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莫破

22、21

　　坐在色调昏暗的咖啡屋内，享受着热气腾腾的姜茶，聆听着悠扬的音乐，感受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暖风，这一切熏得人有些迷醉，让人不自觉陷入柔软的沙发中。咖啡店外，高大的法国梧桐在风中瑟瑟发抖，街上满是裹紧衣领匆忙赶路的行人。比起喧闹而寒冷的大街，温暖、闲适的店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人人脸上都带着惬意的表情，体会着这份宁静舒适之感。

　　章赫收回穿过玻璃窗的视线，环顾一下四周，又盯住面前淡红色的姜茶。也许，只有他是不一样的吧。只有他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与这里的格调，这里的每个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章赫，你是这种人！”女友伤心欲绝的脸浮现在脑海中。章赫呷了口茶，滚烫的液体顺着喉管直滑到胃部，与冰凉的胃液相融的一刻，引得人一阵痉挛。本来早上还在陪着另一个人逛街，现在为什么突然剩下自己一个。女友走了，那个人也是愤怒的走开。思绪又回到了今天早上，想到陈志良当时的表情，章赫禁不住锁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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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赫。”陈志良走过来，看到蹲在地上的章赫，“你别这样了，快起来。。。”

　　章赫像个人偶，任由陈志良拉着站起身。

　　“你。。。要不然跟她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吧。”陈志良看到章赫无精打采的样，也没了主意，只能掏出自己的手机递到他跟前。

　　章赫摇了摇头，依旧沉默不语。

　　“都。。。都是我的错。。。”想让章赫想开一点，陈志良不得已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对，都是你的错。。。”章赫似乎就是在等陈志良的这句话。

　　“我。。。”没想到对方真的把错怪在自己身上，陈志良一时又觉得受了冤枉，“你没跟我说事先就和女朋友约好了啊。”

　　“我是没跟你说。”章赫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怪异的笑出声，“我明知道和兰兰有约在先，居然还陪你出来。。。”

　　“什么意思？”陈志良只觉得内心一紧。

　　“没什么意思。”章赫叹了口气，就往商场外走。

　　细细体味了一下章赫的话，陈志良马上紧跟上来，说道：“章赫，我觉得你有必要跟你女朋友讲清楚。”

　　“讲什么。”章赫头也不回的快步走着。

　　“讲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陈志良试图抓住章赫的胳膊，却被对方一掌挥开。

　　“她是我女朋友，我还能怎么想。”话一出口，就觉得一股力道钻紧了手腕，章赫惊吓的转过身，看到陈志良正愤怒的看着自己。

　　“章赫，你不跟别人说清楚，就是对别人不负责！更是对你自己不负责！”陈志良的声音并不高，但句句都有责备的意思，看得出，他是真的生气了。“我承认，我现在这样缠着你让你很烦，是我的不对。如果今天的事要算的话，也是我的不对。但是，让这种不对进行下去的人是你！因为你什么都没跟我说，你也什么都没跟秋兰兰说，到头来只能是现在这种情况！”

　　章赫惊讶的看着陈志良一阵，继而反驳道：“你说得到轻巧，你要我怎么跟她说！你要我说，我被个男的追，现在很困扰？还是说我原来喜欢的男人，现在又回来找我？”

　　陈志良狠狠地甩开章赫的手：“章赫，不敢说你原来是个敢作敢当的人，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犹犹豫豫！”

　　“对，我当然犹豫！”章赫好笑的看着陈志良，“如果你妈跟你说，过年的时候想看未来的媳妇，还最好在明年夏天之前结婚，你会不会犹豫！”

　　章赫看到陈志良全身一颤，呆愣在原地，只是张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脸。

　　好半天，陈志良冷笑道：“你结婚是为了你妈。”

　　“陈志良，我告诉你。。。”说着，章赫慢慢低下头，“不管为谁，这话我说不出口。”

　　再抬起头，面前的人已经走远，边走边愤恨的踢着路上细碎的石子。章赫没有跟上去，而是等着人影完全消失于视野内，他才拖起缓慢的步子。你要我跟你说清楚，这算不算说清楚了？你应该会放弃吧。想着，章赫感到胸口一阵憋闷。陈志良，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一年前没有走。。。可是，就算他不走，就算没有秋兰兰的出现，还是会面临现在这样的情况。也许，你的错并不在于离开，而在于根本就不该到这个地方来，根本就不该和我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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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llo？”不知何时，邹娟坐到了章赫对面，还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动。

　　“哦，你来啦！”章赫猛地向后缩了缩，思绪被打断了。

　　“不好意思啊，叫你出来，自己还迟到。”邹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而把菜单递了出去，“给我一杯摩卡咖啡。”

　　“没事，反正我今天也闲。”章赫喝了口姜茶，已经变温了。

　　“我看你在想事情？”邹娟好奇地问道。

　　“没。。。”章赫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

　　邹娟发出一阵笑声：“你是没睡醒啊！”

