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追雪比之甚好》天雨骤晴

6、第五章：为何相聚

　　黑暗的树林里，两个身影还是相遇了，在密集的树梢上。
　　“翼哥哥，你真的不能再靠近了，你让月吉不断地摆出防御的姿态，连子夜大哥都有些生气了。”羽翔语气里有些撒娇的味道，原本的几分稚气却消失不见了。
　　“那一招惊鸿破日是越虹山庄伍家的绝招，你知道吗？”少年落在地上，看着他。
　　“风羽翼，我不管，也不介意那招是谁的绝招，我只知道，那一招救了我们，无论是谁，他都是朋友而非敌人。”羽翔有些生气了，英气的眉宇间凝聚着一丝愠气，他站到羽翼面前，“多疑可没有办法维持友谊。”
　　“羽翔，你了解他们吗？”羽翼叹了口气，从背后箱子里抽出琉璃，金光乍现，无比耀眼，“你该知道，翡翠琉璃这两件神兵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从三岁起就被当做家主培养，即便我什么也不想要。”羽翔皱着眉头，抽出翡翠，“翡翠琉璃并不是传说那么简单，我比谁都清楚，包括你。”
　　“那你就应该好好地保护它，而不是依靠那些可疑的外人。”
　　“翼哥哥，到底什么是可疑的？我倒觉得叔父很可疑，怀疑来怀疑去有意思吗？我已经独自闯江湖五年了，可是你依旧不信任我，我风羽翔的眼睛不是瞎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羽翔……来过招吧！”羽翼叹了口气，摆出战斗的姿势。
　　“好啊！我也想看看翡翠琉璃如何出众。”羽翔微微一笑，也摆出了姿势。
　　夜风吹动树梢，弯月微微探出头来……

　　“月吉和羽翔去处理别的事了吗？”子夜调息完毕，看着正在烧水的两位少女。
　　“月吉说，他去打猎，至于羽翔，好像去处理一些别的事了。”舞馨回答，用棍子摆弄着篝火堆，“实际上，挺奇怪的，你们三个会在一起。”
　　“你对谁感兴趣？”子夜轻笑，把玩着长剑。
　　“我对月吉有些好奇，他看起来并不像是闯江湖的人。”舞馨笑道，脸在火光里映得红红的。
　　“眼光不错啊！月吉可以说是江湖上最神秘，拥有最多惊喜的人了。”子夜笑了，用手帕擦着长剑，“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一位江湖长者的寿宴，那时，正是漫天飞雪。”
　　“听起来倒是个普通的故事。”
　　“和他扯上就不普通了，我是第一次代表义父，也就是伍首镖局的原东家出席这种宴会，也没有人认识我，可是他却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我。”
　　“嗯？”
　　“哈哈！你听下去就知道了。”

