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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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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离尽自己最大的速度,冲到浴室里面,打开灯,看着墙上镜子里自己的脸。
光洁的额头,尖俏的下颚,弯弯的眉毛,圆润清澈的眼睛,小巧的鼻头,娇柔的嘴。
过于精致了,很像女孩子的一张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刘离看着这副娇媚容貌,突然觉得很容易联想到公子那张英俊坚毅的脸。
线条流畅的清瘦的脸型,修长笔直的眉毛,深邃狭长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嘴唇。
这是一种让人无法解释的诡异的相似感觉。彼此之间有一种本真的相似,仿佛所有的不同,所有的大相径庭都只不过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抹去那些痕迹细心看,两个人可能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刘离关上灯,身子顺着墙壁滑下去。
某一个已经被他追寻了整整十年的事实的真相近在眼前,呼之欲出。这一刻,没人能想象他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有恐惧,有期待,有喜悦,有悲伤。
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浓浓失落。
公子对他另眼相待,救他脱离虎口,就是为了这个吗?
黑暗里,刘离突然轻轻笑了。
靠,不是为了这个,还能是为了什么呢?怎么你还以为人家对你是一见钟情吗?
轻细的笑声鬼魅般浮荡在狭小的浴室。刘离的脸上突然泪流满面。
有人说男人的眼泪是流给自己看的。可是没有哭过的人不知道,独自流泪的滋味,该是多么寂寞孤独。
不会有人看到你的眼泪,不会有人知道你的悲伤。第二天出门,你还得向人家解释你为什么眼睛红肿,眼里布满血丝。
刘离板着脸道:“我认床。”其实更配这句话的表情该是苦笑,不过,即使苦笑,刘离也笑不出来。
花效却笑了:“这里让人紧张,是不是?”
刘离勉强也笑笑:“还行。”事实上,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豪华别墅。宛如迷宫一样的老庄园,多数建筑古雅,充满中式风格。容易滋生阴沉气息。让人感觉压抑。
花效了解地笑笑:“初来乍到的都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刘离却问:“这是哪里?”
花效明显一愣:“你不知道?”
刘离一脸迷惑。
花效问:“那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带你回来的人是谁?”
刘离给了他一个绝妙的答案:“公子啊!”而且口气很似反问句。
花效绝倒。
默然良久,花效犹豫迟疑,面色凝重:“刘离,你是自愿的吗?”
刘离又愣了:“什么意思?”
花效说:“少……呃,公子昨天带你回来,对我说,你会留在这里工作。让我随意安排你。现在我问你,公子的意愿,是经过了你的同意的吗?”
刘离惊愕的神情褪去,又浮上一层戒备疑虑:“什么意思?”
花效叹息:“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少……哦,公子安排不合你意,你可以提出来,公子的为人,理性谦和,不会强人所难。如果你有其他想法……”
“我留下来。”刘离打断他,“嗯,昨天,我在我原来工作的地方遇到意外,公子替我解围。但我已经不能返回那个地方。既然公子同意我留在这里,我没有异议。”
花效看他一会儿:“我明白了。”
刘离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公子的家吗?我能做什么?”
花效微笑地看着他:“别公子公子地叫。这是少主的外号。江湖上的人,大都称呼这个。不过,家里人就不必了。你既选择留在这里,可以跟着我们一样叫他少主。”
刘离疑惑:“少……主?”好象是和公子一样古老的称呼哦。好怪。
花效细细道来:“就是家主继承人的意思。只有少主一人可以被下人们这样叫。其余兄弟姐妹不过是少爷小姐而已。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很少过来这里,所以,你只要专心为少主一人工作就可以了。”
刘离明白,这是警告他不要插手人家内部纠纷的意思:“那,少主的本名叫什么?”一个人,有这么多称号。那,这世上是否还有人记得他本来名字?
花效告诉他:“离遥。离开的离,遥远的遥。不过我们这里的规矩,下人是不可以直呼主人名字的,这你知道吧?”
刘离点点头:“那,要我做什么呢?”
花效看住他:“你会做什么?”
刘离一下子语塞。
别说,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
他会做饭,而且做的还不错。不过这样的人家,不知道多少个高级厨师在那摆着呢,刘离这手家常小菜还是就不要拿出来现世了。
他也会洗衣服,不过更确切地说,是会用洗衣机。不过离遥这样的人,怕是不会穿纯绵的衣服吧?那些丝的毛的皮的绒的,刘离还真不知道怎么伺候。
也不会洗车,园艺也不懂。你信不信,生活中一切细节要都真正计较起来,连清洁打扫都有专业人才。一般人干不来的。
不过刘离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一啥也不会的废物,可他又确实说不出自己具体才能,于是沉默良久。久到花效逐渐想明白了他的废物本质。笑问:“这样吧,你想做什么?我可以找人教你,你人很聪明,只要用心学,什么都不难的。”
刘离沉默良久,小小声问:“我想照顾少主日常起居。”然后,很汗颜地望着花效,没一点底气的样子。一脸的认命,一脸的“拒绝我吧,我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可是,想不到花效居然点头了:“行。”
刘离意外透了:“真的?你,你能做主?”看样子花效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顶多是个管家,袭人那样的大丫头,茗烟那样的贴身奴仆,不是你有权能敲定的吧?
