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晴悠

33、谁没有过去

　　天在下雨，雨丝密密地连成线，所以让人的视野不那么清晰，所以我不能肯定我见到的是不是那个人。
　　外国语大学宿舍的大门口处，一对男女在争论，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两个人好像闹得不可开交，女的转身就想走，男的上前拉住她。她狠狠地甩，甩不开他的手，只能把手里撑开的阳伞往他脸上丢，这才挣脱了他的钳制。
　　男的火了，狠狠朝她喊了一句“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那女的淋着雨，朝我这边面对面走过来，让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我慌忙奔上去，赶紧把伞往她身上靠，替她遮掉一点雨。
　　“金翎……”
　　我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这张脸我还认得，我根本不会相信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极具淑女风范的人。
　　她的头发全湿掉了，粘在一起，浅色的长裤上溅到了不少泥浆，因为衣服湿掉的关系，全都皱得不像话。
　　她看了我拿着伞的手一眼，漠不关心地挥开了它，然后理都不理会我就走了。
　　“这……怎么回事啊？”我几乎要傻掉了，只能自言自语。
　　钟孝瑞也是完全看不懂，“你认识的人？”
　　我点头。
　　“你要不要和她谈谈？”
　　怎么谈啊?就她刚刚对我的态度也太可怕了，况且她刚和一个男人吵完架，心情肯定烂到极点。想到这里我本来可以当没看见的，但是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车站上很狼狈的样子最终还是走上去了。
　　“你怎么了啊？”我都不知道这状况该怎么开口了。
　　她用手拨了拨头发，然后很冷淡地说，“没什么事情，你不用管，车子来了我就回市区里去了。”
　　原想问出她的麻烦，但她都摆明要赶人了，我也不好说说什么，只能把伞塞给她。
　　“只有一把伞，你不用那么大方。”她不要。
　　“没关系”，我回头看了钟孝瑞一眼，“我可以和别人合撑。”
　　她扫了一眼，脸上有藏不住的讶异，“你男朋友？”
　　“嗯。”
　　这回她没拒绝我的伞。
　　我正要走，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干嘛要理我？我们当过同学，但也不是很熟。”
　　“毕竟你和程为……”我开了口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们分手了，我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她嘲讽地一笑，那表情很刺眼。
　　“是吗？原来你是因为他啊。”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但是却很多此一举地说了句“我和他是朋友，你们又是……”
　　她脸上讽刺的意味更浓，最后只说了句，“那你快点过去吧，你男朋友在等你呢，不能为了友情让你的爱情在后面等吧。”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她话中都是带刺的。联想到陶紫说过考大学之后金翎已经变了，现在我总算体会到变得有多惊人。我也不想再说什么，冒雨跑了两步奔到钟孝瑞伞底下。反正我对她也算是照顾到了。
　　钟孝瑞把伞往我这边倾斜，“你把伞借给朋友可以叫我一声让我过去，用不着跑过来还淋湿的。”
　　我一推伞柄把伞扶正，“没有啊，就几滴。你不用特别顾及到我，撑中间就好了。”
　　他虽然点了头，但是没走几步还是往我这边撑得多。
　　其实我心里有点感谢金翎的，若不是她拿了我的伞，我还没这个借口和钟孝瑞同撑一把伞呢，认识他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同伞。

　　“你朋友怎么了？”
　　我摇摇头，“不知道，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和他分手没多久，结果刚才又让我看到那一幕。”
　　“你朋友是男的？”钟孝瑞问。
　　“是啊。”我一边回答，一边看他的反应，结果他的表情很正常，完全没有介意的样子，倒让我有点小小的失望。
　　刮风了，他顺着风向调整伞的方向，然后对我说，“你会有男性朋友还真是看不出来。”
　　我拉拉他衣袖，“你不介意啊？”
　　他反问，“你不都说了是朋友了？”
　　“可是……”，就算是朋友，也不是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可能的吧？
　　“我觉得你让人很放心啊。”这一句，补得好！我听了乐开了花，嗯，原来是这样子啊。
　　“但是你怎么就不怕我和他有一段怎么样的过去呢？”我就是不死心。
　　“谁没有过去？一定要介意吗？”
　　我觉得很有道理，是啊，谁没有过去……
　　“那你呢，有没有过去？”其实，这只是我随口问的，无聊了正好谈到这个问题而已，并没有要翻查历史的意思。
　　可是我没有想到，就这样一个问题让他脚步一滞。
　　这个动作，让我没来由地心一慌。
　　“有，不过已经结束了。”他的声音很平淡。
　　可抬眼和他视线相对时，我居然看出他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痛。
　　“哦，这……样啊。”我低头，迈开脚步，踩到了一片泥泞，跟着就是脚底一滑。
　　钟孝瑞伸手拉我。很奇怪，每一次好像我要跌倒摔倒之类的时候，他好像总能够及时拯救我，就好像知道我下一步就该会踩空滑倒一样，每一次都是让我脱离危险，这次也不列外。只不过可能路真的太滑，让他没有办法只抓手臂，而是抓的肩膀。他的手绕过了我的脖子，直接扶住了我的肩，而且伞也掉落到地上。
　　一瞬间，我们都是一愣，如同雕像一般定住了。
　　我和他的僵硬是有理由的。至今为止，连手都没有牵过，突然有了身体接触，这绝对是一场意外。
　　他松手，我弯腰捡伞，被他接过，重新撑稳了上路。
　　我用袖子擦着脸上的雨水，借这个动作低下头掩盖住双颊的绯红。
　　“小心地上积水。”
　　“嗯。”
　　就这两句话之后，我们再也没有交谈，保持到宿舍楼下为止，然后互相道别。
　　我慢吞吞爬着楼梯，看见自己在为了防滑而铺设的地毯上踩下一个一个脚印，我有些质疑，到底是真的泥太滑，还是我受了那句话的影响。
　　觉得自己好白痴，有过去就有过去好了，为什么就要在意，至于他的眼神……不可能的吧，这个年纪的人，能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回忆呢？
　　我不喜欢人为复杂化，既然钟孝瑞能够坦言，那段过去就是不具意义的。打起精神，我把楼梯踩得咚咚响，加快脚步往寝室前进。

