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夜》木下伊文

4、意外

　　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我们。
　　流羽张望了下，然后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去，我原本跟在后面，却在他没注意的时候闪到了一边，拿了杯冰水躲在角落里。但很快，他来找我了，还有宇文家的老头，和他的夫人。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为尴尬的一次遇见。
　　流羽想说什么，但似乎顾忌着什么而只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望着我，用出奇平静的眼神。
　　那个女人老了，很明显的老去了，没有印象中的那种冰冷，没有印象中她那自以为是的傲气。她看见我，似乎想叫我，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只是对我略有尴尬的笑了笑。
　　我真的不想承认眼前着男人是我父亲。怎么看都不觉得我们有血缘，还是流羽比较像他，真的很像。或许他年轻时就是流羽这个样子的。他看见我的时候，眼底闪出兴奋的光芒，感觉上他很高兴能见到我。但在他见到我眼底的冷漠时，他张开的口又闭了起来。
　　然后，他和那女人对望一眼。之后，便是让人不快的沉默。
　　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的见面，居然会是这样。我一直以为，他们会把我叫去狠狠训一顿。我宁愿是那样，至少训完之后不会有我什么事。

　　“爸...”我忍不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还有，阿姨...”
　　那女人的嘴角抽了一下。应该是我父亲的那个男人犹豫了下，“九夜，就不能叫声妈吗？”
　　九夜？他居然叫我九夜？他从来没有叫过我，印象中，连称呼都没有，我不记得他是怎么叫我的，我又是怎么知道他是在叫我，没有印象。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妈？叫声妈？我一下盯着那女人看，要我叫这女人妈？
　　我看着流羽，能给我最好的答案的人，只有他了。然而，他依旧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表情。
　　“那个，没关系，九夜你可以慢慢习惯...”她努力的想扯出抹笑容，不过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失败了，实在...残不忍睹。
　　“好。”不管他们打算做什么，慢慢习惯这句我喜欢。
　　显然是被我的干脆吓到了，三个人怪异的看着我，让我一时适应不良。

　　他们没多说什么，只是仍旧想让我回去，搬回去和他们一起住。我没有想通，他们到底要我回去做什么。还有，有人过来打招呼的时候，他们介绍我时，说了我是宇文家二少爷。
　　宇文家二少爷。好陌生的词。直到流羽送我回去的时候，我在车里才想到，这个词是用在我身上。
　　他们...脑袋烧坏了？还是进水了？...我侧过脸，看着印在车玻璃上的流羽的侧脸。
　　“在想什么？”流羽的声音有些些颤抖。透过后视镜，他直直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没什么。”然后继续想我的心事。
　　“九夜，你什么时候回来。”是疑问句却用的肯定句，我怀疑他语文课没有好好上过，不知道是怎么考上大学还还进了热门的国际金融。
　　“九夜。”
　　“啊，什么？”我茫然。哦，什么时候...“那个，大概，还是...等毕业了再说吧。”我想来想去，想了几乎所有的可行性，只有这个，大家都不会觉得太突然。
　　“好，到时候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他看了看我，然后一直看着前面没再用后视镜看我。
　　“哦...”那时候，雨要怎么办？我发觉，这是这晚上我第一次想到雨。可能，之前是太紧张了吧，雨，我就回来了。
　　“小雨要怎么办。”问的很突然，我甚至不明白流羽为什么会来关心雨。
　　“再说吧。”我自己还没有答案，又如何来回答。

　　回去的时候，雨已经睡着了，睡在沙发前的地板上。蜷成一团。
　　幸好没让流羽进来。我苦笑。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准备放到床上的时候，她微睁了下眼睛。
　　“九夜你终于回来啦。”很轻很细的声音里写满了焦虑。
　　“嗯，等急了？”我想笑。
　　她的手环住了我的脖子，“九夜真不好，让雨担心这么久。”
　　很久了吗？我觉得并没有在那待多久，我和流羽是提前出来的。不过，我没有注意到的是，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我把雨抱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睡吧，我去洗下。”我拍拍她的脸，像哄个孩子那样。
　　“九夜，”她拉住我，但没有睁眼。“你不在的时候，爷爷打电话来过了。”她把我拉过去，紧紧拉住我的衣角。“他说他想我，想我去看看他...”
　　去看他...我不知道这时候我应该说什么。
　　“九夜...”她喃喃着。而我只能这样看着她。
　　许久，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你会去的吧。”我黯然。
　　雨放开了我，没有再说什么。呼吸渐渐平稳。她睡着了。

　　而我，又一夜未睡，坐在哪，我似乎想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想到。
　　很烦躁，无处排解，我想去以前常去的酒吧，但看着熟睡的雨，我又没有就这样离开的勇气。怎么会那么巧？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会有巧合，一切都是人为的。
　　或许，让雨离开一下，对我们会比较好。我相信雨，同样相信雨也这样相信着我。
　　回去，回到自己本来的地方去。我是，雨也是。

　　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雨没有再提这件事。我不想问，不想把一切都摆在眼前。
　　我们依然和过去一样。只是，晚上雨不再会要求出去玩，或在外过夜，她一直窝在家里，甚至不准我参加同学间的活动。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没多久了，雨很不安。其实，我也一样。
　　我会腾尽量多的时间陪着雨，不必要的课，我都没有去听。有时，我仅仅是在家自己看书，雨会坐在我边上，靠着我，看她的小说。
　　即使这样，我们依然觉得不够，因为会有结束的一天。以后，有没有以后都不知道。
　　最终，雨忍不住了。她说她不想去，也不想我回去。“就这样子，九夜，我们就一直这样子好不好，不要再有别的事了。”看到雨那样哭，我是第一次。让我想到了一个人，我很久没有想起的人，我的母亲。
　　我几乎想要点头说好了，但是，我说出口的，确是，“雨，你会回来的，我也会回来，我们还是在一起的。”还是在一起。
　　“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嘛。”雨看着我，一时间，对着雨，我无语。

　　但已经决定了的事，怎么能悔改。雨去了美国，说是去看她爷爷。在我搬出这个小窝之前离开了。她上飞机的时候，我在被窝里，不是我不想送，是雨下的安眠药，她说她不要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