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仙流]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wujita

11、

　　“喜欢”是一种很难界定的情绪。
　　作为立于动物界的顶端，人类的大脑有着过于复杂的感情机制，使之在享有发达的抽象思维、强大的自我意识与语言组织能力的同时，很难以完全客观且冷静的方式剖析自己的真实感情。
　　说到底，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善于“伪装”的存在。甚至很多时候这种“装饰”比真相更美好，乃至本人都已忽略自己的真实想法。
　　要知道，很多时候，一个人心智的容量越大，就越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当他长期被灌输某种理念时，哪怕最初和他的本心相违背，久而久之，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实。
　　另外，如若探究“生活”本质，便会发现，绝大多数情况下，人，都是利己的。无论在物质上，或是精神上。
　　人，可以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不断对自己示好而爱上对方，却绝不会为某个无关紧要的人伤害自己而和他在一起。
　　因此，即便我们已经在小说里读了太多关于“不求回报”的真爱的故事，待到长大，就会发现，自己并没有坚强到足以不计回报。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喜欢？
　　你喜欢的是它本身，抑或是……它所带来的结果？
　　你真的……是因为——是“它”，所以才喜欢的吗？
　　再或者，因为它使你成为了更好的人，所以，你、才喜欢它？

　　“仙道君，你过来一下。”
　　国中三年级的夏天，东京的气候极为炎热。
　　校园树上的知了一个个像上了发条的发动机，喧嚣个不停，就连关着门，也能隐隐自缝隙中闻见啸音。那天，仙道刚和下任篮球队的队长做完交接，就被篮球队顾问叫到了角落边上。
　　筑波附中的篮球队是这几年才兴盛起来的，亏得面前这位年仅四十、稍显贫弱的地理老师。若非他当初拼命拜托校方保留改建场馆的决议，并找来现在的教练经由三年一举改变了筑波篮球队往昔在他校眼中的孱弱形象，估计这会儿仙道也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了。
　　对于这样一位带给他们三年的快乐时光的老师，仙道是打心底里尊敬的。
　　“怎么了，老师？”他有礼貌地问。
　　“把你单独留下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仙道君为什么会选择去陵南高中呢？”
　　仙道马上领会了对方的意图。
　　对于自己去陵南这件事上至教练下至队友都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除却陵南，其他全国大赛的常青藤，诸如博多商大、大荣高中都有向他抛出橄榄枝，可他偏偏在里面选中了近几年战绩平平的陵南，听上去确实匪夷所思。只是，最终，大家都选择尊重他的决定并相继奉上祝福。
　　而现在，这位伴随了自己三年的顾问很直白的将心中的疑惑道了出来，反而令人莞尔。
　　因为神奈川的海似乎更适合钓鱼呢。
　　好吧、这句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说的。
　　“嘛……”仙道的视线往一边飘，停顿了片刻，才不置可否地笑着答道：“可能比起那些为拿冠军而挤破脑袋的名校，我更喜欢自由地打球吧。而且……比起唾手可得的胜利，自己开拓战场更有意思不是吗？”
　　当然，事后，在仙道正式成为陵南队的一员，他发现自己对于“自由地打球”这点的定义，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这样啊……”比仙道整整矮了近一个头的男人摸着自己的后颈，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在仙道耳里，心底莫名掀起了一阵波澜。
