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山有木兮树有枝》影心

8、七、宫门深重深几重（上）

　　鱼宁又多住了三天才回十三阿哥府。
　　回到府邸，胤祥正端坐在书房，见到鱼宁便道：“九哥十哥这两天问起了你，脸色怪异得很！”
　　鱼宁笑道：“前两天我们见过面！”
　　胤祥奇道：“那也没什么啊。”
　　鱼宁道：“我们见面的地方很特别，是怜香阁！”
　　胤祥大奇：“你怎么会去那里？”
　　鱼宁道：“烟霞姑娘，你听过吧？她是我的旧识，为了她，我重重敲了九哥一笔竹杠，赚了六百两。”
　　胤祥微一想，道：“听九哥提过，你怎么会认识她？”
　　鱼宁讲完始末，胤祥忍不住就笑，心想无端端九百两就不见了，那眼色不怪才怪！
　　鱼宁见他笑，那就是不怪自己了，心里高兴，走到他身后搂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道：“你记得李白那首《赠孟浩然》吧？”
　　胤祥道：“‘高山安可仰’那首。”
　　鱼宁道：“对啊，我听人说他这首诗赞得过了份，失了以前的诗名雅治，你觉得呢？”
　　胤祥沉吟道：“李白本就是位狂人，诗名雅治，他自己应该从未想过。他可以‘天子呼来不上船’，却又有‘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狂放不加节制，当然赞人也是如此，如果有所顾虑的话，他的诗又怎能如行云流水，洒脱得出尘？”
　　鱼宁听了笑意盈盈，心想：感情也是如此吧，心，付出了便是想节制也止不住的！将颊贴在胤祥的脸上，胤祥伸手一拉，将鱼宁从身后拽出，让她跌坐在怀里，问道：“怎么了？谈着九哥十哥就转到李白身上去了，这好像差了很远呐？”
　　鱼宁橡皮糖似的粘着他道：“我也是忽然想起来才问的，不过你不为九哥十哥的事生我的气，我很开心！”
　　胤祥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生气，你去怜香阁也干不出什么实质的事儿来！”说着低头去嗅她的发香，又笑道:“可惜啊可惜！”
　　鱼宁奇道：“可惜什么？”
　　胤祥笑言道：“可惜当时我不在场，没见到你男装的模样，不过想也知道一定神采非凡，如果我见着了，定会说：这位小公子，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身段婀娜又莺声燕语，让在下一听忘形，二见倾心，只是为何对人如此清冷，不知能否容在下亲近二三分？”
　　鱼宁媚眼横斜，娇柔一笑道：“看来还真是可惜了，当时我听到这翻赞誉之词，肯定会答：这位贵胄官人，丰神俊朗，潇洒倜傥，金马玉堂又气宇轩昂，勿需多言，只要一个眼神，另加魅惑众生的一笑，我自然乖乖的紧跟相随，只盼从此以后贫莫嫌，富不弃。”
　　胤祥笑道：“怎么会？你嫁给我想穷也难了，嫌就无从说起。”
　　鱼宁笑道：“你敢说你不是众兄弟中最穷的？”
　　胤祥点点头，笑道：“原来这句是我的词，应该我说：请你不要嫌我穷！”
　　鱼宁道：“正是！”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门口有人影微晃，两人在书房，又是大白天，因此也没关门。胤祥抬眼见是王总管，便问道：“什么事？”他抱着鱼宁的手不放，鱼宁也没动，王总管只似不见，眼观地，道：“回爷，晚膳已备好！”
　　鱼宁笑道：“我今天陪你吃晚饭吧！”
　　胤祥摆了摆手，王总管识趣出门，对鱼宁道：“嗯，我们还真没一起吃过几顿饭呢！”
　　平时胤祥忙，大多时候鱼宁也只让阿若帮她准备膳食，在自己房间里吃，跟众位福晋少有接触。鱼宁靠在胤祥胸前，胤祥正低头去看她，鱼宁此时也抬头，本想偷袭他的下巴，结果正好唇碰唇，鱼宁一笑，猛的一转身站起，胤祥本想拉她，居然没拉到，失笑道：“鱼宁这个名字真没叫错，鱼一样滑不溜手！”
