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闪耀之时》未来将至

7、07、交锋

　　全神贯注于马戏团的表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面容东方色彩如此浓重的女人，不是平民就是奴隶，由于她能自由出行，显然不是奴隶。但是在奥丁这样贵族遍地走的地方，平民的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

　　在第三次无视掉后面的男人轻浮地拍上自己肩膀的小动作后，沙树终于确定了这个所谓的“马戏团”的票确实是一票难求，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年贵族在此。
　　就在两人一方锲而不舍另一方坚持无视的拉锯中，上半场的表演终于结束了。

　　终于可以自由活动，沙树深深觉得这个位置不能呆了，准备到安妮罗杰他们那边去，反正这场马戏在她看来没什么可看的，就在门口等他们也行。可她刚一起身，右臂忽然被后面的人拽了过去，又摔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小美女，叫什么名字啊？”
　　一位有着翠色卷发的贵族少年摘掉了微缩视屏投映的眼镜，正一脸坏笑地死死摁住她的肩膀。

　　拍人肩膀搭讪，起码先把自己食指上硌人的蓝宝石戒指取下来怎么样？沙树望着眼前这位光看发色就知道未来会婚姻不幸的少年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只有十三岁的平板身材，对奥丁的贵族之间风气究竟如何有了全新认识。
　　不过作为平民，触怒贵族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这样的小人物的名字还是不劳烦您费心了。”沙树露出标准的微笑：“请让我先过一下。”
　　“喂！”贵族青年不满地说道：“谁让你走……”

　　他话还没说完，搭在少女肩上的手却被轻轻拍了下来。
　　少女转而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双眼，噙着笑容一字一句说道：“我相信阁下出身高贵，定然也有着广阔的心胸，不会和我这样的受了伤的普通人斤斤计较，不是吗？”

　　沙树歪了歪头，示意了一下右臂上用来固定的机器，又伸出左手，贵族少年迟疑了片刻，还是握了上去。
　　她的左手忽然收紧，胳膊上浮现出道青筋。像是被沉重的铁深深地绞进去一样，贵族少年惊恐地试图挣脱，却无济于事。

　　“你、你这混蛋女人，你竟然胆敢对未来的艾凡赫尔子爵不敬——快放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还没有听到您的回答呢，先生。”
　　少女笑得越发灿烂了。

　　“你走吧——”此刻，有些离得近的人已经注意到了这场演出休息中发生的小小插曲。若是众目睽睽下被人围观自己被一个女人在这里摁得动弹不得，实在有失颜面。
　　他的随从们没有跟着进来，贵族少年无法，只得恶狠狠地补上了一句：“我记住你了。”

　　沙树松开左手，立刻离开了场地。她没有注意到，一直在旁边浅寐着的异瞳男人忽然眯起了眼睛，向着她离开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在离开之前，她经过莱因哈特等人的座位时，发现安妮罗杰和吉尔菲艾斯都在全神贯注于台上的表演，只有莱因哈特在她路过时，凝视着舞台，幽幽地飘来一句：“没事吧？”

　　沙树眨了眨眼，微微放慢了脚步，讶异之色一闪而逝。

　　“没事，我在门口等你们。”
　　她压低声音说道。

　　*

　　“那个女孩——我刚刚明明就看到了她在这里等人？让你们把她给我带过来，人呢？一群废物！”
　　气压已经飙升到最高的贵族少年还称得上是清秀的脸被愤怒扭曲成丑陋的一团，拿着鞭子狠狠地抽向旁边的一位侍从，又啐了一口：“呸！把她给我找出来！”

　　沙树前脚刚出门，那贵族青年后脚就追了上来，他出门叫上自己的侍从，说了一下前因后果，最后狠狠说道：“我看到她出门右转了，一定还没走远，快去找！”
　　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魁梧的保镖们慌忙按着少年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过了一阵，却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蠢材！连一个小姑娘都找不到？”

　　“少爷，会不会是您看错了……”一位看起来像是其中的头的黑衣男人小心地说道，下一秒在对上贵族少年的眼神后又改口：“——她一定是偷偷溜出去了！”

　　“快走！”

　　一行人走远了。

　　站在屋顶上，遥望着几人渐渐跑远的沙树舒了口气。虽然单手爬墙有些难度，幸好这个小剧场的墙并不高，很容易就能爬上来。
　　就在这时，忽然从剧场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是坐在她旁边的那个青年。

　　他环视四周后，向上一抬头，正好发现了猫在屋顶上警惕地盯着他看的少女。

　　“很厉害啊，小姐，有这样的身手，还能想到藏在这样的地方。”
　　这人的声音冷漠疏离，却又透着慵懒，异色的瞳孔在太阳光的反射下视线逼人。

　　“就算这样，也还是被发现了。你要去向那位贵族报告领赏吗？”沙树冷静问道。

　　“我？”青年耸耸肩：“我可不喜欢管闲事，不过只是觉得有些兴趣就出来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之前那人也已经跑远，蹲在房顶也没什么意义了，沙树从上方一跃而下，正好落到青年面前。