　　或许只因为眼前的人的笑容实在太过真诚，就好像他真的是在为自己的事情感到担忧，以至于得到合理的答案后，总算才松了口气。
　　这不是仙道擅长应付的类型。
　　“不过，其实我也一直觉得，是仙道君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估计是担心被仙道误会自己的初衷，顾问老师用手抹去额角的汗水，道：“毕竟，怎么说呢……比起一般的国中生，仙道君总是给人一种很独立的感觉。啊、当然！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应该说实在太优秀了，所以……”
　　“没关系的。”对这个因急于解释而略显语无伦次的中年人，仙道回以善意的微笑。
　　“我才是，我真的很感谢老师这三年来的关照。”
　　“哪里哪里……”对面的人敛起心神，以一个老师的姿态认真地注视着自己学生的眼睛，“作为老师，为你们提供实现梦想的舞台也是应该的，而且，从你们身上，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
　　当真“难缠”啊……仙道心想。
　　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那么，我也不打扰仙道君了。说真的，我见过很多喜欢篮球的学生，但像仙道君这么有天分的，还是第一个。所以，不管以后仙道君就读哪所高中，我都会一直为你加油的。”
　　这世界上没有比诚恳更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了。
　　“谢谢您，老师。”仙道向对方深深鞠了一躬，过了三秒才挺直腰杆表示：“那我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仙道并没有即刻离开，而是边走边仔细打量着整座体育馆，他想，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心里称不上有多舍不得，可是在这里，他的确收获了很多东西。
　　“仙道君。”
　　身后，顾问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不解地回头。
　　“你喜欢篮球吗？”
　　球馆的灯光打在这个已近不惑之年的男人身上，依旧显得瘦弱而不起眼。可是，落在仙道眼中，实是另一番滋味，温柔中带着难以摧毁的坚强。
　　“喜欢啊。”朝天发的少年双手插在裤袋里，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
　　他想，他、是喜欢的吧……

　　“仙道，我要打败你。”
　　记得第一次和湘北打练习赛的时候，因为前一天晚上观看录像睡晚了导致第二天直接睡过了头，仙道是最后一个达到球馆的。只能说，一开始，他并没有对这场练习赛抱有期待。
　　不料，还不等比赛开始，对面红发的新生就双手叉腰站定在他眼前，自信满满地对他下了挑战书。
　　说实话，这种人仙道还是第一次见。以前在东京也好，或是来到神奈川以后，但凡知道仙道的人，还从没哪个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的。怎么说呢……挺新鲜的。
　　“那还请多多指教。”对于送上门的对手，回避可不是他的风格。
　　……
　　仙道从不会因为外界传闻而轻视任何一个对手。于是，他会在田岗企图以“区区一个湘北队，你们竟然打得那么吃力”激将队员时坦然地说出“湘北也不是那么弱啊”这种看似消极的话。
　　收获的自然是田岗教练的一番数落。对此，仙道却不以为意。
　　他只是习惯了以客观、而冷静的态度看待对手。
　　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最合适的制敌克胜的办法。
　　倘若只是一味的持才自傲，末了倒霉的还是自己，胜利女神并不会随意袒护任意一方，有的只是成王败寇。
　　因此，他不会因湘北往日的战绩而小看他们。何况，你看，这一个、两个的，对面的人明明摆出一副“我要打败你们”的嚣张气焰，真正的弱者又怎会露出如此坚毅的表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他不得不介意的事情——