　　那一日，漫天飞雪，高墙朱户，倒是满是喜庆氛围。
　　“少东家，我们到了。”子夜身边的随从说道。
　　“嗯……有点不对劲。”子夜下马，走到大门前。
　　“欢迎，欢迎，公子是……”大门口的侍从迎了上来，打量着子夜。
　　“在下玉子夜，是伍首镖局玉麟华的义子，奉父命前来。”子夜温文尔雅地回答。
　　“原来是玉家公子，请进来，老爷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房间。”侍从像是早就有准备一样安排了起来。
　　“这就是卫家吗？真让人意外。”少年稚嫩的声音响起，米黄色披风的少年跳下马，抖落披风上的雪，“嘿！你很特别。”
　　“你也很特别。”子夜只能如此回答，因为眼前看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看起来是如此的稚嫩以至于不会说客套话。
　　“我来这里给卫老爷子送封信，顺便帮帮忙。”少年摘下兜帽，抬眼看着他们。
　　“……”子夜没有注意到侍从说了什么，因为他的目光已经无法从眼前少年脸上移开，他实在是太美了，一双如秋水一般的灵动眸子，一张惊世骇俗的清秀脸蛋，眉宇间稚气未消，目光如同皓月般清明。
　　“林月，我的名字，你们不用记住，因为我们很可能不会再见面了。”少年笑容清浅。
　　“跟我来吧！”侍从带头走在前面，子夜和那名少年也就跟着。
　　老人家走出来，打量着他们，有些踌躇，“小兄弟们可是代替玉兄和林兄前来的？”
　　“正是……”子夜躬身行礼，瞟了一眼那位少年，他只是掏出一封信，递给老人家。
　　“老爷子说，你看了信就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然后就会请我帮忙。”少年很自然，仿佛在自己家一样。
　　“嗯……”老人看了他一眼，拆开信封，开始阅读。
　　子夜看着老人家越来越白的脸，意识到这里不对劲的来源了，有人找卫家的麻烦。
　　“两位少侠请进，我慢慢说。”老人家居然在三九天流下了冷汗，赶紧招呼两人进屋。
　　“义父吩咐子夜，能帮忙的一定要帮忙，卫前辈究竟所为何事？”子夜落座之后就单刀直入，还是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
　　“是跟你孙女有关吧！据说是江湖第一美人的卫轻晨。”少年耸耸肩，自顾自地斟茶，“会用这种方式威胁一位老人家，也真是下流的方式。”
　　“林少侠所言极是，我的死对头，罗峰的儿子罗晋扬言要夺走我唯一的孙女。”卫老爷子有些悔恨地抓着杯子。
　　“罗晋？那可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少年似乎有些惊讶，呡了一口茶，“朝廷派出的人正在四处追杀他，他居然还敢来挑衅，真不简单。”
　　“你知道他？”卫老爷子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想到一个那么年轻的人会知道那个人，“那个匪首？”
　　“知道，二十年前叛国，十年前组织土匪渗透江湖，八年前被剿灭，却一直在逃亡。那都是老早的事了，那家伙居然还活着并且要找你的麻烦，看来我们需要帮手。”少年像是话家常一样喃喃不休，“我明天寿宴再来，会带朋友过来，你们不用担心。”
　　“哎？”话音刚落，眼前少年就不见了，窗户开着一个足够人离开的宽度，两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好厉害的身法。”子夜叹道，他刚刚居然都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离开的。
　　“不愧是林兄口中的旷世之才，江湖灵通。”卫老爷子也叹道。
　　“旷世之才吗？那么他的帮手应该也是类似的人了。”子夜笑道，“我也去看看好了，他要找的人。”
　　“你追的上吗？”
　　“追不上也可以追追看看。”子夜笑着躬身告辞，转身出门，施展身法离开。

　　“他说他叫林月？”舞馨有些惊讶。
　　“每个江湖中人都有好几个名字，更何况他是无所不知的江湖小灵通，有多少人想要找他帮忙和找他的麻烦，自然不得不防。”子夜笑道，收起长剑。
　　“他找的帮手是……”
　　“正是羽翔。”

