方,语气轻飘飘的。
“……”
“安啦,我又不是在怪你。”见小孩异样的沉默,站在右侧的仙道用左手从后面搂住流川的左肩,安抚似的拍了两下。“而且……你本来、是打算告诉我的吧?”
“……嗯。”
我就知道。仙道挑了下眉梢。
其实,在度过了最开始的震惊与失望后,仙道有仔细分析过流川走前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自打想起流川的“必胜宣言”,才发现,那时,他真的是想安慰自己。
流川那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将要去美国交流学习的事儿吧?
只是那些话,少年直到最后都没机会说出口。是自己和流川索要的“安慰”,于是,流川便选择了隐瞒真相。
“喂。”
“什么?”流川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仙道莫名地看着他。
“把你的伞给我。”某人冷冷地命令道。
“诶?哦……”搞不明白少年又是闹得哪出,仙道一脸状况外地将手上的伞柄交给了对方。
“连个伞都不会撑,果然是白痴。”流川的嘲讽一如既往不留情面。可惜,仙道并不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不会撑伞?什么意思?
但很快,仙道就懂了。
换做流川撑伞后,仙道先前大面积暴露在雨中的右肩马上就得到了庇护,自织物侵占进四肢的寒意也得到了纾解。原来,前面由仙道拿伞的时候,仙道刻意将伞往流川的位置倾了大半,所以自己几乎半个身体荡在雨中。
但是……
“哈哈。”仙道忍不住笑出声来。
“干嘛?”流小孩不解地看着“自娱自乐”的某人,问道。
“流川。”仙道强压下嘴角不断上翘的弧度,调侃道:“你的撑伞技术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嘛。”
一眨眼的功夫,某人的左肩膀就湿透了。
“……”
哈哈哈。仙道瞧见某小孩吃瘪的样子,与这大雨瓢泼的天气不同,内心可谓艳阳高照。
“好了好了,公平起见。”仙道的手搭上流川握着伞柄上方,将向一侧倾斜的伞扶正,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好多了。”
好什么好!流川丢了一记眼刀。
到头来,两人的肩膀都有一小撮落在外面。
可兴许是仙道的笑容过于舒适,流川捏着伞柄的手几度用力未果后,也就随他去了。
“哈啊……终于到了。”进了公寓门廊,仙道收起了折叠伞,伞柄上还带着两人的温度。
不一会儿,两个半身湿漉漉的人就站在了仙道寝室的门口。
转了转门把。
“……”
不会吧……仙道不死心地用往下压了一下,镀金的门把照例纹丝不动。
“你在干什么?”流川问。
“额……”某朝天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道:“我出门时好像不小心把门给锁了。”
“……”
且不论仙道是怎么个“不小心”法,某人出门身上从不带钥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你等着,我去叫宿管阿姨开门。”仙道刚抬起脚,就被人拦下了。
“不用,我有钥匙。”流川淡淡地说。
以前,流川曾在仙道家吃过一次闭门羹,原因是仙道被越野等人拖出去时一不小心带上了门栓。结果,没早球场找到仙道的流川又硬生生在他家门前等了一个多小时。
等仙道到家的时候,流川已经回去了,理所当然也被锁在了门外。完全没意识到某人来过的仙道在事后花了整整两周才搞清楚某人一见他就“低气压”的缘由。为此,仙道特地在屋里找了半天,把房门的备用钥匙交给了对方,免得重蹈覆辙。
没想到,会在今日派上用场。
见流川拉开背包拉练,把手探进去掏了半天也没个动静,仙道不禁有些好奇。流川今天背的包不大,按理说放不下什么东西,为何找了那么久还没找到?
而且……总觉得有点神秘兮兮的?
“有了。”
“哪里哪里,快点给我。”仙道不知怎么的心生一急,还不等对方将钥匙掏出来,就把手伸了过去。
“!”
然后,两人同时僵住了。
他刚才……好像碰到了……
仙道怔怔地将手从流川的挎包中取出,眼睛不由自主地去对上少年的容颜。
于是,他看见前一刻还面无表情的小孩此时正死死咬着嘴唇,向来波澜不惊的冰眸正向下盯着自己的手,手里攥着从包中找到的房门的钥匙。
……
刚才……
仙道碰到的,是伞。
所以,也就是说,流川他……是带了伞的。
可是、为什么?
“流川……”
仙道不自觉地握上对方,沾了冰冷雨水的掌心贴上少年纤细的手腕,与那微热的体温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午后,学生公寓的长廊上,一扇扇门安安静静合着,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打湿了沥青的土地,缓缓汇交在一起,化成一条条纤细的溪流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自道路两旁的流去。远处,一棵棵光秃的树木不惧寒冬的寒冽,挺拔地伫立,像是为了衬出此时他的心情,在大雨的冲刷中显得格外深沉。
流川没有动。
他没有去挣脱仙道的手,而是选择抬起头看向仙道。
有着柔顺黑色短发的少年站在那里,褪去了困窘的神色,他正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那双黑得纯粹的眸中仿佛装盛了整个宇宙的星辰,闪闪发光。
他有太多次机会仔细端详流川的面容。
仙道心想。
却从未有任何一次会和现在这样无法挪动自己的眼睛。
少年,还是原来那个少年——长长的黑色刘海,惊艳中带着倒刺的星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完美地融合成一张棱角分明的白皙脸庞。
这样的他,和几个月前陪自己坐在海边的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流川,始终是那个流川。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光是像这样握着他的手腕,他的心就会变得如此温暖?
