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栅栏偷偷看你》从之

4、失恋

　　病房的走廊上，气氛颇是凝重，吴妈与林芝力气尽失，如鱼一般大张着嘴呼吸。一位小护士走了过来，脆生生地问：“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梁飞举起手。
　　“病人需要住院，跟我去办一下手续吧。”
　　“我去。”阿诚抢先道。
　　他跟着护士走了。
　　医生扶了扶眼镜，沉痛地说：“患者左腿中度骨折，需要休养一个月。”他认出了梁越，顿了顿，又说：“恐怕暂时不能拍戏了。”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芝似得到力量，恢复工作状态，开始马不停蹄地处理后续。她从早忙到晚，体力不支时吃一块巧克力，踩着高跟鞋四处奔波。
　　病房不能过夜，又待了一会，方聆等人也离开了。
　　梁越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眼底有重重的黑眼圈，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此刻，他得到良机，酣睡连连。
　　“患者打了麻醉药，一时半会醒不了，你们明天再来吧。”医生如是说。

　　吴妈此次受到打击，一蹶不振，整晚都没有笑过。豪华的别墅少了她的笑声，显得有点凄清。她唉声不断，虚张声势地开着电视，阿诚不放心，却又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忽然，吴妈开始咳嗽，脸涨得通红，暗沉的老人斑格外明显。到了这种时候，方聆真切地感受到吴妈的苍老。他泡了一杯莲心甘草茶，放凉后，看着吴妈喝光它。茶具有宁神解压的功效，过了一会，吴妈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得到救赎。
　　梁飞感慨道：“原来世上有这么多事情可以令人难过、悲伤，以前我以为只有失恋有这等魔力。”
　　他自小就活在蜜罐里，没有受过挫折，认为失恋已是人间惨剧。
　　方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原本丰盛的晚餐乏人问津，几个小时过去，已经变成残羹冷炙。方聆用保鲜膜盖住菜肴，放入冰箱内。
　　从前拜师学艺时，福伯曾经说过：身为厨师，最大的乐趣是有人吃光自己做的东西。
　　方聆注定会失去这种乐趣。
　　狗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条叫吱吱的哈士奇前来厨房觅食。它通人性，知道主人一家陷入悲伤的情绪之中，尾巴垂着，把狗粮吃得干干净净，之后便安静地趴在厨房一角，不给任何麻烦。
　　洗好碗筷，方聆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何去何从。梁氏一家今日的举动让他想起福伯，其实福伯走得并不安详，他是心律失常，抢救无效而死。
　　方聆沐浴更衣，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这个夜晚格外难熬，好似一个世纪那么长。

　　迷蒙间，方聆感觉到好像有人来过他的房间，可是眼皮仿佛千斤重，无法睁开双眼一看究竟。
　　片刻后他听到关门声。
　　是谁？
　　方聆的心跳得飞快，惴惴不安。
　　他有一种莫名的感知，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有几个人在门外发生争执，怕惊扰到其他人，故而声音很小。
　　方聆隐约听到有人说：“怎么会是他？要不我们报警，走司法程序。”
　　他对这个声音有特殊好感，辨别出来说话的人是梁飞。
　　接着，他又听到林芝的声音，“这件事不用你插手。”
　　“可是……”
　　“听着，你什么都不要做，要是打草惊蛇了，我唯你是问。”
　　两个人不欢而散。

　　方聆一觉睡了近十个小时，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他吓一跳，匆匆洗漱。今日的梁府十分寂静，方聆急急下楼，整间客厅只有梁飞一个人，他正在抽烟，听到声音，向方聆看过来，“起来了？”
　　“嗯，吴妈呢？”
　　“去医院了。”
　　“越先生还好吗？”
　　“已经醒了，”梁飞笑了笑，“昨天你不是说要做酸菜牛肉粉吗，我都等了一上午了。”
　　方聆如梦初醒，“我这就去。”

　　因为备料充足，没一会的工夫，早餐就做好了。方聆还煎了两个荷包蛋，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梁飞对食物一向只有低等要求，不会说什么夸奖的话，但他一口气吃了两大碗。
　　他今天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多了，有几分学者的模样。米粉的汤汁令镜片沾了雾气，梁飞把眼镜摘下来，用手帕轻轻擦拭。
　　方聆留意到，梁飞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窝处呈乌青色，猜想他多半是熬夜了。
　　“要不要喝一杯麦茶？”
　　“好啊。”
　　梁飞揉揉眉心，用手捂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他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忧无虑。方聆想，有钱人也有烦恼。
　　方聆烧了一壶开水，泡了一大壶大麦茶。他端到客厅，梁飞却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好在沙发质地柔软，一觉醒来，也不会觉得腰酸背痛。