　　谁都不可能不在雪上留下痕迹而消失，但是，那些痕迹通往的地方让子夜颇为吃惊，这是这座城里最大的一家红楼。
　　“公子，我们今日不接客。”一个中年妇人拦在子夜面前，没有化妆，有些疲惫的样子。
　　“我来找人。”子夜不由得打量着眼前粉楼，没有一个姑娘，只有一批拦路的丁役。
　　“你也是枫林少侠的朋友？”那人有些惊讶，打量着他，“他的朋友都长相不凡，你……不像。”
　　“这种地方都会以貌取人吗？我并不是枫林少侠的朋友，只是有一个朋友进了这里，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子夜不由得笑了，摸摸自己普通的脸，但任然彬彬有礼。
　　“哦！是灵通少侠。”女人恍然大悟一般，“请跟我来。”
　　“枫林少侠包了整个红楼？”子夜淡淡地问。
　　“不，是所有姑娘都去看枫林少侠了，没人愿意接客，我们也不能逼她们，只好把门关了。”妇人叹道，“你应该并不认识枫林少侠吧！”
　　“确实。”
　　“你会被吓到的，除了灵通少侠，每个人和他站在一起都会自惭形秽的。”
　　“是吗？你让我更好奇了。”
　　“你说真的？有人要对美人下手？”有些桀骜不驯的声音，带着张狂和醉意。
　　“哎！玉子夜？你怎么追到我的？”少年看到子夜，有点惊讶。
　　“既然踏雪自然有痕，外面雪足有三尺多厚，找到你的痕迹自是不难。”子夜笑道，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美人簇拥着的紫衣少年，“这就是你要找的帮手，一个醉身于花酒美人中的少年？林月。”
　　“他是羽翔。”少年瞟了紫衣少年一眼，有些窘迫，“踏雪无痕也不是难事，我只是怕晚一点他又醉得不省人事，那我可就只能把他扔到雪堆里去醒酒了。”
　　“月吉，你从哪找来这么个清新脱俗的美人啊？”羽翔举起酒杯站起来，对着子夜，“看看他的眼睛，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双都要好看。”
　　“比我的还好看？”月吉挑衅道，随后笑着接过酒杯，“他是玉子夜，伍首的少东家。”
　　“伍首？盛产美人的镖局？我喜欢……”羽翔重新坐下，摆出酒杯，“今天喝一杯如何？子夜，嗯……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自然可以，羽翔和月吉莫非是断袖？”子夜坐到他对面，把他身边的位置让给月吉。
　　“嗯？”月吉和羽翔都是一愣，周遭的美人们都屏息以待。
　　“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第一个敢当着我们的面直接问出来的人！”羽翔爽朗的大笑让人琢磨不透。
　　“我就说你很特别，子夜，很多人都各种旁敲侧击警告我们不要靠得太近，只有你敢这么问。”月吉笑道，敲了羽翔一记，“只是这家伙的待人方式而已，他喜欢所有美人，你要是以为他会对谁认真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不想成为他的又一个牺牲品。”
　　“你要是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立马洗心革面，怎么样？”羽翔放下酒杯，半醉的墨色双眸神采奕奕地盯着月吉。
　　“哈！你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跟我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那个明日可能被杀的美人可等不到你酒醒。”月吉抱着手臂，斜眼看着他。
　　“我醉着也能把那个谁谁谁打得落花流水，还是月吉你不信我的实力？”羽翔靠到他肩上，闭上了眼睛。
　　“你们还要继续待在这吗？”月吉扫了一眼周遭的美人，挑眉问道。
　　“这么对美人可不太好，她们是真的喜欢羽翔。”子夜摇摇头。
　　“羽翔没有跟任何一个上床，他只是在找一个人而已。”月吉耸耸肩，把已经睡着的羽翔放到床上。
　　“嗯？”子夜不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子夜，就像你根本就不是玉麟华的义子一样，这些秘密既然隐瞒，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和我们做朋友，守口如瓶就比什么都要重要。”月吉回头看他，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子夜明白了，轻轻斟酒，“那么，美人月吉愿意陪子夜喝一杯吗？”
　　“别叫我美人，我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是十三还是十四岁我忘了，反正也不重要。”月吉回到桌子边，坐下，端起盛满酒的酒杯，一饮而尽，“我们一样，一旦秘密被揭露，就只有面对死亡或者无限逃亡这一条路了。”
　　“你知道我的事？”子夜有点惊讶。
　　“只知道伍首的事而已，你是半年前到的伍首，莫名其妙就成了玉麟华的义子，还带了一个病弱的女子。从此玉麟华闭门谢客，将整个家族问题交给你打理，大概可以猜到一二。”月吉不置可否。
　　“你怎么知道的？”子夜防备地握紧酒杯。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江湖小灵通林月，真名李月吉，这个只有羽翔和另外两个人知道。风羽翔是枫林少侠，这个称号是半年前换的。但这都不重要，名字随时可以换，只有经历才是真实的。”月吉继续喝酒，像是不介意他的防备动作。
　　“江湖小灵通和枫林少侠都是新起之秀，我略有耳闻。”子夜接受了他的说法。
　　“你的本名呢？不愿意说？”月吉挑眉看他。
　　“我想我也有保留自己的秘密的权利。”子夜笑道，瞟了羽翔一眼，“我们都还年轻，多交个朋友总没坏处。”
　　“没错，那么，子夜，请多指教。”月吉如释重负。
　　“请多指教。”子夜笑道。

