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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正阳门外,车马排得很长,每个人都拿着路引接受着城门口士兵的检查。
      梁国的车马并没有超前而是同样排在了队伍后面,倒是那少年骑着马打后面一路跑上来,经过车马时还回头看了眼沈颐珩和飘扬在他身后的旗帜。
      擎军旗其实是件技术活。在马上,又要奔跑控马,更要保持它笔直不倒,不能有一些弯了蔫了,那是脸面。有风的时候,还得让它迎风扬着,那是体面。少年举着面令牌一路通行无碍地先进了城门,他不往里,反而蹬蹬蹬登上了城楼,登高望着那擎旗的士兵,双目精光,身体强壮,若是在战场上,这杆旗一定能猎舞翻飞,不辱帅门。
      沈之一字,看过写过千万遍,而如今书于战旗之上,张扬着前方马上浓眉俊目的人徐徐靠近,在少年的脑海里便本能而自然地勾勒出了一副山关丘壑中马嘶风鸣的场面,似乎马上主人剑染的一滴血便是自己此刻眼中莫名蓄上的一滴泪。

      沈颐珩吩咐车队不要和民众抢道,他自己勒紧着马缰,目光一直凝在城门上的“正阳”二字上。一入城门,便是大易国都所在。有多久没有踏入过这里,那个人便已离去了多少年。他不惧怕这座城,但他不敢进这座城;他不想靠近这座城,却偏偏不得不进入这座城。
      这是有多讽刺,又是有多少身不由己。拼尽这么多年,他原来还是无法去主宰去留。
      沈颐珩用力勒紧着手中的缰绳,马车在他身侧停下,车帘撩起,一双曼妙双目伴随着一声轻咳。沈颐珩端坐在马上的身子似是被这声咳从绵长的回忆中带回了现实,微微一震,转头侧目看向车中,唇边泛起一个低嘲的笑:“我知道,我们走吧。”
      车帘顿了顿,无声放下,饶是城楼上的少年再坤长了脖子也未能看清车内究竟是何人。恰此时一马从城门内飞驰而来,众人纷纷避让,无人敢阻,马上骑士俨然是御林军的服饰。那人来到城门口便翻身下马,大步来到沈颐珩的马前,抱拳拱手却未弯腰:“沈将军。”
      沈颐珩于马上抬手,目注着面前人,一时不知如何称呼:“你是?”
      “在下幕笑远,忝为御林军首领,亦是梁国楚家军出生,曾跟随楚老爷子打过八年前溧阳一仗,后来就......”
      幕笑远没有再往下说,沈颐珩也是知道的。
      后来就是天下太平,楚家军收剑归鞘,楚二小姐楚瑜裳及笄之年嫁与了当初的三皇子。两年后三皇子登基,年号景安。当时自是有一番皇家的内争,楚家军自这场争夺后正式离开了梁国,整个被改编成了御林军。说是用最精锐的军队保护最位高的人也好,说是楚家军为了护住他们的楚家二小姐也好,楚瑜裳成了景安帝最宠爱的愉妃,楚家军也从此消失在战场。对一个曾经叱咤过沙场的兵将来说,这样的日子怕是和卸甲归田没多少差别。楚北逸是老了,但是他们呢,那些更多的幕笑远们呢?
      沈颐珩分明能从幕笑远望着“沈”字军旗招展的眼里看到羡慕,曾经楚家姓氏,“楚”字旌旗也是如此威势逼人的。仅仅是一方旌旗一个姓氏就能让贼寇闻风丧胆的岁月辉煌,如今都尽数堙没在了红墙琉瓦中。御林军的盔甲再锃亮,终究少了大漠黄沙的抚摸,少了溅血九尺的点缀,就如同女子少了她夫君为她挽发的那根簪子,青丝再飞扬也是凌乱。
      “幕将军”,沈颐珩不解道:“将军是御林军首领,那这一遭是所为何来?御林军护的是皇室都城,可不担这迎客之责。”
      “今日在下不当值,站在沈将军面前的不是以御林首领自居的幕笑远,而是....”幕笑远望向马车,一脸肃穆恭敬:“此刻城门内还有许多人等着站着,他们都是曾经的梁国楚家军,我们来迎世子殿下.....”幕笑远炯炯有神的目光凝视向马车。
      梁国楚家军这几个字被幕笑远重重念出,车帘猛颤,沈颐珩只觉得眼眶徒热,胸腔被这几字激得翻滚不止,有股热血就待要喷出一般。但他同时很清楚地知道,在大易都城的门口,梁国车队的任何行动都是被众多眼睛看着的,幕笑远这身份,这一番举动着实让人怀疑。梁国的楚家军现在是大易的御林军,这就如同一仆不侍二主,他这么做难道就没有顾虑?