　　茶几上摊开着当天最新的报纸，方聆将其整理好，他不小心看到娱乐版的头条新闻，皱了皱眉头，不由叹了口气。
　　头条新闻用黑色特大号字体写着，昔日影帝意外摔伤，恐将息影。
　　配图是身穿白色病服的梁越。
　　方聆拿起报纸细细阅读，该条新闻详细地报道了梁越摔伤事件，比他这半个知情人还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末尾的一段话，说梁越的角色已经被人顶替，这次意外，恐怕会令梁越一蹶不振。
　　这则新闻会影响到梁越吗？方聆想起电视剧里面智勇双全的大侠，即使虎落平阳，仍然气场强大，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那是电视剧里虚拟的人物，现实世界的梁越，是否也可以跟大侠一样，即使落败，仍有重登巅峰的那一天。

　　方聆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整天，梁飞一直没有醒。这一天难得放晴，方聆和吱吱一人一狗坐在后院的秋千上晒太阳，期间阿诚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说不用准备晚餐，他们会在外面吃。
　　方聆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看新闻，梁越上了热搜，看来他遭遇意外的事是人尽皆知了。方聆点进去一条热门新闻，里面列举了梁越因意外而丢掉的工作：一部冲奖的文艺片，两个代言，其中一个是举世闻名的奢侈品品牌。
　　真是可惜。
　　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日息万变的娱乐圈，方聆暗自祈祷，希望梁越的左腿不会留下后遗症，影响他以后的工作。
　　其他新闻的内容千篇一律，方聆觉得没意思，收起手机。

　　黄昏时分，梁飞苏醒过来，他看到方聆正在餐桌上摆放餐具，疑惑地问：“咦，不是刚吃过早饭，怎么又要吃东西？”
　　方聆说：“小梁先生，你这一觉睡了很久。”
　　“原来如此。”梁飞还不甚清醒，又问：“就我们？吴妈和阿诚不回来吃午饭吗？”
　　方聆失笑，“午饭？小梁先生，这是晚饭。”
　　梁飞看一眼时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吃过饭，梁飞的精神恢复了，邀请方聆陪他出去逛逛。
　　隔壁新搬来一户人家，搬家公司的大卡车停在门口，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进进出出地搬东西。
　　二人过去打招呼，想见识一下新邻居是何许人也。

　　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小女孩，衣着素净，背着一个米奇书包，站在卡车附近一动不动，不像是别墅的新主人。
　　小女孩很怕生，局促不安地低下头，两只手抓着衣角，不敢与陌生的二人组对视。
　　幸好有吱吱解围，它绕着小女孩转了一圈，嗅到她身上的肉香，朝她甩尾巴示好。小女孩对狗毫无抵抗力，伸手摸了摸吱吱的头，从书包里拿出小鸡腿喂给它吃。
　　梁飞不会和小孩打交道，他推了推方聆，示意他过去搭讪。方聆也没有跟小孩打交道的经验，与他推来推去。
　　两个人互相推托了半天。

　　忽然有人喊：“囡囡，囡囡！”
　　梁飞的脸色变了变。
　　紧接着，一个男人从屋内跑了出来，一把抱起小女孩，责怪道：“囡囡，你怎么不进来？待在这里做什么？”
　　小女孩倔强地说：“我不进去，这不是我的家。”
　　男人失笑，“你这个孩子。”
　　他长得不高，约莫只有1米7出头，穿棒球服配黑色运动裤，头发理得很短，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大学生。
　　这么小就当了爸爸，方聆在心里推算男人的年纪。

　　“我要和狗狗玩。”
　　“哪来的狗？”
　　男人这才转过脸，与梁方二人对视。他没戴眼镜，不太能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主动打招呼，“你们好，这是你们家的狗吗？”
　　梁飞答非所问：“夏立，好久不见。”
　　夏立僵硬地说：“我没戴眼镜，都没认出你来。”
　　梁飞靠近些，凝视他：“没关系，我认得你就行了。”
　　夏立沉默。
　　梁飞问：“你怎么会在这？”
　　“帮朋友搬家。”
　　“哪个朋友？”
　　夏立机械地回答：“是遥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遥哥今天没来，他去剧组拍戏了。”
　　梁飞点点头，“你怎么没去跟组？”
　　夏立没有回答，抱着小女孩逃进屋了。
　　“走吧。”
　　方聆觉察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可是梁飞脸色很难看，他只好把疑问放在心里，默默地牵着狗，跟在梁飞后面。
　　他才搬过来半个月，所闻所见已比前半生丰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