　　“就这样？羽翔在花街柳巷找人？”舞馨满目不解。
　　“是的，一个据说是仙女一样的美人。”月吉提着两只已经剥完皮洗净的兔子，坐到篝火边烤肉，“他喝醉的时候跟我说的，不过，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脸。”
　　“真糟糕，就像是一场毫无前景的单相思。”子夜叹了口气，收起长剑，喝了一点水。
　　“接下来的故事很简单，我们救了那个卫家小姐，然后成了生死之交。”月吉似乎有意要避开故事讲解过程。
　　“如果你们想要借一步说话随时可以。”子夜接过月吉手上的烤兔子，倒了一些酒在上面，继续烤。
　　“我们……”月吉有点窘迫，任谁都看得出来月吉不喜欢和舞馨待在一起。
　　“别装傻，我们还要再走差不多一天，你们不解决掉问题，怎么继续？月吉，你表现的太明显了。”子夜摇摇头，用匕首划开烤肉的肉块，继续忙活。
　　“好吧！跟我来。”月吉揽过舞馨的腰，瞬间不见了。
　　“小姐她……”阿兰有些慌张。
　　“别担心，月吉不会伤害任何人。”子夜继续倒腾着烤肉，“倒是羽翔，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两道凌厉又正气凛然的光在山谷里交错，绿光在上，金光在下，一个凌厉如风，一个坚定如地。
　　两道光猛然相撞，飞沙走石，在黑夜中也如此明显。
　　“翼哥哥，我觉得够了。”羽翔落到地上，翠绿色的翡翠在他手上流光四泄。
　　“羽翔，你的进步很大。”羽翼收起了耀眼的琉璃，正视着他。
　　“翼哥哥，只有在他们面前，我才是我——风羽翔，而不是什么少庄主，少爷，下代家主，枫林少侠或者我已经忘了什么时候起的什么假名。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离开家的？”羽翔双眸在绿光下流光溢彩，痛心疾首。
　　“羽翔……”
　　“那不是家！十二年前，我的家人都在流风山庄别馆被杀光了，你应该知道。你知道的……”羽翔捂着眼睛，似乎在阻止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伯父的事，我们都知道，但是，你活下来了。”羽翼走过来，按着他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在枯井里，整整两天，我爬出来的时候，别馆已经是一座鬼屋了。”羽翔挣来他，抚摸着翡翠，“是翡翠，它陪我度过了那最为痛苦的两天。我甚至没有哭……”
　　“羽翔……”
　　“因为我知道我该找谁报仇。”羽翔笑了，笑得有些诡异，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捂着脑袋，“我不想伤害你，翼哥哥。”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谁杀了伯父？”羽翼看着他，捉摸不透，十二年了，还是捉摸不透，这个看起来完全藏不住秘密的弟弟，拥有的那些秘密。
　　“不要问了，我知道谁值得相信，子夜，月吉还有皓如，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羽翔收起了翡翠，如释重负般，目光清明地看着羽翼。
　　“你是说……”
　　“你以为我们不了解对方，可是实际上，我们基本都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些什么，只是心照不宣罢了。”羽翔耸耸肩，看向山谷顶端，“他们该等急了，我得回去。”
　　“我想我永远搞不懂。”羽翼拍拍他的肩膀，默许了他的话。
　　“当然了，你没有看到自己最爱的一些东西，在你面前被碎成渣。”羽翔瘪瘪嘴，离开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