可是花效点头:“我能做主。明天,你跟着我学。”
刘离一脸的惊喜:“你也是……”
花效说:“少主身边的侍者用人有八个,加上你是九个,我是领头的。他的衣食起居,由我安排。由你们具体实施。你是刚来的,就先做做……收拾房间什么的吧!工作量可能有点大,你用心学,不会的问,需要帮忙就说话,别尽由着人指使你,你既是少主带回来的,有什么事,自有少主给你撑腰,不用怕得罪人。”花效说着暧昧地冲着刘离眨眨眼睛。
刘离勉强笑笑,不说话了。
下午,刘离正式开始投入工作。
新工作没什么可说的,打扫房间而已。新同事倒是颇出刘离意料之外。上午听了花效的话,还以为自己进了怡红院了。丫头小子们为了争宠勾心斗角,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刘离本来打点了二十分的精力准备要去应付。真接触了才知道,其实人家根本没那么多事。人人训练有素,沉默内敛,从不多话,也不多事。本职工作尽职尽力,不关我事高高挂起。那个低调深沉的样子,很有传说中的英式管家的味道。相比之下,倒显得太过紧张的刘离有些轻浮。惭愧啊。
真不知道花效之前为什么要那么说。
刘离当然不敢说花效也是个个性轻浮的人。人家家里那么多有素质的下人,惟独花效一人能当领头的,说明他必有过人之处。
也许他伺候人起来特别温柔体贴呢。
实在想不通的刘离带着酸味如此揣度——说起来那家伙,长得还真是挺不错的呢。
不过公子——不,少主绝对不是那种人。
刘离一边清洗浴池,一边被自己这样一个完全不合逻辑的奇怪想法逗得轻笑出来。
刘离是个乐观的人,局面这样复杂,前途莫测,甚至吉凶难辩,却也不碍妨他自得其乐。
人生这样漫长痛苦,复杂阴霾,若无苦中作乐,简直活不下去。
可是,有人说,生活不是不可以像一团柔软的棉花,让人舒适地沉沦的。
只要不揭穿真相,就不会有尖锐的痛苦。
所以刘离很矛盾。要不要揭穿真相,要不要?
晚上,离遥回来,刘离始终感觉难以启齿。
怎么说?喂,你有没有注意我们长相相似?既如此,有没有可能我们有血缘关系?
开什么玩笑。
万一不是呢?这脸岂不丢大了。人家之前会救自己,说不定只是因为自己和他长得像——你想,任何一个身份尊贵的人,都不能允许一个和自己长相近似的人去做那样卑微下贱的没有尊严的职业。否则不是等于承认了自己长得像男妓?被同行看见了,声名扫地。
再说,就算真是,人家也未必会愿意承认。不是所有人都会重视血亲的。刘离并不幼稚,就算他幼稚,看小说电视也该能想到,像这样家大业大的豪门世家,越是有钱,子弟之间的矛盾敌意就越是深刻。离遥既是唯一的家主继承人,其余兄弟姐妹众多,也许他不愿意再有一个兄弟出现夺他地位财产。
可是……
刘离十岁时和妹妹打架,意外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从那时起,父母所有的冷漠疏离都找到了答案,自己和妹妹从父母那里得到的所有差别待遇也都找到了原因。从那时起,刘离就在盼望着和自己真正的亲人们相识相见了。
养父母对他,客气冷淡,不虐待,不冷落,不呵斥,从不要求他做繁重多余家务,全家出去旅游也从不拒绝他的参与,亦不计较他的任何消费,只是从无温情。尤其是在他身世大白之后——也许是他没有感觉到吧,也许是他太过敏感了。也许养父母不是没有温情,只是大家都太过尴尬,反而不好付出感情。但是,在那个家里,他的寂寞却是真的。
也许彼此都不是无情,可是他的感情与家人没有联络。
有人说,金钱要有流动才能是金钱,存在地下的不过废纸一堆。
刘离觉得,感情也是一样。不管你有无真情,你不表达出来,那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他强烈地渴望着与自己真正的亲人相聚。可是人海茫茫,十年来刘离没有找到有关自己家人的丝毫线索。父母也是不知,尽管每月都有五千元人民币被打到父亲户头。可是任凭他们怎样调查,就是不知道在那重重雾霭的背后,究竟有谁、又是为了什么在关注着刘离。
直到昨天突然见到公子——不,少主——不,离遥。
他们相似的容貌,就是最大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