　　鱼宁笑着拉起他的手往饭厅走。众福晋见她拉着胤祥的手，大大方方的走进门来，都一怔，鱼宁这才反应过来，放了他的手坐下来。席间胤祥见鱼宁吃得很少，便问：“饭菜不合口味？”
　　阿若在旁道：“我家格格……”下面的话被鱼宁一眼给瞪了回去。
　　鱼宁笑道：“若真要吃，我还是比较适合跟四哥同桌。”
　　胤祥道：“四哥？你怎知他的口味？”
　　鱼宁道：“四哥身有檀香，而且也听人说他向佛，饮食想必是清淡的吧，不过我只是以前习惯而已，以后慢慢改就是了。”胤祥点点头。
　　两人开了头，众福晋也有说话，不如上次吃饭那般闷，只是有一句没一句说得非常少，鱼宁觉得很冷场。
　　隔天，鱼宁正在书房看书，让阿若去冲茶，半天不见人，便出去看。走到回廊上，听见远处似有争吵声音，鱼宁脸露微笑：这十三府平时静得跟什么似的，有人吵架反而觉得有人气！
　　等到看清，眉皱微叹，声音出自卓兰，她对面站的却是阿若，手上还端着茶壶，鱼宁不由得加快步伐，似乎看见卓兰的婢女推了阿若一把，阿若手一松，手上茶壶跌落，砸在脚上不知是痛还是被水烫到，便往后退了一步，她们站的地方是池塘边上，没有围栏，塘边种了些花草矮木，回廊宽敞，容三四个人并排走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可阿若和卓兰偏偏还就站在花木边上，阿若一退之下没站稳，栽向水塘。
　　鱼宁赶到，眼光向周围一扫，却不见有下人，心知阿若是自己的人，自己和卓兰，一个是嫡福晋，一个是一向受十三宠爱的小福晋，哪边都不好得罪，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就算自己找到人来救，阿若只怕也等不及，鱼宁见她已在往下沉了。叹了一口气，解开外衣，脱掉鞋子，跳进水里把阿若捞了起来。
　　21世纪，她是在长江边长大的人，不过不会游水，这一项是在武大的泳池里泡会的，体育课的科目之一，游得不好，但救个把人还是没什么问题。整个过程不会超过3分钟，阿若已是气若游丝，估计是受惊吓所致。
　　鱼宁无法，对了她的嘴吹气，又在她胸前按压，等阿若吐出腹中塘水，众仆人云涌而至，死个丫头不算大事，福晋有个好歹，他们可就没活路了。
　　鱼宁湿淋淋的，捡起地上的干外衣披在身上，穿上鞋子，走到卓兰面前，冷然盯了她几秒钟，抬手就是一巴掌，卓兰被打得一愣，鱼宁指了指阿若，对下人冷声道：“把她抬下去，”又指了卓兰的婢女道：“你，去准备热水，弄到我房里来。”
　　众人见鱼宁一身湿，语气冰冷，脸色无怒反而有些淡，更显威慑，都听命退去。卓兰已回过神来，脸色怒极发红，刚想伸手回敬鱼宁，鱼宁瞪着她的眼又冷几分道：“你跟我来！”
　　来到卧房，鱼宁将卓兰晾在一边，先换掉湿衣服，再稍稍抹干头发。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卓兰脸有怒色，刚要开口，鱼宁道：“姐姐，请坐！”等卓兰坐定，又道：“姐姐几岁进的宫啊？”
　　卓兰道：“别转弯抹角了，你找我来聊天的么？”
　　鱼宁笑道：“当然，难不成来吵架打架，拿刀舞剑？”卓兰一窒，鱼宁接着道：“既然姐姐不想‘聊天’绕弯子，那我们就换种方式，改成‘谈说’单刀直入吧！‘卓兰’这个名字是良妃娘娘起的呢还是八阿哥起的？”
　　卓兰本以为她会说动手的事情，没想她单刀直入还是问无关紧要的问题，怔然道：“这有什么关系？”
