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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茶肆(一) ...

  •   顾掌柜一下楼,便急匆匆往后院的厨房跑去。迅速的钻入厨房,将厨房门紧紧合上,转身贴靠着门站立,顾掌柜就这么两眼呆滞空茫的看着前方,脸上似喜非喜,似伤非伤。
      “先生?”掌柜夫人惊讶的看着一脸呆像的顾掌柜,连忙将手中的柴火扔到一旁,起身走到顾掌柜身旁。
      然而掌柜夫人却是唤了许多声顾掌柜才回神过来。
      “先生您怎么了?是不是外面……”掌柜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掌柜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摇了摇头:“没事。”
      顾掌柜有些敷衍的对答让掌柜夫人不由的轻“哦”了声,悻悻的低下头,再次回身走到灶火旁重新坐下添柴。
      看着掌柜夫人重新忙碌起来的身影,顾掌柜心口突然堵的慌,本想向自己夫人解释什么,可是唇张了半天,最终还是摇头放弃。
      水雾、烟雾氤氲,弥漫了整个厨房。朦胧的光线之间,也就只见的两个各自忙碌的身影,各无话语。时而可见噼里啪啦喷发出来的火星,金光闪烁,转瞬即逝。
      顾掌柜刚端起炭火盆,本想要自己妻子打开厨房门,可谁知突然间那扇门便立即被外边之人给推了开来。
      顾晖冷眸看着正两手端着无烟炭火的顾掌柜,向后一招手。一个灰色劲衣汉子连忙从顾晖身后走了出来,接过顾掌柜手中的炭火盆,迅速的闪身离去。
      顾掌柜有些错愕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炭火盆就这么被人迅速的取走,不解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在厨房的顾晖到底要做什么,不由得出声谦恭问道:“请问还有其他吩咐吗?”那个“少主”硬生生的掐断在自己喉咙中。
      顾晖眸光依旧冷冽的看着顾掌柜,似要将其盯出个洞来般,看的顾掌柜心下生寒。
      “你可曾见过一个年约十七八的清秀少年从这里经过?”顾晖冷声问道,眼眸凌厉的穿透厨房中氤氲的烟雾,扫过灶火前紧紧低垂着手的妇人。
      年约十七八的清秀少年?顾掌柜直觉摇了摇头:“没有。”年约十七八的清秀少年没见过,倒是曾见过一个俊雅如风,看似二十四五,实际年龄却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
      “淡似如皓洁秋月,静若无波清流。眉宇清明,英气浩然,有如天地山川汇集之正气。不似人间仙,却似天上神。你可是想清楚了?”顾晖再次追问,借用着京都某一书生对那个少年游医的描绘话语。在那个京都,凡是曾见过少年游医一面之人,皆众口一词的将那人描绘成“如云似月,若水如镜”的仙人模样。
      不似人间仙,却似天上神?天地下又这么出彩之人吗?顾掌柜显然一怔,低垂下头,细细寻思了起来。
      许久之后,顾掌柜只能无奈的摇着头道:“这里时常经过的都是一些赶山路的山野汉子,实在是不曾见过公子口中这般出彩的少年。若有,我也该会过目不忘才对。”
      顾晖道看着顾掌柜,没再追问下去,只是拧着眉,向顾掌柜抱拳道了声“打扰了”,转身就往回处走去。
      楼上阵阵揪心的咳嗽声低低沉沉再次传了下来,似声声闷雷般,直击人心。
      “先生?”片刻之后,掌柜夫人起身将簸箕中半生不熟的米小心翼翼的倒进饭蒸桶中,转头看向顾掌柜道,“楼上那个公子咳嗽的这么凶,可是得了什么重病?这与他们寻找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会有关吗?”