　　比起湘北还没有上场的“秘密武器”，那个叫流川枫的超级新人才是眼下他最关注的存在。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仿佛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如果说樱木花道是借由言语向他立下战书，流川则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仙道，我一定会打败你！
　　且不论个中水平到底如何，事实是……这两个一年级的小鬼根本就是一个路里的人嘛。小小的无奈中生出一点点兴奋。既然是比赛的话，就是要这样才行！
　　平心而论，当时的流川，并不足以让仙道全力以赴。他觉得自己更像是在逗一只倔强得不肯服输的猫，偶尔故意露出点马脚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再亲手断送这份希望。
　　然后，你就能看见，不同于冰块似的面部表情，少年潜藏在眼底的炙焰越演越烈，像是要将整个天与地灼烧殆尽一般。
　　那是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
　　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就仿佛那里面站着的是最真实的你自己的。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结果。
　　眼见最后一球在篮筐上不停打转，终于自篮心坠下。不一会儿，比赛结束的哨声就被吹响了。
　　“呼……”这下，总算是挽回了失分。仙道双手撑着后腰，微微昂首，呼了口气。
　　中途，似乎有些玩过火了呢……
　　从某种意味上也是自己主动挑衅那两个有趣的新生，差点将整个队伍拖入险境。
　　嘛、总之，结果是好的就行。
　　这么想着，仙道将视线转回了湘北身上。
　　输球的滋味并不好受，这点所有人都是一样，并不会因为谁比谁年长就能多坦然一分。
　　不出所料，全员都陷在沉默之中。
　　“传球……”
　　正当他准备回头列队时，那边穿来了樱木的声音，和最开始信誓旦旦的自信不同，此刻，少年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我觉得好像还剩5秒钟……传球！”
　　“樱木！”湘北那个戴眼镜的副队长试图上前劝说。
　　“传……”
　　“比赛已经结束了。”他背后，赤木一把勾住红发少年的肩膀，想把他往旁边拽。“我们输了。”
　　“樱木，虽然我们也不甘心，但是我们已经输了……”
　　樱木花道的眼睛因为过分震惊而撑大，突然，他奋力甩开了赤木的桎梏，向前猛冲，大喊：“传球啊——！”岂料，话音刚落，整个身体就直直摔了下去。这个初出茅庐的新生挣扎着从地板上坐起来，看了看被磨穿的鞋子，目光呆滞。
　　赤木没有生气，他近似包容地看着自己的后辈，一字一句，沉重且有力：“你干得很好……整队吧，樱木。”
　　输，就和赢一样，是没有借口的。
　　仙道想，这也许是樱木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篮球”，但这却绝不会是他最后一次品尝“失败”所带来的悔恨。
　　下意识的，仙道有些在意另一个人的心情。
　　于是，他顺势朝他看了过去。流川一语不发地站在那里，看模样貌似和平常没啥两样，可没来由的，仙道就是知道他有多不甘心，而且……大概，是那种和自己输球时截然不同的不甘心。
　　之前比赛时，他在流川身上感觉到了和自己相似的地方。然而，这种感觉，随着比赛进程的逐渐推移，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到现在，他已经可以断定，他们或许在某方面及其相似，实际却又大相径庭。
　　他、其实比谁都想赢吧？
　　仙道在心里默念。
　　假如，仙道彰是为了享受篮球带来的快乐而喜欢篮球。
　　那么，他流川枫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又是为了什么而在追求胜利的呢？
　　……

　　“乓啊——！”
　　篮框因过度强烈的碰撞发出惊天巨响，然而下一刻，任谁都不会想到，由于过多次承载对方过百公斤的体重而不堪负荷的铁栏“咔嚓”一下就从篮板处断裂开来。来不及松手的壮汉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
