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闪耀之时》未来将至

9、09、别离

　　不出安妮罗杰所料，莱因哈特的表现正如她所预言的一样。

　　金色的狮子，虽然还未成年，可是眼眸里的燃烧的火焰足以震撼人心。

　　“爸爸把姐姐卖掉了！”
　　当哭喊声响起的时候，沙树按照安妮罗杰的吩咐，从身后紧紧地摁住了准备冲上前去的莱因哈特。

　　因为深深理解着这对姐弟之间深厚的感情，所以即使感觉到男孩的眼泪顺着的左手臂流了下来，被男孩又踢又咬地责怪，她也没有反抗。

　　“你松手！沙树！滚开！”

　　“姐姐要被带走了！我不要姐姐走！”

　　“……”

　　男孩撕心裂肺的吼声回荡在缪杰家的上空。

　　在皇家卫队的清场下，并没有出现好事的邻居们左三层右三层围着缪杰家的景象出现。可就算如此，沙树也能感受到灼热的目光。那目光并非来自某个人的视线，而是来自一种无名力量，那力量来自整个腐朽却庞大的银河帝国那嘎吱作响的运作机器，摇摇欲坠，却足以把此刻的她和她想保护的人碾为尘埃。

　　穿着华丽宫内尚书在下车后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莱因哈特，就转身向安妮罗杰宣读皇帝的旨意。这道旨意的宣读过程伴随着男孩的哭泣和咒骂声，显得格外震撼又荒诞不经。安妮罗杰担忧地看了弟弟的方向一眼，又在对上沙树让她安心的视线后缓缓将目光收了回去。在旨意宣读结束后，安妮罗杰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默默地抬起脸。

　　她的眼角泛红，但形容依然不减风采。诺伊格伦打量了她片刻，躬身道：“如果小姐今天有什么愿望的话，尽可以吩咐在下。”

　　“我的愿望就是能和家人平静地度过最后一天，希望您能明天能晚些来接我。”
　　安妮罗杰轻柔地说道。

　　宫内尚书诺伊格伦略有些迟疑地回道：“在下诚惶诚恐，只是…陛下在出行前叮嘱我明日必须早些将小姐带去。”

　　安妮罗杰沉默了片刻，又抬头说道：“辛苦您了，诺伊格伦大人。既然如此，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愿望了。希望您今天能度过愉快的一天。”

　　宫内尚书诧异地瞠目片刻，后肃然而立。他微微颔首，目光变得柔软了些，转身离开了。

　　然而，在离开之前，他不知为何看向了沙树和莱因哈特的方向。沙树正一脸面瘫地死死勒着莱因哈特的肩膀，莱因哈特在她怀里使了全力，在外人看来却像是小猫在主人怀里胡闹一般。沙树注意到诺伊格伦的看过来的视线，奇怪地望了过去。

　　她本以为诺伊格伦应当是在注意未来皇妃的弟弟，却没想到对方看的却是她。注意到沙树陡然犀利的眼神，诺伊格伦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径直转身离开。

　　望着对方消失的背影，沙树的内心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宫内尚书虽然已经离开，但仍然在缪杰家外侧留下了一众卫队，美其名曰保护皇妃的安全，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无言的警戒和提防。由于皇帝某些方面的名声并不好，想来宫内也出于慎重做了完全的准备。

　　沙树松开莱因哈特，此时的莱因哈特已经不再哭闹，只是瞪圆了红红的眼睛盯着她，表情扭曲，像是在无言地斥责她的背叛。等着她的解释，
　　可少女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在松开手后，她站在院内向外环视了一圈，便转身上楼了。

　　莱因哈特一脸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咬紧牙关，恨不得转头就走，可又想到姐姐之前就回了楼上，僵在那里半晌。

　　“该死的，你最好解释清楚，沙树！”
　　他站在原地，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跺脚跟了上去。

　　赫夫提格一大清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最好永远都别回来！莱因哈特横冲直撞地上了楼，没发现沙树的踪迹，于是他转向姐姐的房间跑去。

　　卧室的门虚掩着，从里面断断续续飘出声音。

　　“对不起沙树，都是我的错你才会…莱因哈特下手很重，你没事吧？”
　　安妮罗杰的声音微微带着哭腔，她一定是在结束后立刻跑上楼痛哭了吧。

　　明明最痛苦的是姐姐，可是自己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意识到这一点的莱因哈特心底顿时五味陈杂。

　　“不到伤筋动骨的水平，上点药就没什么大碍了，”这声音属于沙树，褪去了社交时的浮华，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有时，莱因哈特甚至会忍不住想，到底什么事才能让她的声音充满感情，无论是极度的喜悦或是悲伤。“只是，他看起来很低落，虽然不至于一蹶不振，但我觉得安妮罗杰你在临走前，还是尽量和他谈谈比较好。”