为什么,他会因为流川主动来找自己而感到难以言喻的幸福?
为什么……此刻,他竟会如此渴望触碰这个人……
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仙道闭上了眼睛,将头缓缓贴近流川。他聆听着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只觉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被无声地延展开去,悄无声息。
当微凉的唇碰上对方的嘴角,仙道的世界是静止的。
雨的声音,风的温度,世间万物,这一切的一切,与此时此刻贴附于唇上的温软触感相比是这般微不足道。
他能感知的只有流川温热的吐息和缠绕在少年周围美好的芳草气息。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原来,真正的思念是在重逢以后。
原来,有一种思念,叫做“遇见”。
原来,有一种幸福,叫做——
“遇见流川”。
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仙道的不安与烦躁,在这个异常干净的吻面前悉数消失殆尽了。
他,是喜欢流川的吧……
不是对朋友的喜欢。
大概……也不仅仅是对兄弟的喜欢。
仙道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黑发的少年似乎还没有从适才的惊讶中恢复过来,微微张了张口:“仙……”
“嘘……”
仙道将食指搭上他的嘴上,脸上布满了宠溺的浅笑,朝流川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下一秒,朝天发的少年伸出右臂绕过对方的肩膀环抱了他。
湿冷厚重的衣物遮盖了流川的温度,可仙道却仿佛可以从两人紧贴的身体听见少年隐藏在棉物深处的心脏的悦动声,清晰、有力,比想象中还要快,就和他的一样。
“流川……”
略微沙哑的嗓音似是遥远的回声荡漾在两人耳边。仙道用下颚抵住流川湿透了的肩膀上,温柔地说:“什么、也不要说……让我抱抱你。”
流川就真的不动了。任由仙道抱着,默不作声。
长廊外的细密的雨声好似断了线的珠帘,串起天与地的距离,模糊了肉眼所见的景物,却掩盖不了越发澄澈的心灵。
仙道突然希望时间能就此停在这一秒,他和流川,还有这场涤净灵魂的大雨。全部都止于此处,永远都不会再改变……
……
嘀铃铃,嘀铃铃——
嘀铃铃,嘀铃铃——
打破这漫长拥抱的,是自门里面传出的电话铃音。
原本乖乖呆在自己怀里的某人立刻挣扎起来,发现挣不脱某人的桎梏的后,狠狠用脚踢了他一下,面无表情地说:“白痴,接电话。”
仙道这才像回魂似地放开了对方,两只手张开五指在空气中左右晃了晃,无辜地挑了挑眉毛。“啊、抱歉!”说完,环顾四周,确认刚才的一幕没被人撞见后,赶紧拿流川手上的钥匙打开房门,还不忘把流川和伞一并拖了进去。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进门后,顾不得套上拖鞋,仙道踩着泛潮的袜子头也不回地往卧室冲去。
平生头一回,仙道彰产生了种想要挖个洞把自己埋下去的冲动,哪怕不能全埋了,好歹把脑袋放进去也行啊。即使不用镜子照自己的脸,这种发烧一样的感觉根本就是在脸红吧喂!
咔嚓——
某人接起了话筒。
要说流川不在的这段时间仙道的宿舍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数中间找来物业把那坨乱得不能再乱的听筒线给换好了。至于这中过程,饶是仙道笑得春暖花开,仍不可避免地挨了宿管阿姨一番唠叨。
“仙道!”电话那头传来越野的声音。
“越野啊,有事吗?”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
“原来你在家啊……”越野听上去有些惊愕,但想想也没什么不正常,转而得意洋洋地说:“嘿嘿,告诉你个好消息,听了可别激动!”
“嗯?”
“这是从彦一那里得到的第一手消息哦——”越野故意将语调放慢,像是要卖个关子勾起仙道的兴趣:“我可是看在你这小子自打退出篮球队后成天魂不守舍的份上,一听到就立马来通知你了啊!你听好——湘北那个去美国做交流生的流川枫回来咯!有没有很激动啊?虽然打不了比赛,但你至少可以找他一对一解解馋什么的。”
“……”
“喂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见半天没个回音,越野将嘴对准话筒大声喊了两下,震得仙道连忙拉远听筒和耳朵的距离。
“啊?啊嗯……我知道了。”
“仙道?”
“什么?”
“你小子该不会是生病了吧?”越野狐疑地问。“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诶?没有啊,流川回来了是吧?那很好啊……”仙道用手捂住话筒,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同时视线朝流川正在脱衣服的方向扫了眼。总不见得说,他早就知道了,而且当事人现在就在他家?
本来就够麻烦的事这下肯定会被搅成浆糊的……
“搞不懂你。”越野可管不了那么多,“算了,总之我已经汇报过了,剩下你小子自己看着办吧,拜拜!”
“嗯,谢啦,拜拜。”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
“切!”后者貌似不大领情,估计是因未能达成“吓某人一跳”的目的而耿耿于怀,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嘟嘟嘟……”
这边,盲音响着足足有三秒,仙道才默默放下听筒。
回过头,流川的羽绒服还扔在餐桌的椅子背上,不断有水滴自下垂的袖口滴落在地。客厅里,哪里都没有流川的身影,只听见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该是去洗澡了吧。
呼……用力吐了口气。仙道走上前拿起靠背上流川的外套抱在怀里,少年的味道再次涌入鼻腔,淡淡的,却比任何味道都更能抚平仙道烦乱的心。
这下,还真是糟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