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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白秋言的梦 ...

  •   白秋言从睡梦中惊恐地醒来,脑海里的惊恐还没有完全散去。一抬眼看见墙上那个挂钟整整地指向十二点的位置,再一扭头看见身旁还是没有陈凡生的影子,此时,她清醒地知道,时间早已过了十二点了,那个挂钟两年前就坏了,因为是结婚的时候买的,一直不舍得扔,于是她故意调成了十二点的时间,按她的意思是“归零”。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睡意全无。她拿起手机,上面静悄悄地,没有凡生的任何消息。
      借着窗户的光找到拖鞋,就下了床。这么多年来,她不习惯漆黑一片,所以他们的窗帘从来都没有全部拉上过,总会给月光或外面的灯光留一席之地,让他们大胆地照进来。在这个大都市,即便没有月光,霓虹灯光总也是不缺的,所以半夜醒来的时候,即使没有开灯,房间里也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白秋言拖着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外面的厅里,想着也许凡生在书房里,可是到处漆黑一片。她打开了客厅的灯,坐在了舒服的布衣沙发上。沙发是新买的,以前的皮沙发已经用尽了它的生命,退出了历史舞台,也许又落到别人家也不一定。白秋言讨厌皮沙发,她讨厌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她说她喜欢布衣的温暖,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当时,她买那个皮沙发的时候,就是因为陈凡生的一句话:皮实。可是这一次她想按她的心意来,因为早在几年前,陈凡生忙碌的工作已经让他很少有机会享受那皮实的沙发,沙发成了白秋言夜夜等待陈凡生的最佳伴侣。沙发上迟早放着一条毯子,白秋言已经记不得多少次在那个沙发上等着等着进了梦乡。有时候,也有装睡的时候,当她听到钥匙在锁里轻轻地转动的时候,她就以最快的速度闭上眼睛,然后是陈凡生脱鞋、放包的声响,再然后她就能感觉到陈凡生越来越近的呼吸声,化作她额头上轻轻地一吻,最后是轻轻地抱她上床,嘴里总不忘喊着“小傻瓜”。她喜欢那种被抱着的感觉,她喜欢他在她的睡梦中喊她“小傻瓜”。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的笑了。
      可是,刚才的梦历历在目,梦里和她相伴一生的竟然不是凡生,而是秦冬。梦里与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竟然是秦冬。在梦里,秋叶泛黄,洒落满地,老态龙钟的他们牵着手走在满地落叶的林间,远处山峦叠嶂。这是白秋言这几年里从来没有想过的画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映入了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她无聊的拿起沙发旁的桌子上放着的Ipad,百度搜索“执子之手,与之偕老”,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主要是用于对明星的“搜捕”。当“这并非是一首爱情诗,而是描写了战士们在上战场之前立下的誓约,今日我与你一同奔赴沙场,无论生死都要在一起,同甘共苦的兄弟情谊”映入她眼帘的时候,她竟然苦笑了。中国千千万万有点文化的人,都喜欢的这种“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感觉,竟然最初是指兄弟情。而最后那句“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可叹如今散落天涯,怕有生之年难回家乡。可叹如今天各一方,令我的信约竟成了空话)”,她绝对不希望这是她和凡生最后的结局。放下Ipad,她的心无名的发堵。
      白秋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一转,看着这么熟悉的地方,都是她和陈凡生一点一滴地建设起来的。
      他们一结婚就买了这套房子,当然按照他们当时的实力,是完完全全买不起这套房子的。当时他们在白秋言的父亲的帮助下,交了首付,他又帮忙付了第一年的按揭。当时的白秋言和陈凡生,刚刚大学毕业,根本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买房子的事情陈凡生并没有纳入日程,可是毕业时间不长,他们两个就选择了结婚,白秋言的父亲就这么一个女儿,父亲对她娇生惯养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受委屈,所以就提议买房子。陈凡生一听就火了,白秋言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愣头青一样的陈凡生脸红脖子粗的高喊道:宁愿不结婚,也不买房!我可低不了头,伸不了手,向家里人。当时的白秋言就喜欢看陈凡生那种激动的样子,故意逗他,带着哭腔地说:那怎么办?我父亲不会同意的。陈凡生看着强忍住笑的白秋言,头发早已抓成了鸡窝状,说:要不,咱们背着他们,先把证领了,怎样?白秋言看着那鸡窝头,实在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大声地说道:我爸爸说愿意给咱们出首付,并且按揭第一年的月供,赶紧把你的鸡窝头弄平吧。谁知道,陈凡生连这么好的事情,都不同意,说:我向我的家人低不了头,伸不了手,难道就好意思让你向你的父亲伸手要钱呀!这事儿还是不成。白秋言理直气壮地说:他嫁女儿还不得陪嫁妆呀,这就算我的嫁妆啦。陈凡生那时候并不知道白秋言的家底,他还是拼命的摇头,说:不成不成。最后白秋言也没辙了,就撂了一句话给陈凡生:你最后说一句,这婚结还是不结?我爸可没要我立马结婚,逼婚的是你妈?!陈凡生看到白秋言真的生气了,才憋红了脸说:要不,你父亲拿钱,我给他们打借条,我保证以后还上他们,怎样?看到那一刻的陈凡生,白秋言突然觉得一阵感动,增加了几分喜欢。
