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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横云—冤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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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太师本以为卢彬妻舅之事尚不会那么快传到京里,未想过了十来天,赵祯的近侍来太师府传旨,宣他进宫。庞太师立时赶到宫里,赵祯这么一提及,他才晓得已然有人在赵祯面前告了卢彬一状。
那告状之人说也巧了,庞太师一年前曾在赵祯面前提起,说边防一带盛传与其人有关之事,说其拥兵自重,且西夏频频利诱,私通传闻甚嚣,为慎防有变,故而力谏将其召回。
此人便是门晋元。
当年门晋元奉旨回京后,赵祯对庞太师道:“太师,你瞧门晋元披新戴月赶回,就足以证明其忠心无二。”
庞太师却道:“启禀官家,并非老臣当初不信则殆,而是边防重地何其重要,若其有异存思现,则朝廷危矣。既有传言,官家还是宁可信其,莫信其无。”
那时赵祯听闻还颇觉庞太师多事,不悦道:“太师,朕素来不喜曹玄德层出疑窦之心性,为君者固然要有忧患之意,却不可无端对臣子生异。兵书有云‘兵不厌诈’,战事交锋虚虚实实,以后莫要捕风捉影,免得徒增困扰。”
此番君臣谈话算是不欢而散,庞太师也是落了个大红脸。不想一年之后,门晋元与庞太师的立场却翻了个个。
门晋元统领永兴军兵马,在大宋与西夏边隙之地一驻守就是多年。那些地域西夏土匪猖獗,常有越境入宋之举,且私底下常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近一年来,他发现有宋人公然与这些匪类相交甚多,据手下的探子回报,双方是在进行贩卖私盐的交易。门晋元深知按大宋律例此举乃是死罪,且极其关乎大宋百姓利益,福祉为损,若不加以及时杜绝,其后果之重将威胁整个社稷。
门晋元自晓此事干系重大,值赵祯调其回京之前,他关照部下务必将牵扯其中之宋人身份打探清楚。其部下之后经过多番探访,从暗处着手,从旁人口中赫然发现那牵涉之宋人乃是京城太师府的幕职卢彬的妻舅,且卢彬也受其好处不少。部下收集了一些听来的证言,随后派人回京交给门晋元。
因着卢彬是庞太师的亲信,其人其事任何是非,必得让庞太师知晓,是以,门晋元这才在特意去往赵祯面前状告卢彬妻舅。
赵祯一听是私盐之事,也是感到万分棘手,不敢大意。于是,便将庞太师招来宫里问个清楚。
庞太师挟小人之心,认定门晋元来这么出,意在报复一年前的那件事,心中极度不满,决意非让对方吃些苦头不可。他面上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模样,道:“官家,此乃关乎社稷之事,请容老臣几日当面问清卢彬,倘若他真有不法行为,老臣绝不姑息。到时定请官家制裁。”
门晋元心性耿直淳朴,与庞太师也无甚交往,当然不知他心中早已存有包庇之心,而赵祯压根对其事只有些皮毛的了解,也不曾深想到庞太师心中打的小九九。
这二人皆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庞太师就当没事人似的回去,回头算算日子差不多了,再加上赵祯也在催促此事,便在赵祯面前回禀说卢彬对其妻舅之事毫不知情,自是更何来收受钱银的说法。门晋元不认同此等说法,于是,便与庞太师在赵祯面前争辩起来。
当然,其结果自是不了了之,门晋元手头些许证言,但查无实凭,且缺乏有力证人,只要庞太师咬定了卢彬无辜这一点不肯松口,光由门晋元一张嘴说怎么能达到目的呢?