　　“仙道——！”
　　一切来得过于猝不及防，站在禁区内侧的仙道只听见队友焦急地呼喊，庞然大物就重重砸在了他身上。
　　“砰——”
　　下一秒，只觉眼前一黑，背脊和地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对手的脚后跟压上自己的脚踝表面，仿佛听见骨头发出“啪”的一声弹响，尖锐的疼痛便随之而来，只能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仙道！”
　　“队长！”
　　短暂的晕眩过后，仙道以四肢张开、仰躺的姿势倒在地上。会场的灯光笔直地照在他脸上，几度吃力地眨了眨眼皮，面前凑近的一张张脸还是有些模糊。
　　这下，可麻烦了啊……仙道迷迷糊糊地想。
　　……
　　因为要更换篮架，这次的休息比规定时间要长得多。
　　“医生，他怎么了样了？”
　　休息室内，越野拉住替仙道做完检查的场内医师，焦急地问。
　　“这个……还不好说。”身着白色长褂的男人皱着眉头回道：“看表征应该已无大碍，不过刚才那下撞得不轻，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最好能去医院做下检查。”
　　“看来、还是得换人了啊……”田岗双手抱臂，语气里半是忧虑半是无奈。的确，谁都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失去整支队伍的核心人物，无异于是将胜利拱手奉上。
　　好不容易打到这一步了。
　　田岗想到最后停留在记分牌上的比分——80:73，距离比赛结束还有8分钟，陵南领先对手7分。
　　“那小子一定是故意的！”越野咬牙切齿地低吼。
　　福田那张本来就显得老成的脸因为越发险峻的局势而拧在一起，他拍了拍越野的肩膀，往仙道坐着的地方努了努嘴，说：“仙道一定会回来的。”
　　“我没事，越野。”这时候最怕的就是失去冷静，仙道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不着痕迹地尝试活动自己的右脚脚踝，好在还没有人发现。
　　“中村！你先顶替仙道的位置。”田岗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教练，迅速调整心态并向自家队员下达指示。
　　“是！”
　　“听好了！仙道等会一定会重新上场！在此之前，你们一定要给我顶住！听到没有？”田岗对着围过来的一行人，大声喊道。
　　“是——！”
　　“福田、植草！仙道不在场上的时候，内外线就靠你们两个了！”教练看了看这两个经过三年的时间已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孩子，尔后，又将视线转到了即将代替仙道出战的中村身上。“这对你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今年你是替补，明年就会由你亲自带领队伍站在这里！好好干吧！”
　　“是！教练！”被点名的三人全部站得挺直，仰起头用全力喊出自己的心声。
　　“陵南队，准备上场了。”工作人员推开休息室的大门，催促道。
　　“那么，走吧——！”
　　选手们个个摩拳擦掌涌出了房间。
　　田岗欣慰地目送着经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们步入战场，这才走到仙道身旁，面露忧色：“你还好吧？”
　　“诶？”仙道原本闭着的眼睛一下子张开了，眼珠左右滑动了下，翘起嘴角：“嘛……还好吧。”
　　“你的脚还能行吗？”逞强的选手他见过多的去了，就算仙道彰是个天才，在田岗眼里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
　　“……”仙道先是一惊，很快就释然了。抬起手将前额的朝天方向后拢了拢，道：“被看破了啊？”
　　“哼，你小子少自恋。”田岗不屑地撇了撇头。
　　“哈哈。”仙道自己也说不清他此时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笑出声来的，良久，卸下了嬉皮笑脸的伪装，淡淡地回道：“似乎、不太好。”
　　“……”