　　洗过澡，换了身衣服，我从抽屉里找出电话卡，直接拨通程为的寝室电话。
　　我以前都是打他的手机，虽然他也给过我固定电话，但这还算是第一次打。
　　“喂，我找程为。”
　　“他不在。”陌生的声音，应该是室友。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是谁啊？报个名字，等他回来我让他打给你。”
　　“不用了……”我想还是算了，亲自发个消息给他吧，虽然一来一去速度慢了点。
　　“哦，我知道了，你是他高中同学是吗？”对方居然机灵成这样，猜得奇准无比，让我一时半会儿愣住了。
　　“对……”
　　“好，好，知道了。”
　　“嘟……”
　　我看着电话发呆，我还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呢……
　　说我多管闲事也罢，翻来覆去还是决定要把金翎的事情和程为汇报一下，因为凭我的感觉，他对她其实还是有感情的。我也可以放着他们不管，但是怎么说，想到程为要是就这样和喜欢的女孩子分了，我还是有点放不下。
　　不久之后我接到了他的回电，我以买书为借口，把他给约了出来。

　　周六，我和程为跑去上海书城买书去了。
　　其实买书只是一个幌子，为了能让自己不漏馅，我还真的和他上了四楼去挑书了。
　　逛了半天我都没选好，他问我，“四楼都是参考辅导书，高考已过，你还来干嘛？”
　　“嗯……我买英语，英语总要加强一点。”我带着他往英语专架走过去。
　　我在那里翻着书挑挑拣拣，程为则是随手抽了一本往地上一坐就看自己的了。
　　我看他毫不避讳地上的灰尘就想发笑，他这人就是这样子随意，好像想做的事情都能够随心做。
　　我捧了一叠书坐他旁边。
　　“最近过得如何？”我问。
　　“还好，学校课程不算忙，你呢？”
　　“我倒是很忙。”我说。
　　他哈哈大笑，“拜托，小晴，你有什么好忙的，课再多下去连男朋友都要找不到了，准备当老姑娘吧。”
　　“谁说的，本姑娘有了。”我得意洋洋，他怎么就那么看不起我啊。
　　“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还是我先主动的呢。”他倒好，原先我为了怎么告诉他这件事情烦恼过一阵子，现在他还以为我开玩笑。
　　他本来的笑容一变，认真地问我，“你说真的？”
　　“废话……”
　　我本来还想多加两句的，结果看到他的神色一下子从开朗转为阴沉的时候收了口，直觉告诉我他不大对劲。
　　感到我突然的沉默，他转而又是一笑，“怎么认识的？”
　　看他挺正常，我觉得自己多虑了，开始滔滔不绝讲着和钟孝瑞之间的种种。
　　说到一半的时候，我觉得他已经有点心不在焉，然后他终于不耐地打断了我，“别说了……”
　　我吓了一跳，不再往下说，他大概也察觉到自己一时的情绪，忙解释，“对不起，我没什么耐心。”
　　其实他这个性我也知道，的确是不喜欢听别人说故事的。
　　“我这个礼拜看到金翎了。”浪费了太多时间，我总算是开了口。
　　程为看了我一眼，“然后呢？”
　　我把下雨天她狼狈的的样子描述给他听，还关照他去关心一下金翎。
　　他皱着眉，不支持我说的话，反而是很淡漠，“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也不是就不可能了，如果你对她好一点，你们可以复合的。”我鼓励他。
　　他突然笑了，然后笑得很言不由衷，之后严肃地看着我。
　　“小晴，你觉不觉得你今天对我太不厚道了？我是一个才被你拒绝过的人，你先告诉我你男朋友的事情，然后又把我往前任女友那里推。你可能不知道，那个上外的男的是她转学之前就认识的，双方都有点意思，只是没有谈而已。”
　　“谁没有过去啊……”，我慌了，我纯粹是好心，他怎么还在提上次和我之间的事情？不是已经说好就此忘记了吗。
　　“谁没有过去？你该是一个很喜欢念旧的人吧，这不像你的风格。”一句话，说中了我的要害。
　　的确，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能说服，又怎么能用来说服他呢？
　　我有点伤感地看着他，喃喃自语，“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一针见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