　　屋内。

　　安妮罗杰金色的卷发微微散乱着。沙树伸出左手替她理好额前的碎发，上面还有个清晰的红色牙印：“相比这些，你想好接下来要干什么，需要准备什么了吗？家里的钱剩下的不多，但宫内多有凶险，你还是都带上以防万一。”

　　矮了安妮罗杰半头的少女探着手，一点一点为她打理凌乱的面容。

　　“家里的钱的问题你不用操心，莱因哈特和我平日里开销都不大，你这段时间在宫里千万不要忧心我们，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等到真正能立足了，再和我们联系不迟。”沙树的声音十分温和，像是在叮嘱即将旅游远行的朋友：“莱因哈特的身份不适合在外面赚钱，跑来跑去有失贵族颜面，对你影响也不好。我自由人的身份倒是正好，我明天试着去找些工作，放心，我干活麻利，肯定很快就能找到。”

　　她顿了顿，最后还是说道：“安妮罗杰你喜欢的东西，我按着自己的了解列了个清单，你过会看一看有没有缺的。不要顾及我们，有什么喜欢的就都带走吧，看到这些，就等于看到了我和莱因哈特。”

　　安妮罗杰泪盈于睫，注视着沙树，双手交叠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左手。半晌，她微笑道：“这个家东西不多，这个时候倒是帮了大忙。”

　　沙树微笑着，她知道安妮罗杰最想看到的，一定是她的笑容。

　　“我想，这边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吉尔菲艾斯家那边应该也注意到了。”她轻声说道：“如果吉尔自己过来，一定会被卫兵拦下。你想见他吗，安妮罗杰？如果想的话，我去把他带过来吧。”

　　安妮罗杰像是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般，猛地怔住了。她那美丽的面容上飞速地掠过了几种复杂的表情，最后定格于淡淡的忧伤。

　　“那么，麻烦你了，沙树小姐。”

　　“我马上就来。”沙树颔首道，转身离开。

　　就在开门之前，她忽然感觉门后传来了慌忙跑开的脚步声；可是她拉开门向外看去，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走廊。

　　*

　　安妮罗杰离开得比预想的还要早。

　　第二天的清晨，在第一缕玫瑰色的晨曦刚刚涂抹天空时，低调奢华的黑色高档轿车便悄然而至。莱因哈特昨夜坚持要睡在姐姐身边，可真到了安妮罗杰身边却又不肯入睡，磨蹭到后半夜。还是一直未睡的沙树过来敲门，低声告诉他明天安妮罗杰要经历繁琐冗长的流程，必须要好好休息才行。听到了这样的话，莱因哈特才不甘心地闭上了眼。

　　和沙树预料的相反，第二天的清晨，当沙树在床榻上疲倦地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在安妮罗杰的房间里，而安妮罗杰已经不知所踪。

　　莱因哈特站在窗口，风吹起白色的纱帘。他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窗外的晴空，只是沉默着。沙树醒来的时候一惊，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睡得这么熟，甚至错过了安妮罗杰的离开。

　　望着床上少见的明显懊恼不已的少女，莱因哈特回想起早上安妮罗杰离开前最后说的话。

　　“可怜的沙树，这两天让她操碎了心。不仅要照顾和安慰你我，还默不作声地挑起了所有的家务，撑起了这个家基本的门面——她只有一只手臂能动弹呀，莱因哈特。姐姐离开后，你一定不能再任性了，作为家中真正的唯一的男子汉，要好好保护她和齐格。知道了吗？”

　　在帮着安妮罗杰，将窝在门口默默熟睡的女孩抬上床铺时，莱因哈特诧异地发现，女孩的体重比他想象的还要轻。可是那样轻的身体，却有着惊人的力量，让他不由得心生震撼。

　　沙树惊讶地望着莱因哈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拉开了安妮罗杰空荡荡的梳妆台的某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盒药膏。

　　他沉默着走了过来，坐在了床沿，将盒盖拧开，露出里面浅绿色的胶状药膏，伸出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些，另一只手一把拉过沙树的手。
　　她的手上还印着他昨日咬出的牙印。

　　意识到莱因哈特接下来要干什么的沙树下意识地抽手，却又被对方使劲拽了过去。

　　“不要乱动。”莱因哈特低下头，金色的半长发从他白皙的脸颊两旁垂落，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黑发少女手上的收口，在触及到伤口时，少女的手瑟缩了一下，但莱因哈特立刻加重了力道，还是将其牢牢攥住。

　　直到伤口被药膏彻底覆盖，他才抬起头说道：“好了……喂，你脸红什么？”

　　沙树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想了想后诚实地说道：“可能是因为你……太好看了。而且，表现和平时不太一样。”

　　“我平时表现是什么样啊？”

　　“就是……”少女蹙眉认真地想了一下：“更凶……一点？”

　　“什么？”虽然已经下定决心有所改变，但果然改变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达到，莱因哈特怒意袭上眉宇。

　　“啊！这会就比较正常了！”黑发少女拍手恍然。

　　莱因哈特的怒吼回荡在缪杰家上空：“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