　　“沙树……”青年审慎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从天而降的少女：“我对你有些兴趣。你的那两位还在里面的主人有意将你出手吗？或者说——”

　　青年忽然上前一步，将少女压在墙边，凑得极近，用几乎像是吹气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轻声道：“你有兴趣换个主人吗？像你这样的璞玉，我愿意出高价买下。”

　　“首先，我不是奴隶。”沙树的声音紧绷：“其次，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她抬起头继续说道：“在你打招呼的时候，我正看向观众席的某个方向，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正好是一对金发的姐弟…但是，可没人叫出我的名字。”

　　“你不是奴隶这件事让我很意外，不过听了你说的话，我倒是更想把你买下来了。”
　　青年端正的脸上浮现出冰冷的笑意，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张票根：“上面有你的名字，你把这张票落在座位上了。”

　　沙树瞳孔一缩——她是在进门前才从莱因哈特那里拿到票的，并没想到上面会有自己的名字。

　　这个人，比起刚才那个咋咋呼呼的贵族，更不好对付。
　　沙树的额角渗出冷汗：“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阁下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我也并非奴隶，阁下却不肯说出自己姓名，实在不是贵族该有的风度。”

　　“呵…说话倒是有趣。就不怕我对你动手吗？记住了，我的名字是奥斯卡·冯·罗严塔尔。”

　　忽然，青年向后撤步而去。他向后看了一圈，又回过头看着沙树冷笑一声：“以后有机会——”

　　“不怕。”沙树望着青年冷静地说道：“如果单打独斗的话，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过，你还是相当优秀的军人，有一流的侦查能力和判断能力，谢谢你为我遮挡。”
　　换做是别人猛地靠近，她一定会出手。但是在青年靠过来的瞬间，穿过对方的肩角，她远远看到了刚刚的那位气急败坏的贵族折返的身影。

　　虽然当时没有回头，但这位罗严塔尔先生一定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忽然有所动作的吧。

　　“单打独斗不是你的对手吗？”罗严塔尔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

　　“科技发展到如今，早就已经超过肉搏的阶段了。”沙树冷静地分析道：“何况，你是贵族军官，并非是要利用强悍的体魄和天赋的战士，战术和战略才是你该重视的部分。”

　　她抬起头：“论体力，我可能不是你的对手；可论战斗的技巧和拼死一搏的勇气，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的洞察力也很不错。”罗严塔尔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脸，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欠身，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礼：“后会有期，沙树小姐。”

　　*

　　表演结束，人潮散去。
　　三人中莱因哈特最先走了出来，吉尔菲艾斯和安妮罗杰紧随其后，却没有发现沙树的踪迹。直到人都走完了，三人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声音。

　　“已经结束了吗？”
　　冷不防地，从上方传来女孩的声音。莱因哈特抬起头，正好对上少女视线。

　　“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这场面太过离奇，莱因哈特震惊地抬头道：“还这么长时间都不出声？”

　　“说来话长，我可能没办法继续和你们一起逛街了。”

　　从屋顶上跳下来后，沙树和三人大致说明了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讲完后，几人表现各异，安妮罗杰眉头深锁，吉尔菲安斯陷入沉思，莱因哈特则挥满不在乎。

　　“虽然是贵族，也不过是个失败者。”莱因哈特言语辛辣：“为了一点小事就会大动干戈，身边跟着一群追小女孩都能追丢的仆从，能干成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沙树思索片刻。
　　“不能干成什么，但今天如果再碰面，也起码能让我们什么都干不了。”

　　“……”莱因哈特一时语塞。

　　这一天的行程过得很快。

　　上午看了马戏团，午餐在路边摊解决后，下午又参加了祭典逛了街。
　　实在是太愉快了，在沙树的脑海里，简直如同做梦一般，她感觉自己踩在地上的每一步路都像是走在甜甜的棉花糖上。

　　天色将晚，一行人向着餐馆的方向进发。

　　“只是换了裙子，戴了面具，这个方法真的有用吗”
　　整个下午都戴着从街边买的金色面具的沙树的声音，从面具下闷闷传来。

　　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点了。
　　光是她下午注意到的，就已经有好几个对她这种奇异装扮侧目的路人了，这到底是要避人耳目，还是引人注目啊？

　　“放心放心，整个下午不都安全地过来了？”莱因哈特满意地说道，对自己提出的计划收效很是满意。

　　这是纯粹的幸运吧。沙树一边头疼着莱因哈特的过度自信，一边跟随着三人进了吉尔菲艾斯预先定好的餐厅。

　　「Hyazinthe」，意为「风信子」，名字是这里的老板为了祭奠亡妻所起，是尼刻街所在的区域庆典内最广受好评的大众餐馆。消费价格不高，餐点也都十分美味。这里的老板曾经受过吉尔菲艾斯的父亲帮助，彼此很是熟悉，渐渐也就和吉尔菲艾斯、莱因哈特和安妮罗杰三人有了交集。