      顾掌柜拧眉看向自己的夫人摇头道:“许是吧。”三个字,同时回答两句问话。咳嗽的这么厉害,看来是已有六七年之久了沉疴了。
      “我觉得方才那位公子询问之人倒有些像半年前那个书生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呢。”掌柜夫人静静的说着。
      “你怎么知道?”顾掌柜对于自己妻子的描绘感到不可思议,听过闭月羞花,却没听过有长的像月亮的,那还得美成什么样子了。
      “您忘了那个书生公子曾要我去帮他未过门的妻子洗衣物了啦?那时我就看了眼当时已经睡着了她,真的很美,跟月宫里走出来的人似的。”
      “我怎么不觉的?”顾掌柜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先生一直很忙,那天来了许多生意,先生没瞧仔细。”她不敢说是因为顾掌柜见了那书生公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只顾着自己哆嗦去了,哪还有时间顾及其他。
      “先生……”她犹豫了许久,才打断了顾掌柜的沉思,“刚才那个公子……是先生故人吗?”见顾掌柜半眯起眼,因为其生气了,连忙又惶恐的道,“先生当我没问就是了。”
      顾掌柜无奈摇头道:“你我已是十三年的夫妻了,有些东西似乎也不该瞒你。但……我的前半生,几乎都是在血雨腥风中度过的……”半年来竟然可以连见自己以前的两个少主,冥冥之中,上天似乎早有安排了。
      顾掌柜的犹豫让掌柜夫人心下不由的一热,她总觉的自己的先生与自己相隔太远,即便是一起生活及了这么多年,还是跟两个陌生之人一样,没有太多的接触。
      “没关系的先生,这么多年来,虽然……虽然我自觉配不上先生,但我还是一直想知道先生的过去。”
      顾掌柜点头笑了笑:“刚才那个公子……虽然有十几年未见了,但我还是能肯定他就是我当年亲自送逃出去的二少主……”
      顾掌柜搁置心底十多年的秘密,也随着这句话作开头而慢慢的向自己的发妻讲述了开来。有诸多血腥的地方,因怕发妻受不了,也就一语带过。
      水雾、烟雾又起,慢慢的聚拢纠缠,围成了一个朦胧的世界,与外面相隔绝。在这里,除了一人清谈的声音外,还有两颗慢慢聚拢的心。
      他们是夫妻,要过一生一世的夫妻,这从那日她将自己救出狼口时便已感觉到了。
      ……
      今夜是元宵节,如同往年一般,同朝大臣都齐聚这辉煌的紫阳殿内,陪伴帝王一起度过一个欢欣的元宵佳节。
      正位上的帝位一身明黄正龙袍,目光穿透过皇冠下摇曳的十二水晶珠串,含笑的看着下边虽是恭谨的端坐着一动不动却是满目欢欣的的众大臣,大声道:“今日佳节,不分君臣,一起纵兴欢愉,无需拘束!”
      在内忧外患解除后,帝王的心情自然极其欢畅。然而眸光在接触自己左边那个空寂的席位后,帝王心便不由的陡然一沉,一股说不出的孤寂与落寞迅速上升,与此时欢畅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他含笑的看着众大臣连忙步出自己的坐席,齐刷刷的向自己跪礼。一片紫红之色,在满厅堂的灯火照耀下,宛若一朵朵含苞怒放的花蕾。恭谨而欢欣的声音响透殿堂,直穿过帝王的耳膜,坠入那无底的空洞之中。
      “谢主龙恩——”
      夜虽已暗沉,可是殿外梅花仍在娉婷静放。淡雅的香气缓缓浮动,随着夜色中轻轻抚过的夜风一起向热闹的殿堂内飘去。
      崔公公见坐下众大臣跪礼毕,看向帝王,眼光不由的随着帝王的余光而缓缓扫过左上位空席,暗吸了一口气,拂尘一摆,尖声扬起:“宴起——”那个上位,自帝王登基以来,都是由一个俊雅之人坐着,只是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丝竹声响起,彩绸飞扬。崔公公看着坐下各位大臣因为紧紧盯视着席坐间那宫女婀娜摇曳的身姿而心花荡漾起来的目光,有些鄙夷的弯唇笑起。若那个俊雅之人还在的话,这些放肆的目光应该也要自动收敛几分了吧。
      四大内阁,肖洛维因贪污国库官银出逃而死于乱贼手中;文叔阳因通敌叛国被捕而斩杀于午门;因为三年战乱,徐阁老未能如期衣镜还乡,而是最后薨于一大堆的各地奏章中,因公殉职;至于殷念远,在帝王赏无可赏的情况下,明智的选择了挂印归隐,不知所终。
      殷念远是治世中最懂得功臣身退的朝官,就因为他太懂得进退了,反而让帝王怎么也放不开他。已快过半年了,可帝王派往民间各地寻找殷首辅的人马到现在还未回来。
      ……
      江南的初春,总是要比北方来的快些。当北方还是细雪飘飞时,江南之处早有树梢吐绿,嫩草展颜了。
      因为今日是集镇上赶集的日子,再加上天气晴朗,一扫多日来的阴沉灰朦,所以人群熙熙攘攘,吵杂一片。
      “邬兄弟,邬兄弟。”一句憨厚的声音直向前方低垂着头慢慢行步少年传去。
      俊秀少年回头一看,错过拥挤的人群,向那满头是汗的粗布汉子走去:“张大哥,有事吗?嫂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好些了。”粗布汉子满脸堆笑,“多亏的邬兄弟开的药方,我家那口子还好了起来。”
      “那就好。”少年放心的笑了笑,眉目如月,看得让人如沐春风,却也有种说不的清淡之气,无形中将人隔绝在外,“那药不能间断,要继续服用才能好的更快。”
      “是是是。”汉子笑着,忙将手中抱着的一只鸡给送过去,“上几次你都没有收过我们医药费,所以这只鸡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少年摇了摇头道:“还是留给嫂夫人补身子吧,她身子弱,要多补补。”
      “会得,会得。”汉子连忙将鸡塞入少年手中,“家里还有好几只鸡,在补着呢。这只你就先收着。啊,我还有其他事要忙,就这怎样了,我先走了。”像怕被什么追似的,急冲冲调头就走。
      少年拧着鸡,无奈的摇头看着远去的粗布汉子,低下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这个集镇不大,从头就可以看到尾;这个集镇也不是很富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没有一个;但这个集镇很祥和,没有太多的繁杂。所以这也就是为何殷念远在半年前无意从这儿进过时会选择它的原因。
      “大哥。”少年走出拥挤的人群,向街道旁一间小小的茶肆里走去,冲着柜台前优雅自如冲茶泡茶的俊雅男子微微扬声叫道。
      少年这么一叫,让茶肆中的茶客都不由的转头看向提着一只鸡进来的少年。
      “回来了。”俊雅男子轻轻放下茶,看向少年手中那只鸡,笑道,“这又是谁人送的?”