　　“不过，我是不会在这里停下来的哦。”一眼看穿了田岗的沉默，仙道以一种绝不退让的语气道出自己的决心。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他的骄傲不允许。
　　“相原，你去叫那个医生再过来一下。”
　　“是！”
　　“教练……”仙道认真地看着他。
　　“你听好，仙道。”田岗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半蹲下身体和自己的宝贝学生平视。“我不能把你将来的人生都堵在这场比赛上。”
　　“……”
　　“你能不能上场比赛，全凭接下来医生的判断，如果他认为你能撑，你就上！否则，今天就算所有人求我，我也不会再让你上场的，听到没有？”
　　尽管田岗平日训练时一贯追求严厉苛刻，但仙道知道他是打心底里爱护他们这些队员的。
　　“好。”仙道点了点头。
　　……
　　在征得医生勉强的同意后，田岗先一步离开了选手休息室，作为教练的他，怎么说也不能对其他在场上的球员置之不理。
　　当医生将白色的弹性绷带缠上仙道的脚踝时，汗水不断从他的额头上淌落。肿块从右脚的距骨一直衍生到了外侧，随着绷带的外力收缩向内挤压，喷过止痛剂的脚踝仍疼得人不由得握紧拳头。
　　也许，正如田岗说的那样，他应该选择收手。
　　何况，他是知道的——就算赢了这一场，他也无力再应付下一场比赛吧……
　　下一场、么？
　　脑海中遽然闪过一段对话。
　　“如果都能顺利晋级的话，下一次，我们该是在半决赛上碰头吧。”
　　“嗯。”
　　“不过最后进决赛的肯定是我们陵南。”
　　“是湘北！”
　　“哈哈，那就到时候再一较高下吧。”
　　“好。”
　　还有一场，就能碰上了吧……
　　仙道的眼睛死死盯着悬挂在房间墙面上的钟，时间一分一秒闪过。这一次，命运的女神又会站在谁那边呢？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3分钟时，陵南队再次申请换人。
　　“仙道！”
　　“队长！”
　　“仙道！”
　　看见自家王牌重返球场，越野等人的心情可谓拨开云雾见青天，个个迫不及待地喊出他的名字。
　　“队长……”中村走过他身旁，将右手掌心覆上仙道的，一脸凝重。“剩下的、就拜托队长你了！”
　　“交给我吧。”某人的笑一如既往如春风过境般轻易地抚平了众人的不安，从刚才起就一直弥漫在场上的低压也顷刻无影无踪。仙道以不快也不慢的速度走向内场，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无异。
　　不料，还未抵达场中央，某个巨大的身影就罩住了他前行的路。
　　森重宽停在了仙道面前。
　　“喂！你干嘛——！”陵南众人见状气不打一处走，就是这人害得仙道不得不中途下场的！
　　“……对不起！”
　　出乎意料的，这个身高足足比仙道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壮汉，挺直了脊梁向仙道鞠了一躬。这看似过分沉重的道歉使场内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连边上的裁判都没有吹哨加以制止。
　　“嘛……”仙道想了想，伸出手，以一个队长应有的姿态严肃地说：“让我们一起来给这场比赛画上个句号吧。”
　　“我是不会放水的。”对面握住了他的手。
　　我也一样。这回，某人用眼神代替了话语。
　　“仙道，你没事吧？”越野持球准备回边线，走过仙道身边，小声询问。后者没有开口，而是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便领会了自家队长的意思，一上来，就将球传给了仙道。
　　“好了！让我们拿下这一下分吧！”
　　只见仙道单手运球，左手向上亮出食指冷静地说。言毕，带头借一个顺步直接突破了最前端明鹏后卫的阻挠，将球传给了左前方的植草。
　　仙道深谙每一个队友的秉性，比如植草虽有较高的投射技术，比起海南的队长阿神或是以前湘北的三井，在应对突发状况时的稳定性和精准度还有待提高。因此，当对手的防守技巧及身高具有较大优势时，必须依靠队友合理的辅助，才能有效地得分。
　　绝大多数时候，他仍是个普通的后卫而已。
　　这一年来，在失去了鱼柱这个内线强有力的支柱后，陵南重点加强了以越野，植草和仙道三人为核心的配合训练。初衷自然是为了让仙道在场上拥有更多的进攻机会，而实质上也一举提高了植草和越野的个人得分及整个团队的协作能力。