　　章赫陪着干笑了几下：“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有！很简单的一件事！”邹娟用轻松的语调说道，“以后别再理陈志良了。”

　　什么？章赫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半张着嘴看着面前冲自己微笑的女人。

　　“我想我说的很直白了吧？”看到章赫的表情，邹娟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别再理陈志良。”

　　章赫这才反应过来，面露愠色：“当初你死缠烂打要我跟陈志良见面，现在我们见了，你又不让我再理他。你什么意思，拿我寻开心？”

　　“不要说得这么刻薄嘛！”邹娟喝了口刚送来的热饮，“我想了好久的，觉得这样比较好。”

　　“哼，上次要我们见面的时候你也这么说。”章赫讽刺道，“那我倒要听听你又有什么高见。”

　　邹娟把杯子一放，脸上的笑意全无，严肃地说道：“章赫，你别搞错了，我跟你可没什么交情，我这样做，全部都是为了陈志良。”

　　章赫也一下收敛住嘲讽的表情，认真地看着邹娟，认为她这是话中有话。

　　邹娟靠上椅背，开口道：“我原来求你跟陈志良见面，是因为觉得陈志良会想跟你见面，但是你当时就说，你们两个没什么好谈的。可后来陈志良主动去找你，你倒没把他赶走。那次我去他那儿接文子，听文子说你还过来给他做饭。我说你这人也挺矛盾的，既然说了不见，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事。”

　　“那次是因为他生病了，我们怎么说也算是熟人吧，总不能放着不管。”自己在对待这个问题上是有些表里不一，章赫忙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我看没这么简单吧！”邹娟故意拉长了调子，“他那天不是还跟你说了什么吗？你不是到现在也没答复他吗？”

　　惊觉邹娟指的是什么事，章赫吞吞吐吐道：“他，他那天发烧，人不清醒。。。”

　　“所以说，章赫，你就是这个样子。。。”邹娟无奈的笑起来，“拒绝了别人，又干嘛给别人希望。”

　　感觉邹娟一直以一种说教的姿态跟自己讲话，章赫也不爽起来：“是他自己来找我的，我并没有要求他。。。”

　　“哎。。。”邹娟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章赫，你这样说，跟当年的吴樊有什么区别。人家吴樊还算好，至少还能跟陈志良做朋友。那你呢？我看像你这种人，是连朋友都做不成吧！”

　　章赫心里一惊，不得不闭了嘴，任凭邹娟数落。

　　“陈志良的好多事我都知道，所以现在看到你这样的，我心里更来气！”邹娟冷冰冰地说道，“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你不能再害陈志良了，你现在这样不作声不作气的，是想拖死他啊！”

　　“只要不跟他见面就可以了吧。”章赫看着着急的邹娟说道。

　　“对。”邹娟挑起眉毛，“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章赫思忖了一阵，问道：“我也有个条件，就是我很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帮他。”

　　邹娟先是一愣，继而故作轻松的说道：“因为我爱他。”

　　看着邹娟的口型，听到这几个字的发音从她嘴里迸出，章赫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你在开玩笑。。。”章赫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知道他对女的。。。”

　　“我知道。”邹娟深吸口气，“这么好个男的不喜欢女人，偏偏又碰上像你们这样的男人。。。反正不管怎么样，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就希望你说到做到！”

　　章赫默默点了点头，也许这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毫无意义的。有些人看似做着一些奇怪的举动，却都真正的不是为自己，就是为别人。那他现在答应了邹娟又是为了谁？为了陈志良？他不知道陈志良如果知道会怎么想。为了秋兰兰？如果不见面，他和秋兰兰是不是就能好好的在一起。要不然，就是为了自己，可是，他又能从这个承诺中得到什么呢？

　　忘记了后来是怎么回的家，忘记了是怎么在冷冰冰的床上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异常昏暗。今天是个阴天，章赫在心里念叨着，然后就一动不动的大睁着眼睛，现在的他，连翻身都觉得奢侈。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天色由昏暗转为了漆黑，章赫看到对面楼栋里的人家相继亮起了灯。他该起来了，他该去做一些能够挽回的事。虽然这样不住地提醒自己，可为什么，只觉得好空虚，仿佛现在躺着的只是一具躯壳，而真正本质的东西，真正能被称为“心”的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也许就这么睡下去，再一睁眼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又都能从头开始。

　　感觉到枕头旁的手机发出的震动，章赫像回魂一样，身体一沉。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告诉他，他认得秋兰兰，要不然她不会给自己打这个电话。

　　接通电话，对方却没出声，章赫更是没讲话，他就这么等着，等着对方骂自己，然后气愤的挂掉电话；要么就是骂都不骂，直接断了这条线。

　　“章赫，你现在出来。”电话那边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去哪。”章赫有些意外，也许女友已经对自己不抱希望了也说不定。

