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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

  •   1996年12月22日。

      “我回来了。”
      刚推开门,仙道就被急急从客厅赶来的人一把搂住。
      “欢迎回来!彰!”井上瞳将脑袋埋在儿子胸口,两只手像树袋熊般缠着仙道的肩膀。
      这个标志性的动作还真是万年不变啊……仙道翘了翘嘴角,发现了异样。“你的头发……”
      “啊、这个?”井上瞳抬头仰望儿子,摸了摸脑后短翘的碎发,笑盈盈地说:“不错吧?前两天刚剪的哦。理发师说这样可以显得成熟些,彰觉得如何?”
      仙道的手触上母亲松软的乌发,猜想那个理发师在事后肯定为自己先前的判断大呼失策,这头毛茸茸的短发非但没与女子的实际年龄相得益彰,反而让她多了份少女时代的俏皮。
      “挺好的。”仙道说。
      “哈哈。”耳边是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我就知道彰的话,一定会喜欢。不过……”话不超三句,井上的笑容就塌了下去。
      “怎么了?”
      “恭介他说,下次再剪这个头发就不让我去参观他们学校的学园祭了……”井上瞳瘪了瘪嘴巴,委屈地说。“他说,他不想让别人误会我是他姐姐……”
      哈哈,这的确像是恭介会说的话。仙道莞尔。
      自打升入小五后,对于面前这个在外人眼里姐姐、妈妈傻傻分不清的井上瞳,井上恭介多少是有点“嫌弃”的。
      “对了!”前一秒还沉溺在继子的打击中不能自拔的女人,突然松开仙道,拍了下双手,两眼放光道:“听说彰今天回来,我特地买了很多你爱吃的菜哦!”说完,便拉起儿子的手,往厨房里拽。
      仙道也不抵抗,任由对方牵着自己,带到了一大堆塑料袋前。
      “这是牛肉,这是鸡肉、豆腐、鸡蛋、大葱……啊!还有在店里买的可乐饼和鲷鱼烧!”井上瞳献宝似地把里面的食材一一取出,“冷柜里还有昨天和树买的金枪鱼刺身哦。”
      “那还真是丰盛啊。”仙道故作惊叹地说。
      “那是!”井上瞳略显骄傲地笑了笑:“这些都是我一个人买回来的。”
      其实都是她自己爱吃的东西。
      仙道也不戳破,赞许地点点头:“看来今天我不露一手,就是对不起这些食材了。”
      “太好了!”一听儿子要烧菜,女人马上喜上眉梢,“虽然和树的手艺也还可以,不过瞳我果然最爱吃小彰做的料理了!”
      ……
      女人果然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洗菜的时候,仙道心想。
      称呼她自己时会下意识的带上自己的名字,撒娇时还会像小时候一样唤他“小彰”……
      即使,距离那场事故发生至今已过了那么多年,女人身上的时间仿佛还固执地停留在那一天。
      不,是有在前进的吧?
      起码,她已经可以独自出门购物了,可以一个人乘坐公交或地铁,会对理发师所谓的“年龄”表示在意,也会笑着目送自己回神奈川。虽然很慢,但她确实是在一点点地往前走。

      人们都说,孩子是看着父母的背影长大的。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多半取决于你的父母。
      这话套用在仙道身上多少有些讽刺。但是,至少有一点,仙道彰之所以能成为现在的仙道彰,井上瞳在他的生命里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在遇到井上和树之前的几年里,仙道和井上瞳的关系与其说是母子,倒更像是一个小孩子带着一个大孩子。你要照顾她吃,照顾她喝,要在她从梦里尖叫着醒来时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怕,要在她打你骂你的时候安慰她说你会一直在。
      井上瞳说小彰的笑容很好看,他就始终在女子面前保持着那上扬三十度的完美弧线。
      井上瞳说小彰的烧的菜很难吃,他就站在椅子上,一手拿着料理书一手捣鼓锅里的炖菜。
      后来,某一次路过公园,井上瞳指着在篮球架下嬉戏的中学生说这个好帅,他就在学校里同体育老师讨教篮球的打法,并很快成了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可以说,在遇到井上和树之前,仙道的职责就是充当井上瞳的守护者,张开自己那并不丰满的羽翼,保护着身后弱不禁风的母亲。
      很多事情,在它开始以前,你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思考为什么。而日积月累后,当它已然变成了你的习惯,你也就不会再去思考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然而,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照顾井上瞳是仙道的习惯,为了让“这件事”看起来更理所当然,井上瞳与仙道彰所付出的便是他们之间本应血浓于水的“亲情”。
      他从未把对方当做自己的母亲,维系他们之间的纽带从来不是“感情”,而是“共犯意识”。