　　篮球，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运动。
　　植草抱着球停在三分线外，明鹏为了应对他的三分，特地派了两个人高马大的队员守在那里将他堵在外围。
　　“传球——！”忽的，越野在另一端举手大喊。
　　明鹏的8号被他的手势分了神，仙道就乘机从后侧上前，直接从植草手里把球顺了过去。防守的人来不及调整步子，被虚晃而过，转眼，仙道已逼入禁区。
　　那里，是由全国第一的中锋，森重宽把手的阵地。
　　仙道似乎不急于与对方正面对决，而是选择在运球的同时寻找有效的突破口。一旁，明鹏的队长想从侧面切入，逼得仙道急停撤回了向前的左脚。紧接着，一个后蹬转，以谁也没料到的姿势从对方背后翻转一圈饶了过去，几乎不带停顿的，直接向上跃起。
　　脚在疼吗？是疼的吧……
　　身体腾空的瞬间，仙道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与此同时，森重宽也已高高跃起，用力向上伸出的大掌连同巨大的身体，几乎遮掉了仙道眼前的整个篮框。
　　仙道，抛出了球。

　　【仙道君，你喜欢篮球吗？】
　　【喜欢啊。】
　　那时候，他是这么回答自己的顾问老师的。

　　篮球在半空划出一条诡异的又高又短的抛物线，看样子与篮心存有偏差。
　　“篮板——！”森重宽刚落回地上来不及转身，只得向自家的大前锋吼道。
　　“当心你们后面——！”明鹏的教练见势不对，刷得一下，差点撞翻身后的椅子站了起来。
　　“砰！”篮下，不知何时借由两个交叉步冲破对手防线的福田早已凌空，篮球还没来得及砸上篮板，就被他用右手勾腕狠狠压下。
　　——灌篮得分了！
　　全场寂静了，连场边加油的板凳队员都没了动作。所有人球员都呆呆地看着落地的篮球一路滚出了场外，无人捡拾。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仿佛大家的意识都还耽溺在福田起跳的那个瞬间。
　　“好样的，福田！”
　　率先发声的是仙道，他上前高举双手和队友击掌鸣音。
　　下一秒，场下的看客终于反应了过来，齐齐爆发出惊人的掌声。
　　“太厉害了——！”
　　“简直像在看职业比赛一样！”
　　“刚才4号那个到底是传球还是射篮，根本分不清啊！”
　　“那个陵南不是今年第一次打进全国大赛吗？也太强了吧！”
　　“你看到没有？刚才那个13号的空中灌篮太帅了！”
　　看台上，为先前过分华丽的表演而震惊的观众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刚才那球，好几个甚至站上了座位舞动起双手。
　　仙道倒没有因这近似侥幸的速攻而掉以轻心，乘对方球员还没开球，他谨慎地将右脚脚尖轻按地面，钝痛立刻袭来，像是渗进了骨髓，自下而上，容不得人忽略。
　　看来，没多少时间了。仙道心想。
　　必须尽快解决掉！
　　然而，对手又不是省油的灯，面对去年捧起全国大赛优胜奖杯的队伍，即便是巅峰状态的仙道彰都没有把握摘下胜利，何况是现在的他。
　　自己不在场上的这4分钟里，虽有越野等人拼死抵抗，明鹏还是一举反超并将两队的分差扩大了7分。眼下只夺回2分，其余的部分，想凭借正常的方式追回是很困难的……仙道一边紧盯着对面的小前锋，一边仔细权衡着场上的局势。
　　——总之，这一球，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传到森重宽手上！
　　像陵南这样以王牌为核心展开攻势的球队，长久下来，使需仙道一个眼神，就能使陵南全员领会他的意图，并迅速展开攻势。而在对明鹏工业的这场比赛上，鉴于高度全无优势，陵南只能借助严密的防守，使森重宽和其他球员间无法进行有效的传接。
　　这中的隐藏功臣，实际是陵南队的现任中锋——管平。他是继鱼柱后，田岗重点培养的对象，论体魄和身高都毫不起眼的他，在一年前对海南的战役中几乎没派上任何用常，但一年后的现在，俨然成为了足以受全队信赖的柔性中锋。
　　的确，在外人看来，和拥有“篮下霸主”的森重宽相比，管平无论是篮板或是得分都格外苍白，可实际上，正是借由他巧妙的拆当和稳定的篮下抛投，才使得森重宽不经意间落得三次犯规的警告，这也大大降低了其他队友篮下的压力。
　　当然，要是能将森重宽直接赶出场外是再好不过了。而对方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那之后防守行事也收敛了许多。