      于是结婚前,他们在白秋言父亲的帮助下搞定了房子,陈凡生在借条上很正式很严肃的按上了自己的手印。欠条一式两份,一份在白秋言的手上,一份在陈凡生手上。陈凡生并不知道另外一份在白秋言手上,因为白秋言的父亲根本不需要陈凡生还钱,可是白秋言又不想伤他的自尊,所以另外一份欠条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白秋言的书房里。
      白秋言的父亲唯一找陈凡生谈过一点,那就是婚后不和父母住在一起,这是他答应婚事的唯一条件。陈凡生当时违心地答应了,他想很多事情是可以慢慢改变的。
      婚后,陈凡生非常努力的工作,加上名牌大学的硕士学历,让他在工作中又增加了一些砝码,现在的陈凡生再也没有当年的青涩,再也不像当年那样因为不顺心就把头发抓成鸡窝。三年前,他们除了还完白秋言父亲的钱之外,提前还完了全部的贷款。
      白秋言打开书房的门,开灯,眼落在了她的书桌上。她和陈凡生每人都有一间书房,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摆设的,陈凡生的书房非常简单,一张很大的木质书桌、一把黑色皮转椅,靠墙的一排是桃木书柜,上面放满了书。陈凡生虽然不迷信,但是当时买桃木书柜的时候就是因为售货员说桃木避邪,又称降龙木,他随之又联想到郭靖的降龙十八掌,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总之,就是要定了那个桃木书柜。他说书房是静心思考的地方,不必花里胡哨,可白秋言可不吃他那一套简单理论,当时她以抓阄的方式赢得了那套较大的房间作为她的书房,非常高兴,于是她花了很多心思在她的书房上,从家具的选取、颜色的搭配,都经过了仔细筛选,她的书房是别致的,唯独不显书香,这是陈凡生经常笑话她的地方,她精心布置的书房里竟然只有寥寥无几的书,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总是夺目,然后紧挨着张爱玲的就是三毛。她的书房里放了一张陈凡生书房里没有的床,她说如果陈凡生欺负她,她就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那个唯独没有书香的书房。
      现在的书柜上,书已经日渐多了起来。陈凡生总是说:心情不好的时候,空虚的时候,就多看看书吧,书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抛弃我们的朋友,也是唯一不变心的朋友。虽然她近年来览书不少,唯独最爱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那个是她大学里就爱看的书,她几乎每年都要读一次,一次和一次感受不一样,可能随着年龄的渐长感受就随之不同了,只有电影版的年轻帅气的周润发定格在了那样一个年代。看电影和看书不同,看书的时候脑子里出现各种各样的画面,是作者和自己的思想,看电影的时候是作者和导演的思想,最怕的就是看过电影再去看书的时候那种不能完全吻合的遗憾,可是周润发的帅完全可以弥补这一遗憾,对白秋言来说。
      坐在书桌旁,白秋言脑子里的秦冬还是没有散去,她讨厌他尾随不散的感觉,可是分明潜意识里又想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这种感觉困扰着白秋言。
      她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那个长方形的紫色的漂亮的装饰盒,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里面除了折叠的一张纸之外,什么都没有。她拿出那张纸,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想看。最后,还是又把它放回了盒子里,盖上盒子,把盒子又整整齐齐地放回抽屉里。
      白秋言想着也许陈凡生已经忘记了,她是希望他忘记的。马上就要到白秋言和陈凡生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了,最近几年的纪念日,由于陈凡生忙于生意上的应酬,总是忘记,去年的纪念日,白秋言早上跟他说“晚上一定要回来吃饭的时候”,他才问“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然后恍然大悟地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忘了忘了,可是今晚我约了重要客人谈生意。白秋言委屈地说:那就算了。可是她又不甘心,于是即便知道他回来很晚,也还是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当厅里那个老挂钟正在敲的时候,陈凡生回来了,白秋言本来打算去开门,后来又假装在沙发上睡着了。
      时间过的很快,十周年的纪念日,本来应该是个高兴的日子,可是白秋言的心里却隐隐作痛,她不知道陈凡生是否还记得他们十年前的“君子约定”,她不知道陈凡生现在的想法,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竟然梦到了秦冬。
      那一晚,白秋言自然是没有睡好,一点点想的都是秦冬怎么又进入了她的世界。