为了落实卢彬无罪的说辞,庞太师翌日又在早朝上哭诉,他深知其中利害干系,就算此事如今不被包大人干预,但也已经麻烦大了。倘或卢彬真有差错,他庞吉绝对会落得欺君罔上,就算为了保命,这口供也无论如何得挺住。
遂,庞太师频频指责门晋元此前与赵祯对话之时态度暧昧,似有隐衷,诸多攀诬意有他图,甚至提到门晋元实则才是与西夏匪徒勾结之人云云。说到激动之处,庞太师竟险些作势去寻了短见。
赵祯仁而为政,其人在于仁而绝非颟顸。他过后静思庞太师种种言行,越发觉得其中可能大有文章,恐是内幕绝非目下可以断定一二,再者他也想到,假或庞太师存有欺瞒,定然死罪难逃。可禀律法而行之余,赵祯却也不愿轻易失去庞太师,左右矛盾迭起,须得有一个妥善的解决法子。
而对于门晋元的为人,赵祯端然还是持有信任,他更信自个儿作为一个君主瞧人的目力,何况门晋元常年在外,饶是如今回京,也自与庞太师并无甚么利害冲突,更无须去陷害其之幕僚。可若要深入调查,为今须得先稳住庞太师那边,让其不至于起疑,如此等待契机,才能不打草惊蛇。
赵祯为此几宿没睡着,眉宇间一抹无奈浓重的不得化开。之后他终于不得不下了个揪心的决意:让门晋元先将诬陷的罪名顶下来。
也许政治就是得忍旁人所不能忍地事。
门晋元看着赵祯忧心与无奈并重的眸子,也明白官家对此事实在为难极了。他并非鲁莽的武夫,曾考取过功名的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体会到‘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句话的意义。在领兵边疆之时,他要时时面临危机叠峦的边境战役,回到了京里虽无须搏身沙场,却要跻入更为错综纷乱的斗争。
他当然不可能没有怨恨,然而官家如此做,与他往昔为求稳定军心,而不把某些担忧据实以告将士,惟另谋其他途径,皆不无相通之处。
门晋元心中百感交集,从他踏上战场地这刻起。他就明白牺牲无可避免,以往诸多战役由他指挥,至少可以将所有的牺牲减少到最低。而今他身先士卒,也不过是尽为君分忧的本分,身为臣子原就是棋盘上的卒子,官阶地位亦是丈量的工具。攻城拔寨间,谁都不是己身命运之主宰,谁也躲不过。
不过,他相信官家会还他一个清白。
是以,门晋元力持平静道:“末将……谨遵圣命。”
赵祯见此,无语凝噎。
过后,赵祯颁诏下旨,门晋元暂且自留都尉府候查,不得外出,并由专人把手,府中其余人等不受干涉。
入夜,有几个黑衣人趁夜色潜入刑部尚书周大人的府邸。
次日早朝,周大人手持一卷羊皮书面呈赵祯。
羊皮书上是一份协议书,上述:“草长莺飞,南下北和,结盟共赏……”其后落款处赫然有门晋元任陕州刺史及副都统时的印章。赵祯吃惊万分,让朝臣辨认印章,皆指毫无差错。庞太师心觉连老天都在帮他,暗自得意万分,道门晋元与西夏草寇交往确是事实,请求将此案移交大理寺严办。
虽不愿相信目睹之事,然则已无转圜余地,赵祯只能点头同意,钦点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以及王丞相共审,庞太师旁听。
包大人冷眼旁观种种,觉得其里蹊跷颇多,不说他与门晋元也有数载的交情,单就那张突然出现的羊皮书,便很值得推敲。包大人私下对赵祯道:“官家,门都尉之前手握重兵,镇守边关战功赫赫,朝中如此悍将不多,是以盛宠不倦,与匪类勾结与他何益?”
赵祯叹息道:“包卿之言,朕何尝不懂。”
包大人道:“那卷羊皮书莫名其妙出现在周大人的府邸,来历不明,很显然是有心人故意而为,意图离间,臣恳请官家万万莫要轻信,以免毁掉国之柱石。门都尉若有谋反之意,又何须返京赴职,其各自拥兵反倒一劳永逸。”
赵祯心中涩意凝滞。“包卿,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懂么?朕想保门晋元,但是此刻无能为力。”
包大人轻轻点头,道:“微臣深感官家苦心。”
此事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是不可能找得到解决的途径。
而当包大人与公孙策聊起门晋元之事,公孙策便问包大人为何不向官家请求接过此案。
包大人道:“开封府负责京畿治安,而此案涉及通叛外敌,理应由大理寺审理。”
公孙策沉吟道:“学生担心此案要解决很难,加上庞太师在一旁煽风点火……”
包大人蹙眉道:“这也是本府担心之处,如若无证据还其清白,如此国之干邑毁于一旦只怕危及社稷。”
公孙策道:“大人,还有一点,门都尉在外麾下亲信众多,如他们晓得门都尉遭此奇冤,万一冲动之于挥兵而下中原,其后果不堪设想。”
包大人闻言陡然明悟,沉默片刻,他向站立一旁的展昭道:“展护卫,本府怕是有要事要委派与你。”
展昭道:“大人是要属下调查门都尉的案子么?”
包大人正色道:“此案官家已移交大理寺,是以我等调查只能暗底下进行,本府晓得展护卫正在调查春香阁那件命案,不过本府也只能麻烦展护卫了。”
展昭点头道:“属下明白,大人放心。”他将目光投注到窗外,心觉奇怪,为何他目下遇到的每件事都与那都尉府逃不过干系呢?难道只是巧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