      【你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在得知了自己的过去后,流川是这么说的。
      可仙道想,流川说的并不全对。
      倘若,那件事发生在现在,也许就像流川说的那样,他不是脆弱的人,定可以坦然接受这中的变故。但那时候的仙道毕竟只有七岁不到的稚童,作为事故的另一受害者,他当时的处境并不比母亲好上几分。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也会害怕,他也会做噩梦。他会一个人在黑暗的环境中瑟瑟发抖,如果房间不维持足够的亮度就无法安然入眠。事实上,直到现在,彼时养成的一些习性仍散布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比如仙道平日从来不锁宿舍的大门,再比如睡觉时桌案上的那盏台灯永远是亮着的。
      事故发生几年后,当仙道回首那段往事,他想他确实有从那个男人身上继承到长相以外的东西——仙道彰是天生的演员,蒙蔽了他人,也蒙蔽了自己。
      因为事后,他曾在相关参考文献上阅读到有关PTSD的病症,并断定自己完全符合儿童PTSD的症状特征。只是当时井上瞳的病情过分严重,而与之相比自己日常的表现又过于平静,乃至于心理医生都未能鉴定出他身上的问题。
      再后来,或许是对无休止的梦魇感到麻木,仙道渐渐好了起来。这中过程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到最后,他彻底告别了那个噩梦。
      照此看来,流川又是对的,小小的仙道仅凭一己之力就从PTSD的困扰中解脱出来。可事实是,他只是换了种方式来“寄托”自己的恐惧。
      就像井上瞳只认仙道彰照顾自己一样,仙道彰不过是把井上瞳当做“自我救赎”的道具。
      这场旅途,无关亲情。
      仙道对母亲的“爱”,在那之前与之后,都没有多过一分。
      仙道不是脆弱的人,但他并没有坚强到足以包容所有的一切。
      女人,仍是他的母亲。
      他,也仍是女人的儿子。
      但是,他从来不称呼她为母亲。
      她,也从未要求仙道唤她为母亲。