　　只能说，给出的诱惑还不够大到让对方甘愿以身犯险。仙道思付着此处必须冒点险。
　　“仙道！”
　　正盘算着，越野那边成功断下对面8号的球，一个长传将球交到仙道手上。
　　“佐藤！阿宽！快点回防！”明鹏的教练喊道。
　　然而，仙道不仅没有展开速攻，反而后撤一步，退到了线外，高高举起了双手，篮球稳稳搁在上面。
　　——是三分！
　　“拦住他——！”
　　身后，森重宽已然赶到。
　　在任何一场篮球比赛中，三分的投中率都远比普通的投射来得低得多。和普通的抛投或跳投不同，三分球对选手投篮的精准度以及外界抗干扰能力都会作出更高的要求。此外，为使得让球能尽可能飞得更远，运动员必须严格控制手上的力量以及球的飞行轨迹。也就是说，投篮时选手的身体在空中必须随时处于一种更为稳定的状态。
　　这对于现在的仙道而言，不可谓是最大的挑战。
　　若是在罚球线内，以他的能力大可以选用左手进行上篮或中投，可论及三分，就算是他这样的全能选手也无法完全克服右撇子的短板，这意味着，他必须使用右脚起跳来完成这一球。
　　但是，他同样没有别的选择。
　　凭他现在的速度，想在对手回防前砍下这分是不可能的，他更不能因此让对方察觉自己的伤势。而这里面最最重要的是——他必须赌！
　　这一球，赌得不单单是自己的水准，而是他能否放出了足够的诱饵，引对方上钩。
　　不行，还得再等等。
　　时间，在这一秒被无限地拉长了。
　　仙道借余光看见森重宽向他深处手臂——就是现在！仙道迅速潜身。
　　球还在他手上！
　　下一秒，仙道的视线正对6.25米外的篮框，却从腰侧将球从对方手的反向传给了早已等在边路的越野。
　　森重宽见一击不成，也不懊恼，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对手。
　　不出所料，仙道脱手后一个侧向迈步，借助两人间身体的空挡，越野再度将球传回给了仙道。
　　刚才那招只是用来分散众人注意力的快传，进攻的焦点还是在仙道身上！
　　森重宽看似仙道起跳得要晚些，实则是故意等他滞入空中才动手。近20厘米的身高差让他轻易地够上了仙道出球的高度，伦出手阻拦对方的射篮。
　　差一点。
　　还差一点点……

　　【仙道，我要打败你！】
　　记忆里，某只红毛猴子精神抖擞地朝自己伸出手，哈哈大笑。
　　他身边站着只沉默的狐狸，一边鄙视着身旁同伴的愚蠢行为，一边满是不服地盯着自己。
　　如果是流川的话……这时候，他会怎么做呢？

　　仙道巧妙地计算好时间差，借由投篮时左臂自然的后仰避开了对面中锋的盖帽。
　　但这还不够！
　　为了让对方采取进一步攻势，他故意将投射的时间延长，同时，不忘挂起自己惯用的三十度笑脸显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果然，森重宽被激怒了。顾不得可能发生的肢体碰撞，用力将前臂向前探去，直接压上仙道手臂。骨头与骨头在半空中发出猛烈的撞击，那个瞬间，仙道甚至有种整个身体要被对方震飞出去的错觉。
　　看来等会儿需要治疗的地方似乎又多了一个啊……仙道咧了咧嘴。
　　不过，现实并没给他更多的时间。电光火石间，陵南的王牌忽然对调了左右手动作，原本用来托球的右手，此刻正用力把球朝向前上方推了出去。
　　森重宽重重落在了地板上，难以置信地向后望去——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可挑剔的长弧，笔直地自篮框穿心而过。
　　“哔——！”
　　“白色10号！防守犯规！追加罚球！”
　　“什么！”森重宽瞪大双目朝裁判席看去，旦见写着“4”的告示牌被人举起。
　　“天呐！”
　　明鹏的教练目瞪口呆地一屁股跌回座位，把手盖在了眼睛上。
　　91:93。
　　记分牌上的电子钟显示正好还剩一分钟！

　　“流川，你为什么喜欢篮球？”
　　那是冬日里一个周末的午后，仙道取出包里的宝矿力扔给身边淌汗的少年。
　　“……”
　　后者沉默地接过水，拧开瓶盖，仰头闭眼大口灌了起来。
　　仙道看见有液体自少年的嘴角滑落，顺着光洁修长的脖子一路向下，抵达锁骨的地方后消失在了运动衫的领口。
　　顷刻间，剩下小半瓶水。那人深深呼了口气，这才睁开眼睛，笔直地看向仙道。
　　“那你呢？”
　　少年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选择把皮球踢了回去。