　　这位老板没有孩子，却很喜欢小孩，很快就和三人打成了一片。
　　他们到的比较早，店内客人并不多，刚刚进门，老板注意到他们，热情地上来招呼。

　　“好久不见！哦，齐格，你好像又长高了。”憨厚粗壮的男人向着吉尔菲艾斯和莱因哈特挤眉道：“你可是要小心了，莱因哈特。不过，相比同龄人，你的身高已经很优秀了。”

　　“到现在为止，还是一样高。”莱因哈特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不会输的。”

　　“哈哈，这才是男人该说的话！”老板豪爽地笑了笑，使劲拍了下莱因哈特的后背，又转过头对安妮罗杰轻声说道：“安妮罗杰小姐，你昨天来这里做好的蛋糕现在就要端上来吗？”

　　“麻烦您了。”安妮罗杰微笑着矜持地点了点头。

　　“好的。”最后，老板的视线好奇地落在了第一次见面的沙树身上，明显对她的东方面孔很感兴趣：“这就是沙树小姐吗？”

　　“嗯。”沙树还没来得及接话，便被微笑的吉尔菲艾斯接过了话端：“她也是第一次来奥丁。”

　　“噢！又是一位美丽的小姐。”老板点了点头，好心地向她推荐店内的特色餐点：“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要尝尝我们这里的星空派，你这个年龄的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在微笑着和老板道谢，随着莱因哈特和安妮罗杰上二层时，沙树偷偷用手肘顶了一下吉尔菲艾斯，低声问道：“这又是什么新身份？多少和我说一句，我也有个准备。”

　　“我和他说，你是一位费沙的富商的女儿。”吉尔菲艾斯悄声回应道：“现在借住在尼刻街。”

　　“明白了。”

　　沙树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

　　——所以，为什么她会连费沙的事情都知道的那么清楚啊？

　　晚上，餐厅二层，在摆满了可口佳肴的饭桌上，围绕着滔滔不绝的老板和问一句答一句的沙树之间，涌动着诡异的气氛。

　　得知他们前来是为了给莱因哈特庆生，老板也热情地准备了礼物。安妮罗杰热情地邀请他一同进餐，落座后，老板明显对第一次见面的沙树有些好奇，听说她是费沙的商人的女儿，便试着和她聊起了费沙的情况。

　　“没办法，在人类遍及的银河系里，除了帝国最重要的伊谢尔伦要塞之外，连接帝国和同…叛军的星路也就只剩下了费沙嘛。”沙树端着老板友情赠送的橙汁，微笑地回答道。

　　“……”

　　“生意？哎，费沙那里可和奥丁没法比，气候和环境都很恶劣。至于做生意，除非搭上贵人的线，不然就凭几支落后的舰艇，很难抵挡不时出现的宇宙海盗。”

　　“……”

　　“是啊，父亲也常和我说，这一行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都是为了讨口饭吃，要不是阴差阳错踏进了这一行，他也想在辉煌的奥丁开上一间小铺子。像您这样…哎呀，不过父亲可没有您这么好的手艺，要是开餐厅，只怕是三天就要倒闭了。”

　　沙树首次在三人之前展示了其出色而高超的聊天技巧和社交手腕，看得吉尔菲艾斯和莱因哈特目瞪口呆。连莱因哈特都怀疑地看了她半天，之后悄悄问吉尔菲艾斯：“她之前是不是真的和你说过她父亲当过费沙的商人？”

　　“我…我瞎编的。”吉尔菲艾斯不确定地说着，心底甚至怀疑是不是之前她不经意提过这样的话，他只是忘了，当时才下意识编了这个身份。

　　安妮罗杰只是微笑着，丝毫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等老板滔滔不绝半天后，仍意犹未尽时，底下打工的青年慌慌张张跑了上来，和老板说人手不够了，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赶忙跟着下去了。

　　老板走了，桌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你和谁都这样吗？”
　　半晌，莱因哈特孤零零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寂静。

　　“那倒不是。”沙树耸了耸肩：“既然出现了一个假身份，那起码要圆得好一点，这也是一种锻炼。而且……我的养父之前的确去过费沙，这也不算是撒谎。”

　　“他还去过费沙？”莱因哈特一脸意料之外的表情：“他还去过哪里啊？”

　　“我想想…费沙，奥丁，还有一些星系吧。”沙树说：“他也有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一开始就想着当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直到死亡。不过，他不是很愿意提起。这些故事都是他喝醉了的时候和我说的。”

　　莱因哈特一时满腹疑窦，但在多看了几眼面前神态自若的少女后，又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便不再提了。

　　酒足饭饱，安妮罗杰亲手做的水果蛋糕获得了在场人士的一致好评。

　　“安妮罗杰小姐，我为之前试图和你争夺金牌厨师的想法感到羞愧。”沙树诚心诚意说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水果蛋糕了。”

　　“当然，姐姐的手艺是最棒的。”莱因哈特与有荣焉。吉尔菲艾斯也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好！”也许是被轻松温馨的气氛感染，沙树也振作了精神，握紧右拳：“下次安妮罗杰小姐的生日，我也努力遇强则强，做到在烘焙上有所突破！”

　　安妮罗杰微笑地看着旁边眼睛闪烁着光芒的女孩，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好呀，沙树，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