      “是三里村的张大哥。”少年无奈的说道,看着自己手里提的鸡,又看了看俊雅男子,眉目间有些犹豫。
      男子笑意温润的摇了摇头,道:“放心,张婶在后厨院,你将鸡给她就是了。”
      少年点了点头,提着鸡,低下头转身往里边走去。
      这对兄弟,是对异性兄弟,长者姓殷,少者姓邬,是打从北方来的,满口的京腔味儿。虽说才搬到这里不到半年,但是全镇之人基本上都认得他们。且不谈他们两人出众的外貌上,便是他们其他方面,也是让人无法忽视。少者善于替人医治各色病痛,却不知是脑筋不大灵光或是怎么的,时常忘了向他人要医药费,便是要了,也是只是象征性的收收,常常做着亏本的买卖。至于大的,则是太过精明,看这间茶肆就知道他是个茶商,常常以底价收集全镇分散的茶叶,归类统一后交给一对住在城里的夫妻高价贩卖出去。
      “君同,不要呆在厨房。”殷公子殷念远不禁对这离去的背影嘱咐道,似乎很不放心般。
      “哦。”少年没有回身,只是点头算是应了。
      这般的吩咐,在坐的茶客都不由的会心笑起。邬君同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进厨房。在厨房里,他除了帮倒忙外也就什么也不会了。第一次进厨房弄膳食,便险些将厨房给烧了。第二次进厨房说是帮张婶杀鸡,鸡没杀好,却弄的满厨房都是鸡血。第三次,他说是帮张婶切菜,可谁知他却老往自己手指上切去,弄的张婶惊吓不已。殷公子一气之下,便向邬君同三令五申了起来:若无殷公子的允许,邬君同绝不许进入厨房半步。
      “殷公子啊,你也年岁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娶房媳妇?一直这么照顾你家幼弟也不是个办法啊,再说你家幼弟也不小了,他也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有茶客看着邬君同离去后,便忙向柜台前贵气的殷公子说道。
      殷念远只是淡淡一笑,满目清和:“是曾想过,但也得等他成亲了在说。”
      茶客讪讪一笑,也就低头继续喝起自己的茶来。
      殷公子虽无心于自己的婚事,可对自己小弟可是关照的要紧。全镇的姑娘都让殷公子挑了个遍,就是没一个让他满意。其实他那哪是替邬君同挑媳妇,分明是在挑全能的丫头。首先要外貌出众,不能差邬君同太多。但大伙想想,邬君同那模样,简直比女人还要来得好看几分,这又哪挑的到什么。好不容易被他找到了两三个差强人意的好姑娘,却又要精通琴棋书画。这还不打紧,后面还有更苛刻的要求,要会些武艺功夫,可以保护邬君同。这不分明是在强人所难吗?就算他全天下的寻找,怕也是找不到半个。
      “殷公子,听说你是从北方来的。可有曾见过那个殷首辅大人……不,是逍遥侯才对。”另外一个茶客看着殷公子,问道。虽说他是闻着茶香第一次才来,但他总觉的这殷公子不是寻常之人。一身粗服,根本掩盖不了他殷公子谈吐举止间透入的贵雅之气。对于每一个人,这个殷公子虽都是一向的温文有礼,却也总会与他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绝不更紧一步。
      殷念远摇头道:“逍遥侯是何等尊贵之人,如我一介小民,又怎会见过他。”
      “可是殷公子于逍遥侯同姓,难道你们不是本家吗?”茶客依旧问道。
      殷念远眉目微挑,打量着那个今日才进来的茶客,客套的笑道:“也许八百年前是本家。”
      茶客似乎未感觉到殷念远话语中的疏冷淡漠,依旧笑着道:“德馨公主本姓为邬,是逍遥侯未过门的妻子,半年前也随着逍遥侯一起消失了。而殷公子的幼弟也姓邬,实在是太巧了呢。”
      如此一语,弄的殷念远的眸光越发的凌厉了起来,只是脸上依旧挂着笑,笑意依旧温润如春风:“的确是很巧。不过我不懂你的话外之意?你是想隐射什么吗?”
      殷念远依旧坐在柜台前未动一步,依旧是笑意温润,话语清河,但这个茶客却莫名的打起寒颤。
      “没……没隐射什么,我只是觉得好巧。真个是无巧不出书了。”茶客连忙打起哈哈。
      这个殷公子,似乎得罪不得。难不成真的是……茶客不由的悄悄向先前那个少年离去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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