　　鱼宁一瞧她脸色便断定是八阿哥，拿着杯子轻轻晃动，心中暗忖：卓兰嫁进来不过一年时间，正好胤祥因废太子事件被罚之后，不知她是八阿哥对胤祥心有愧疚的补偿呢还是皇上借八阿哥牵制胤祥的棋子呢？本来是断定胤祥不会太过责怪自己才给她这一巴掌，因为胤祥平时对她也只是“宠”而已，凡事顺着她，处处包容她；但现在她既然不是普通宫女，胤祥恐怕要两难了，不能不给她交待，自己这边也有鄂尔泰大人的顾忌，不好太过责怪。看来对卓兰不能硬着来，那就只好软攻了！
　　于是柔声道：“卓姐姐，你是宫里呆过的，见惯生死，该明白生命如尘埃，风稍一大，便四处飘散，半点由不得自己，既然你我都是如此，更何况阿若！姐姐是明白人，自然心知我岂会为了一个婢女跟你为难。但是如果今天阿若真的难逃一死的话，以后你要如何面对我？”
　　卓兰冷笑：“你既然说不会为了一个婢女跟我为难，就算她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鱼宁笑道：“不会跟‘你’为难是一回事，不过你身边的婢女只怕也活不成了吧，十三爷虽对你我多有容让，那是夫妻之情，对旁人手狠心硬你该比我清楚。我们之间隔了两条人命，以后还能指望云淡风清？少不得你争我斗，十三对你一向宠爱有加，不过一个多月来他如何对我你也看见了，胜算几分你自己心里可有数？”
　　卓兰默然，胤祥跟鱼宁在一起大多是笑的，是开怀的；对自己虽好，不过笑得总有些淡淡的，更何况她没进过宫，背景比自己单纯许多，胤祥在她面前更无顾忌。又听鱼宁继续道：“你跟阿若为难，也无非是心里不平而已，想借她来削我的面子，我是不喜欢争来斗去，但忍气吞声，也做不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她死了，我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卓姐姐，到那时你打算如何向我交待？”
　　卓兰冷言道：“依你这么说，今天反倒是便宜我了？”
　　鱼宁笑道：“姐姐这是说哪里话，既然叫了你姐姐，便是真想拿你当亲姐姐般待的，只盼大家平日见面和气相融。今天姐姐您受的委屈，是成全了我，不光是我，还有我阿玛、皇上和十三爷。您想，如果今天并非如此，别人肯定会说：十三福晋软弱可欺，以后我还能见人吗？而又会说：鄂大人的千金怎会如此没用，是不是三年前摔马摔傻了？皇上怎会如此没眼光，指了这么一个人给十三爷，十三爷是不是不受宠或得罪皇上，才会被如此对待？到时只怕是有多难听说得多难听！所以我对姐姐只有心存感激。”
　　这才是重点，卓兰回悟，她是在提醒自己莫以受宠扫了皇家威信，否则是面面俱伤。脸色稍和，但想到自己挨了她这一巴掌仍是心有介蒂，于是不语。
　　鱼宁站起身拿了一瓶药膏走到她身前，笑道：“姐姐这般容貌，不光是男人见了动心，连我见了也是怜惜的，”伸手在她被打的脸上摸了摸，接着道：“这痕印，十三见了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儿了，我呀，估计也得记挂好些天呢！”
　　卓兰听了脸色大缓，鱼宁抹了膏药在她脸上帮她轻轻的揉，一阵清凉舒爽，卓兰心里也冷静不少：她只字不提道歉却反倒感谢自己，事情正反两面又分析得如此透彻，伶牙俐齿，心思清明又有城府，哪里像一个只16岁又摔过头的人！反正这一掌已挨过了，就算自己回敬了她也讨不到多大好处，不如就此作罢，让她欠自己一个人情。
　　听鱼宁叹道：“我这可成了罪人了！”便道：“宁儿妹妹别这么说，我们自家姐妹，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以后大家和睦相处也就是了！”
　　又觉得她的手细润滑腻，于是岔开话题道：“宁儿妹妹好一双嫩手啊！”
　　鱼宁笑着拿起她的手一握，道：“彼此彼此！”
　　两人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