      沈颐珩心里掂量着,还未开口,车内的人却已坐不住,只听一低柔又隐含着威严的女声道:“本郡主代兄长和梁国子民多谢幕将军和众位将士之心,只是梁国楚家军这几个字早已名不存实已亡。兄长抱病多年不堪长途,本郡主此来是贺陛下立后之典。还请幕将军将这楚家二字收回,方便引路才好。”
      一番话稳稳妥妥,也告诉了幕笑远这车里并没有梁国世子顾司彦,只有淑安郡主顾裕欢。
      幕笑远一怔之余慌忙躬身行礼,还未及回话,待他再抬起头来时,已只有沈颐珩在马上英挺淡然的笑容,彷佛方才那些他看到的沈颐珩动容和车帘的颤动,郡主的声音都不曾出现过,彷佛他还只是刚刚奔出城门一般。
      到底也是老将了,转息间他便已收了情绪,重新上马,朝沈颐珩拱了拱手:“幕某唐突或是欠了考虑,只是无论如何,这一场都是兄弟们发自肺腑心甘情愿。沈将军是打马快走目不斜视还是会感同身受稍有动容,都不是在下能左右的。”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场?
      进了正阳门的沈颐珩和红轮金漆马车里的淑安郡主是有所好奇的,城楼上的少年当也如是。他反身看向城内的这一面,这一看是平常,却又着实让其目瞪口呆。
      他长于大易皇城,如茶棚里容老儿所猜他的身份何止于非富则贵这四字。他看过很多浩大的场面,眼前所见真论起来和浩大无关,统共也就是十几个人而已。他看过皇帝出行,闲杂人等让道的肃静;或是由御林军拦道,周遭百姓摩肩接踵欢呼万岁的热闹,这两者曾让他觉得欣喜,觉得与有荣焉。但现在这一幕,却让他自觉地如城门百米内的百姓和守城将士一样停了脚步默默注视。
      城门左侧斜字排开十几匹马,马上人全部盔甲着身,面盔遮住了半个脸,只露出来双眼。从少年这个高度看不清他们的目光是怎样的,但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动作,单就这一个整齐划一的动作已足以让百姓让开了路的中央,让梁国的车马缓行于正中。所有的人大概都没弄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只是他们应该都感受到了一种肃穆和敬重的弥漫,没有人维持秩序,没有人领头,平时该是最叽喳喧闹的正阳门前,此时一片安静,你能听到马车木轮转动的吱嘎声,听到马蹄踏地的踢踏声,甚至,你离得近一点的话,或许还能听到紧绷下的心跳声。
      可惜,他离得有些远了。
      少年急奔下城楼,全不管守城的那一位低头哈腰,只牵了自己的马避于人丛后,待有岔道后上马疾驰。

      这是这样的一幕。
      马上端坐的铠甲战士左手执缰把马头拉起,右手握拳抬臂,拳抵于左胸。
      梁国的车马一路未做任何地停顿,沈颐珩和他身后的沈家军没有任何一个人转过一下头,他们的背依旧挺得笔直,他们身上的轻甲在阳光下亮地耀目,他们执缰的双手骨节突出而显得有力,他们无面盔罩面,磊落于天地间。若定要说进城前和进城后这一队人有无区别的话,大概是城内有风,风把那面“沈”字军旗吹得猎猎飞扬,飒飒有声。
      少年人的马打横穿出,勒停在一个街口外。他侧首看着车马迎着他走来,稳健一如先前的速度。极目望去,车马只余很少一部分还未全数走过那队骑士。周围的百姓开始疏疏落落地散开。
      而就在此时,他终于看到了他心里隐隐期盼的,许也是那队骑士所想看到的,只是此刻,是他们离得远了。
      一直紧靠在红轮金漆马车旁的沈颐珩缓缓抬起了他的右手,如那队骑士一般把拳抵于左胸。
      饶是少年人目力再好,也无法看清沈颐珩面上的表情,但他笑了。
      他以他自己的理解诠释着这一幕,他觉得该是这样的。
      这仿佛是一个约定,一个盟誓。是桃和李的约定,生与死的盟誓。是蒹葭等到了朝露,是一笔终于翻过了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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