　　“……怎么说呢。”夕阳下，朝天发的高个男孩倚靠着身后光秃秃的大树，以四十五度仰角望向天空，“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吧。”

　　那时候，他并没有说谎。
　　仙道接过植草的传球。
　　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上的，而是经由时间的堆砌，经由一次次的成功与失败的积累，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它占据了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
　　伴着篮球运球的声音，每向前踩一步都能听见心跳的颤动。
　　篮球，对于仙道彰来说，从来不是必不可少的。它是一个爱好，一个可以让他释放自我的方式。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觉得“能遇到篮球，真好”？
　　明鹏的禁区内，仙道绕开8号的防守，准备投篮。
　　森重宽见势赶忙起跳封住去路。
　　是搬进继父家后，那个打小内向寡言的弟弟恭介第一次拍着手对自己绽开笑颜喊：“彰哥哥，刚才那个好帅！”的时候？
　　仙道下行，借由重心的转换将球从对方的身体右侧绕弧线转至左手。
　　是在国中二年级的地方赛上首度遇到北泽并理解了篮球世界的残酷与宽广的时候？
　　通过运球重新调整好自己的站位。
　　抑或是在与湘北的对决中，亲眼见证了樱木与流川两个人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展现了他们对篮球的执着与坚持的时候？
　　啊……如果自己能像他们那样该多好……
　　为了一件事情拼尽全力，对身后所有的质疑置之不理，直至将生命的最后一分热度燃烧殆尽。
　　避开从边路赶上的阻挠，仙道靠左脚高高跃起。
　　对了，结果流川还是没回答自己呢。
　　——他、究竟为什么会喜欢篮球？
　　球从指间脱出，越过众人的身高，稳稳地落入篮框。
　　“——进了！”
　　全场雷动的掌声，脖子被越野用力地箍住。
　　“仙道你太棒了！”
　　“太好了，我们反超了！”
　　仙道抬头注视着会场边侧硕大的电子记分牌上，上面赫然显示着——
　　94:93。
　　最后10秒。
　　他们，真的反超了……
　　“——仙道！”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抵达胜利彼岸的喜悦时，临近的看台上传出一声呼喊，穿透嘈杂的人群，传入仙道耳中。
　　他好像……听到了流川的声音？
　　是幻觉吗？
　　“仙道！”
　　“队长！”
　　“仙道！”
　　等反应过来时，仙道整个身体失重似的跌倒在地，撑破极限的右脚从脚趾到大腿根部痉挛似地抽搐着，连同膝盖都僵直地半曲在那里动弹不得。
　　倒数计时的数字没有走。
　　场内的医务人员连同田岗教练纷纷朝他所在的位置跑来，拉扯间，他仰头寻找之前那记呼唤的来源，很快就望见了流川。
　　湘北一行人身着新款的黑色的外套坐在西向看台的第二排。樱木还特地用外罩的帽子挡住了那头醒目的红发。秘密侦查敌情么？难怪先前一直都没发现呢……明明脚已经痛得近乎麻木了，仙道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在心中调侃对方。
　　“仙道你没事吧？”越野紧张地晃动他的肩膀。
　　“让开让开。”医师领着担架拨开围观的人群，蹲下检查仙道的伤势。
　　“仙道君、是吧？很抱歉，我们得立刻带你去医院接受治疗。”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凝重地说：“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呐，流川……
　　你为什么还站在那里？
　　仙道仰面合上双眼，颔首应允了医生的要求。
　　为什么、要露出一副近似于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这里，有除了比赛结果之外，更让你关心的东西？
　　记分牌上的时间仍停在原地，距离比赛结束——还有10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