      她记得那一天是周天,陈凡生什么时候起来的,她也不知道。陈凡生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要出差一个星期,可能早早起来赶飞机了。正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电话响了,一看是“萝卜”,她不想接电话,她恨透了现在的“萝卜”,每次和她一起都得听她无边无沿的唠叨。
      “萝卜”是白秋言的大学同学,真名倒是挺好听的,叫卜梅,这种姓特别少,所以见面的人经常把她的姓叫错,叫成“bo”,而不是姓氏的“bu”。她的外号也许应该更早,可是在大学里却是因为数学老师的误读造成的。第一次上数学课的时候,老师说点个名吧。于是笑话就开始了,先是点到了“栗qing”,当好一会儿没人答到的时候,老师嘟哝道“应该是栗jian吧”,这时,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举手起立问:老师,我想你应该叫我吧,我叫栗靓。数学老师反应倒是很快,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尴尬解了围,也许他是为了活跃气氛故意来得这么一着棋,说:栗靓,你和团结什么关系?大家都懵了的时候,只听到栗靓干脆利落的回答:团结就是力量(栗靓)。全班同学突然报以热烈的掌声。
      紧接着数学老师就点到了卜梅,他说:“bo梅”在吗?这下子认识卜梅的人全笑了,起哄道:老师,她不是bo梅,是bu梅。数学老师摸摸眼镜,看看点名册,说:我就奇怪了,这不是萝卜的bo吗?卜梅大红个脸站起来,说:老师,那个是“卜算子”的bu,我爸爸比较爱诗词,所以我的名字来自陆游的《卜算子.咏梅》。数学老师自我解嘲说:看样子我得转去教语文了,这样才能把汉字学好。
      卜梅在第一堂数学课后就改名为“萝卜”了,而同学们每每碰到栗靓就会问:栗靓,你和团结什么关系?如果班上再出个团结这号人物,他们非撮合成一对不可。只是事后大家发现数学老师的文学功底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差,他还发表过一些散文,在学校是一个比较出名的文人,老生们说他不止是很有文采的一个人,主要是不失幽默,所以在阶梯教室里上大课的时候,他的课总是人满为患的。
      卜梅,其实也非常讨厌她的名字,和别人叫她绰号相比,她更讨厌它的谐音,卜梅,不美,这使得她心里非常不痛快。可是比起谐音,更使她不痛快的是她真正的不美,顶多算上可爱,因为她的肥胖。
      白秋言第一次见到卜梅的时候,卜梅一米六的个子,初估一下至少有一百三十斤往上。她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很有神,皮肤白里透红,虽然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可是胖这一丑真的很难遮住。卜梅挂着嘴边的口头禅就是:喝凉水也长胖呀。她曾经连续两个月,中午只吃菜,不吃白米饭,晚上不吃晚餐。每当晚自习回来洗洗刷刷后,她的肚子就叽里咕噜的乱叫,让住在她下铺的白秋言忍无可忍。栗靓在这时候,总能充当救世主的角色。栗靓个子一米五五,非常瘦小,酷爱看书,早早地就戴上了眼镜,她们宿舍人总是笑话她精神食粮吃太多了不上膘,栗靓总不信那个邪,回敬那些笑话她的人:二十三猛一窜。她怎么串呢,就是每天晚上都备着些宵夜,晚餐的时候,她总是打两份饭,晚上干吃白米饭以补充能量,希望量变达到质变。卜梅开始最不屑栗靓干吃白米饭,可是就她吃人家干米饭吃的最多,饥饿难挨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
      那时候的卜梅除了外形上自己和别人都觉得不满意之外,她性格开朗、诙谐幽默,是大家公认的开心果。可是现在呢?卜梅简直就是一个怨妇,天天怨孩子、怨老公,连老天也不知道一天要被她咒骂多少回。只有一点,她骄傲的像个公鸡,那就是她现在的身材。不过在她最应该保持好身材钓到金龟婿的时候,她却是以她最抱歉的方式呈现。
      卜梅生了孩子之后,别人都是胖的认不出,她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一下子瘦成了大美女。据她自己说,孕期反应太大,基本上不能进食,加上血小板太少,担心过多,总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卜梅瘦了。瘦了的卜梅,好像为了补偿以前体重超常时对好衣服的垂涎,最大的爱好就是逛街。
      俗话说:一看一个女人就知道嫁了个什么样的老公。可是这一点,你从卜梅身上看不到,你看着卜梅光鲜照人,可是让卜梅诉说起来,她简直在水深火热之中。
      卜梅生气的时候,会找上白秋言,卜梅高兴的时候,会找上白秋言,白秋言有时候觉得她简直成了卜梅的老婆,而不是陈凡生的。最讨厌的是,你逃不出她的魔掌,因为她的房子就在她的楼下。
      她又想起了前两天卜梅的鬼鬼祟祟谈秦冬的那一幕。就这样,白秋言十年后又听到了秦冬的消息,更巧的是,没过几天竟然在路边被秦冬撞见。人们都说遇见最美丽的自己,她倒好,把最丑的一瞬间毫无保留地给了秦冬,紧接着就是一起送画画去医院的时候,秦冬的那句“秋言,你有没有想过你、我和孩子在一起的画面”的问话。
      白秋言定了定神,拍着自己的脑袋,嘴里自言自语道:“不该这样想,不该想秦冬。”
      她起身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凌晨四点钟了,房间里静悄悄地,陈凡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说实在的,这种情况很少发生,通常,陈凡生再晚都会回来,而且会事先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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