      晚饭时间,井上和树还在医院值班。倒是寒假篮球队集训归来的井上恭介一直黏在仙道旁边问长问短,就连对平常最爱吃的可乐饼都兴趣缺缺。
      “对了,彰哥哥这次能在家里呆多久啊?”
      “1号吧。”
      仙道脑海里蹦出越野临走前再三叮嘱的场景,说什么这是最后一年啦,仙道你作为陵南曾经的一员今年必须要和我们一起去神社初诣之云云。仙道细细反省了下自己三年间在队里的种种劣迹,便爽快地答应了。
      “诶——!”恭介一听不乐意了,苦着张脸说:“彰哥哥你一年都不回来几次,难得过年就多陪陪我们嘛!”
      “抱歉啦。”仙道善意地对自己的弟弟眨眨眼睛,笑着说:“明年我肯定和你们一起过。”
      “真的?”
      “真的。”
      明年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在东京读书了吧。仙道想。
      时间过得真快,几个月前的那场梦让他想起了三年前自己选择报考陵南时的决绝。一晃眼,他在神奈川的放浪时光就将结束。三年。时间就像指尖的细砂,无论你多么珍惜,终是会从指缝中流失殆尽的。
      蓦的,他想起了今年新年和流川共赴镰仓宫初诣抽签的事儿。
      他记得流川抽到了“大吉”,自己却中了个“凶”。
      签上的内容具体讲了些啥仙道已经不记得了,但貌似还真有点准。自己在全国大赛上的表现可谓“功亏一篑”,流川则平步青云,直接去美国寻找他的梦想了。看样子,老天果然更加眷顾单纯的人呢。
      仙道不禁自嘲,还好高考是在明年,否则按这运程,自己指不定就在考试前夕拉肚子弃考了。
      嘛……他不是还有流川的护身符护着么?应该还不至于真那么衰吧……
      到这里,仙道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什么时候仙道彰也那么迷信了。
      “彰……”
      “什么?”
      井上瞳踌躇着,继而鼓起勇气问:“彰是不是恋爱了?”
      “诶?”仙道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彰哥哥又有女朋友了吗!”恭介倒是来了兴致,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哥哥,好奇地说:“谁啊谁啊?是一个高中的吗?漂亮吗?”
      “……”
      这要他怎么说?真相是他三个月前刚被人家给甩了……
      “没有啊。”想了想,仙道索性开始装傻充愣。“你彰哥哥我哪有功夫谈恋爱啊?”
      “诶——!骗人!”恭介的脸上摆出个大大的“不相信”。
      “真的。”某人故意闭上眼睛紧皱眉梢,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过,彰刚才的表情,真的很像在想恋人呢。”井上瞳没管这两兄弟的双簧,说:“和树跟我告白之前的那段时间也成天是这样一副表情哦。”女人陷在对甜蜜往事的回忆中,表情美滋滋的,“呐,彰,能不能和我们说说,你刚才在想谁?”
      所以说,女人的八卦是天性,尤其对象是你的儿子。
      “……”
      这可真难倒仙道了,要说刚才,他脑子里想的明明是流川那个没良心的小屁孩啊!他总不见得说“刚才让我露出一副你以为是恋爱对象的人其实是个男人”吧?
      这话就算他脸皮再厚,也着实说不出口啊……
      “要我说,彰哥哥一定是暗恋人家!”见仙道迟迟不开口,恭介人小鬼大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真的吗?”这回轮到“话题开启者”井上瞳眨着两只好奇的大眼睛卟啉卟啉地望着他。
      “哈啊……”挣扎再三,仙道决定开诚布公:“我刚才只是在想一个不久前刚去美国的朋友。”
      “哇哦!原来是异国恋啊!Cool——不愧是我的彰哥哥!”恭介朝他竖起大拇指。
      “……”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小鬼那么能扯?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仙道清了清嗓子,强调道。
      “切——”见哥哥难得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恭介就知道仙道是认真的。
      “不过……彰很想念对方吧?”井上瞳沉默了会儿,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
      没有啦。
      换做平时,仙道肯定这么回答。可他没有做声。
      想念、吗?
      对流川?
      也许是,也许不是。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流川走了以后,仙道的周末便回归了原先的节奏——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录像,偶尔被习题整得头痛时就去小球场打上一两个小时球或者去海边钓一下午鱼吹吹海风,那之后,他也有碰到过几次松本莲,两人来过几次一对一,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仙道从来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想流川,但似乎又总能不经意地想起对方。和自己在神奈川的三年不同,和流川共度的大半年更像是一场梦,当他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时,世界的中央只留他独自一人。
      “还好吧。”
      过了很久,传来仙道的回答,飘忽的,带着难以捉摸的疏离。“他会回来的。”
      这话,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

      Your absence has gone through me like thread through a needle. Everything I do is stitched with its color.
      【你的离去如一条丝线,穿过了我。那些思念,一针一针,缝缀着我的每一天。】
      念国中的时候,仙道在图书馆的书架上取下了W.S.默温的诗选,凭着当时算不得好的英语,他硬是翻查着字典把整本诗集读了下来。
      他喜欢默温那种看似松散、神秘,实则饱含“隐蔽的情怀”的现实主义。
      可是,就算是比一般少年都来得世故的仙道,也有无法理解的事情。比如羁绊,比如思念。
      因为,这些都是他不曾体会到的。他无法理解,人与人之间究竟通过怎样的连结,才能产生如此深刻的感情,贯穿到一个人生命的每一天。
      “思念”这种东西,是仙道可以理解的,却不是他可以感同身受的。
      最后,他将看完的诗选还了回去。

