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热》狼之缱绻

2、第二章

　　“主上可要传膳？”
　　第二天一早，刚刚醒，身后就响起清脆的童声。竟然是昨日第一眼看见的男孩。后边一个黄衣侍女，捧了铜盆立在床前。
　　“暂不。你的伤，已痊愈了？还是下去休息罢。”
　　再抬首，才发觉清隐不知何时已站在床头，眼神微微一闪。
　　一众侍女鱼贯而入，我两手摊着，由她们伺候穿衣着履梳头，好生惬意。
　　稍微留意了一下镜中影子，看来老天爷偶尔也会对我好一点。我那具撞的不成样子的身体，现在应该已然成灰，不知在哪个角落葬了罢。
　　模样倒是俊秀飘逸，只是身子略嫌单薄。偏偏这微微下垂的眼角又让眉宇间凭空生出一分怯懦来。真搞不懂这样的人如何当的了一城之主，还是个攻？性格这么怪，难怪他不理政事了。
　　这才看见那男孩跪着，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泣不成声：“笠儿的伤早好了，只求主上不要赶走笠儿……，笠儿愿做牛做马……”
　　这又是哪一出？
　　“主上……”
　　只好递个求救眼神给清隐。
　　“先莫慌张，主上不是要罚你，且宽心，你内伤未愈，自管听主上的休息去。”
　　句子很长，但是声音温和，不乏威仪。
　　唤作笠儿的侍童这才收了声，深深一拜退下。
　　清隐是个当主子的料哇。叹气。
　　“主上原本……只要叫那个下人退下休息，那人多半逃不了责打一顿赶出府去。”
　　我惊讶的看着他，原来萧清潜有这样暴戾的习惯？难怪那个侍童吓得魂不附体。
　　待晨起的一堆程序进行完毕，人都快乏了。
　　见一切停当，清隐垂头禀道：“听闻主上痊愈，圣谕令主上进京面圣。”
　　“见皇帝？”
　　萧清潜果然是个不一般的人么？？连皇帝都心心念念的。看来现在不好好补补他的功课不行了。
　　“主上急病不起，圣上甚为担忧，遣人已来探多次。还望主上早做准备才是。”
　　果然好日子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认命的叹口气：“那么现下就开始罢。”
　　跟随清隐来到“书房”。
　　果然书房就是书房。门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书房”两个大字。我很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一个古人住的地方，怎样也该写藏书阁闻道斋之类的匾吧？！
　　于是，我在檀木案桌前正襟危坐，摆出乖乖受教的姿势听清隐讲授“我的”过去。
　　这里国号垣，太平盛世，据说。“我”，萧清潜，年方十四，自幼颖慧，才学卓绝。真实身份是先帝幺子。因母亲出身低微，先帝为使其远离皇子间争斗，夺其皇子身份，降为庶民，并降旨其终身受朝廷庇护，任何罪行皆可免死。赐姓萧——与其母同姓，赐容阳城池一座。虽贬为民，实际上特权反较其他皇子有过之无不及，天性风流不羁，勉强算没惹出什么大乱子。世称萧王爷。在京城燎王府偶遇其幕僚赵长秋，外传皆是对其一见倾慕，不惜大闹燎王府也要把人夺了来。当时闹的京城沸沸扬扬。
　　萧清潜，你好幼齿……
　　——嗯，也就是说，我跟皇帝是兄弟。皇家虽然是特权阶级，但也是麻烦事一堆的是非之地。其他没用的就不听了，我只担心，这个“自幼颖慧，才学卓绝”怎么办？我可没信心跟古人比才学。不过比起这个，清隐更奇怪。虽然不怎么担心他会出卖我，但是，心里总有个疙瘩。
　　“清隐，”四下寂静无声，我看着他的眼睛，它们清亮而无垢，“你明知在你面前的已不是你家主上，何以如此镇定，安然接受我？”
　　他垂下眼睑不看我，答：“主上休要再说这些无稽之谈，恐旁人听去又要横生枝节。”
　　“彼时怕隔墙有耳便罢了，此刻只有你我，话不说明白，我心里不会踏实，你也休想看到一个正常的‘萧城主’。”
　　“萧清潜？不要正常才好，”他嘲弄的轻笑一声，终于看着我，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干。我只知道，原本的萧清潜行事放浪，作恶多端，且狼子野心，觊觎金銮宝座，乃圣上心腹大患。如今主上大病失忆，武功尽失，皇上仁厚，多次差人来探望。如此局面，于圣上、于苍生，皆为一大幸事。”
　　也就是说，萧清潜要造反？
　　也就是说，皇帝早看他不顺眼？
　　清隐是皇帝的人？
　　“原来如此，”我反而安了心，“圣上一切可安好？关于我的事，你应当早已奏明了吧？”
　　他沉默不语。
　　“若我没有与你说破，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让我蒙在鼓里，再跟你假惺惺来一出假扮萧城主的戏，皇帝乐得放心，日后若有变故，又可手握如此把柄挟制于我？岂不两全？哼，让我这个小丑从头跳梁到尾？”
　　“皇上宅心仁厚，何谈挟制之有？若萧王爷果真有异心，即便先帝遗志又如何？江山社稷为重，‘免死’也救不了萧清潜。主上大可放心，圣上还不至于使出如此手段。”
　　他的声音忽然变的说不出的严厉。
　　一时愕然。
　　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不为所动。笔直站着，眼神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我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有个大胆的猜想跃入脑海。
　　“如此甚好，”我靠到桌上，松懈的说，“直说了，我来自一个非常非常非常远离这里的地方，醒来的时候已经进入了这具身体。甚至不知道这身体是谁？这里是哪里？我也不太感兴趣。不过现在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萧清潜？”
　　他沉默着，我也是。
　　仿佛听见五月的熏风穿过回廊吹翻案桌上的书页，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忍不住有些享受起这种在现代几乎不可能有的悠闲时刻。
　　约摸一刻钟时间，才又开口：“你没必要回答，我知道答案。我只想说，咱们往后打交道的时间恐怕还长，与其这般你猜我想，不如坦白些。若真有皇帝担心的那些事发生，大可一刀来了事。——不过你们多虑了。我既然贵为城主，为什么要有福不享，跑去争那种不属于自己的位子？”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痛快的很。既然你铁了心让我来继续当你家城主，那我也乐得继承一个显赫无比的身份，虽然是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
　　我满意的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自个歪在椅子里打盹，迷迷糊糊的勾画起骄奢淫逸的城主享受图。却不想没过几分钟就被戒尺拍打桌子的声音吵醒。
　　清隐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眼前：“请主上听属下授课。”
　　啥？
　　然后之乎者也的文科跟气沉丹田的武科的填鸭式临时抱佛脚授课开始了。我造的什么孽呀。合着清隐完全没把我话听进去？打算继续把我掰成翻版萧王爷？
　　但是他的眼睛深处，少了原本冰寒刺骨的火焰，有的只是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