　　“有话跟你说，你出来。”没有用命令的口气，章赫却无法拒绝，他也不可能拒绝。

　　“好。”从床上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整顿。镜子里只能映射出人的轮廓，章赫不敢开灯，他怕看到明亮的东西，更怕看到现在的自己。

　　来到秋兰兰说的一间西餐厅，章赫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女友，还有一旁的陈志良。早上才答应过，再也不和陈志良见面，一转眼就要打破誓言。可是，是女友约自己出来的，他到这里是为了秋兰兰，是为了解决能解决的，改变能改变的，至于那个人为什么会存在，都跟他没关系。压制住内心的不安，章赫悄然走上前，坐到了秋兰兰身边。

　　“兰兰。”章赫强迫自己不去看正盯着自己的男人，面带微笑的和秋兰兰打招呼，“我来了。”

　　秋兰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说：“不是我让你来的，是那个人。”

　　章赫知道她指的谁，惊异之余也只能默默低下头。

　　“那我们先点些吃的吧。”陈志良咳了一声。

　　“不用了。”秋兰兰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有什么事就赶快说。”

　　“呃。。。那行。”陈志良停了几秒，还是叫了三杯橙汁。

　　“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想把一些事情说清楚。”陈志良扫了一眼章赫，最终把视线停留在秋兰兰身上，“特别是对你，要跟你说清楚。”

　　知道陈志良的口气是针对自己，秋兰兰也回道：“我们两个似乎没什么可说的吧。”

　　陈志良对秋兰兰的话不以为然，轻笑一声：“我喜欢章赫，你跟他分手吧。”

　　本来还低着头，各怀心事的两人这时齐刷刷的看向陈志良。秋兰兰是带着看怪物般的表情，而章赫的手心已经渗出冷汗。

　　陈志良倒显得很淡定，继续道：“我说的‘喜欢’不是指的普通的喜欢，而是你们男女之间的所谓的‘爱情’。”

　　章赫此时只想把陈志良拖出去，然后狠狠的打他一顿。快啊，章赫，这个人疯了！想着，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内心还在激烈的斗争，却见整杯橙色的液体飞过自己面前，喷在了陈志良脸上。

　　“无耻，下流！”秋兰兰哽咽着吼了出来，飞奔出了餐厅。

　　章赫傻了，彻底的傻了。瘫在椅子上几秒种，然后也跟着跑了出去。追到门口，他却更加迷茫。霓虹灯闪烁的街道，茫茫人海之中，他看不清女友的踪影，甚至看不清自己选择的路。

　　“章赫！”过了一阵，陈志良才从店里冲出来，赶上慢吞吞行走的章赫，“章赫，我也是没有办法。”

　　“你混蛋。”章赫停下脚步盯着路灯发呆。

　　陈志良叹了口气：“是，我承认我自私，但是看到你这样不温不火的我着急！”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章赫被路灯光晃得眯起眼睛，“吴樊把你甩了，你就空虚的拿我开涮。”

　　“你胡说什么！”陈志良使劲搡了章赫一下，“吴樊是甩了我，但我从没想过找谁代替！吴樊是吴樊，你是你，你们就是你们自己！难道你觉得你能代替谁吗！啊！”陈志良被章赫刺激了，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我当年走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没想清楚，我怕伤了你！现在想清楚了，回来了，你怎么就不给我机会呢！我知道了，你这是在报复，你想报复我，是不是！”

　　见章赫没有回应，陈志良咬了咬牙，像是豁出去了一样：“你只用说一个字，你叫我滚，我就跟条狗似的，躲得远远的，永远再不来烦你！你说啊，章赫，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啊！”

　　章赫明白，这是道选择题，人生的选择题，相较于考卷上的被认为最简单的一种题型，在人生中却是最难的。没有所谓的概率，没有所谓的对错，有的只是两种活法，你想要哪一种；有的只是一种活法轻松，另一种艰辛；有的只是你能不能承受得住，还是临阵脱逃。

　　章赫露出莫名的笑容，从路灯上收回目光：“你故意的，你明知道我不会说。”

　　“我不知道。”陈志良怀着最后一点希望，“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我答应了别人，不再跟你见面。”这种回答，算不算是让你“滚”？

　　“谁？你答应了谁？”陈志良焦急的问道，“是。。。是邹娟？”

　　章赫摇摇头：“谁都不是，是我自己。”

　　“这就是，让我‘滚’？”陈志良似乎明白了过来，一脚踹上身旁的灯柱，“章赫，你好狠。。。”

　　“是你让我选的。”章赫选了，可是这选择题并没有做完。口头上做出了选择，但是内心中依旧在摇摆不定。他只能尝试让陈志良放弃，让陈志良来帮他做这道选择题，这是一种善意的欺骗。章赫看到陈志良掏出一支烟放进嘴巴里，看到他许久未见的寂落表情，内心出现了空洞，希望你不要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