      1997年1月2日。
      凌晨1点。
      嘀铃铃,嘀铃铃——
      嘀铃铃,嘀铃铃——
      嘀铃铃,嘀铃铃——
      “!”
      睡得正香的仙道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去理会叫得正欢的电话铃。
      到底是哪个混蛋,这么晚了还不让人清净?
      早知道越野他们所说的初诣是一路从神社闹到鱼柱老大店里,再从前前队长的店铺被拉到彦一家,彦一的姐姐相田弥生一看自己的头号偶像光临寒舍,更是拿出一堆啤酒招待这群个个不满20岁的未成年人,仙道就恨不得时光倒流直接退回前一天,他打死也不离开东京了!
      尽管某人秉持着争做遵纪守法好公民的准则,终究耐不过一群抱着“我们就是要灌醉你”信念的“凶神恶煞”,等他到家时,人早就头重脚轻辨不清东西了。
      嘀铃铃,嘀铃铃——
      嘀铃铃,嘀铃铃——
      啊啊啊!一定又是越野他们搞的鬼!三更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某人抓狂似地用枕头捂住耳朵,虽说仙道的脾气一向很好,但现在也只是个醉醺醺的壮汉,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嘀铃铃,嘀铃铃——
      嘀铃铃,嘀铃铃——
      “您好,这里是仙道,我现在有事不在家,请在听到‘嘟——’声后留言。”
      折腾了好一阵,电话总算转到了自动答录系统。
      太好了,终于不会再吵了……仙道默默地想。
      “嘟——”
      “仙道。”电话里传出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可那声轻呼却犹如巨石从天而降,坠入平静之水的湖面,激起一阵波涛。
      “……”
      某人的大脑停滞了。
      然后,下一秒,仙道已然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顶着头乱蓬蓬的鸡窝,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跌跌撞撞冲到了电话机旁,拿起电话。“是我!”这句话,他说得匆忙。
      “……”
      仙道感觉脚下一阵发软,晃了晃稀里糊涂的脑袋企图赶走盘旋在脑海的晕眩感,良久,他深吸了口气,凝下心神,又说了一遍:“是我,流川。”
      “……”
      电话那头依旧没有回音。
      “流川?”他低声唤出对方的名字,仿佛是在确认什么。
      “白痴。”再熟悉不过的语调。
      果然是流川!仙道松了口气。不自觉地放柔了语调:“怎么了?”一上来就喊人家白痴。
      “你在干嘛?”
      为什么那么久不接电话。仙道算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仙道望了眼台上勤勤恳恳工作着的台灯,厚厚的窗帘外,是一片混沌。“没干嘛,你呢?”仙道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言。
      “准备去练球。”十分精简的谓语和宾语。
      “这样啊……”拜先前的反应过度所赐,仙道的脑袋更痛了。
      “……”
      “……”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在说话。
      流川素来少言寡语,以前用电话约仙道打球也不过是简述下时间与地点,几次下来,周末练球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儿。自打上次的“约会”事件后,仙道告诉对方,想找他就直接来吧,万一自己不在,仙道宿舍的大门也永远是为对方敞开,电话什么的,就更成了没用的东西。
      仙道没想到流川会打电话给他,尤其是在隔了那么久之后。
      身体上的不适加上精神上的困惑,向来在两人来往中占主动地位的他这会儿也仅仅是靠坐在写字台上,久久没有回音。
      过分漫长的沉寂使仙道感到窒息。这是以前不曾有的。以前,当流川还在神奈川的时候,两人间也常常充斥着静默,却从未感到有一丝不快。仙道享受热闹,也喜欢寂静。
      和流川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令人愉快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流川……”
      仙道感觉这声音不是自己发出的,那样嘶哑,那样干涩。他念着对方的名字,可又迟迟不见下文。
      “仙道。”话筒里传来少年清冷的声线,干净、纯粹。“新年快乐。”
      “……”
      电话这一头,少年握着听筒的手遽然攥紧了。
      他听见来自内心深处破碎坍塌的声响,恍若老旧的铁栅被人强行撬开,发出吱嘎腐朽的噪音。那个瞬间,世界的大门被人用力地推开,和外面那明亮到刺眼的天空紧密相连在了一起。
      那是属于流川的声音。
      “你这个家伙……”仙道低着头,他试图稳住自己颤抖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两下,才扬起嘴角,以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语气回道:“你知道现在是几月几号吗?”
      “……”
      如期的沉默。
      “日本已经是1月2号了。”
      “……哦。”
      这小子根本就没考虑过时差这种东西吧!
      倒也真符合他的作风。
      “流川。”
      如鲠在喉,有生以来第一次,仙道发现,原来,诚实地表述自己的感谢竟是件如此困难的事。“新年快乐……”他说。
      新年快乐。
      一年前,他们在无人路经的镰仓山道,仰望着远处缀满烟花的夜空,对彼此道上属于新年的第一份祝福。
      一年后,他们隔着茫茫的大海与天空,隔着太阳与月亮的距离,通过一根电话线,向远在异响的人奉上迟到了的祝福。
      明明只过了一年,为什么,此刻,他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流川……”
      仙道伸出手,摸索到台灯的按钮。
      咔嚓。
      灯灭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
      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轮廓慢慢地顺着桌沿的方向向下滑落。寒冷的冬季,少年在黑暗中将头埋入膝盖,他怔怔地聆听着逐渐加快的心跳声,然后,他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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