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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茶肆(二) ...

  •   蓦然间,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个妇人的尖叫声从后厨院传来。满堂茶客(虽然只有四张茶座)无不摇头起来:邬君同又进厨房了!
      殷念远眸眼一闭,半为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放下茶具,拉开柜台矮门,直步向后厨院走去,瞧也不瞧他身后那个满腹疑问的新茶客。
      “唉,看来邬公子又有的受了!”八字胡茶客摇头叹息,却又带着某些明显的兴奋劲儿,伸长着脖劲,直想往里边看去。
      “邬公子?方才那个少年吗?为何他要有得受了?”新茶客不禁问道,有些怪异身旁之人为何都是如此的兴奋,“难道殷公子会对他不利不成?”
      旁边之人只是瞧他一眼,轻品了一口茶,不急不缓的问道:“你不是七石镇人吧?”
      “哦,我是刚从邻县城过来的。”新茶客忙解释道。
      “这也就难怪了。”另一方的茶客也查话了进来。
      “殷公子宠溺其幼弟可是出了名,邬公子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又怎会对他不利?只不过是要罚邬公子配同殷公子一起对弈或是赏戏罢了。”
      “这般雅趣之物,邬公子又怎会有的受?”新茶客不解。
      在旁的其他茶客倒是一起摇头笑了起来:“邬君同是出了名见棋头晕,听戏头痛的俗子,你让他去做这些,简直就是将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要他的命。”
      “要他的命?殷公子看起来是个极为雅致之人,知茶懂戏善弈,又怎会有这么个兄弟?”新茶客凝眉,更是不解。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邬公子一心醉于医理,棋弈与戏曲于他而言只是荒业,也就对此些雅致之事深感厌烦,不头晕脑痛才叫奇怪了。”最角落里的书生茶客连忙回声应道。
      说来也怪,殷、邬这对异性“兄弟”也不过是才到这里半年,却得到全镇之人莫名其妙的尊重与爱戴。这个小小的集镇,还真不是一般的民心纯朴了。
      “对了。方才听你说起逍遥侯,难道你曾见过他?”相对于平淡无纹的异性兄弟,茶客们倒是更喜爱探听那个名震四海的逍遥侯的一切事闻,无论真假。
      在座的各位茶客皆满心好奇的看向新茶客,就差屏息而待了。
      新茶客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可从未有进过京都,又怎么可能见过他们。只是曾从从一个自京都来的朋友口中听过些罢了。”
      “那逍遥侯究竟是如何个人物?他的传说太多太杂,都不知真假了。我曾听人说他早过古稀,又听人说他已过天命,更听说他其实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就与殷公子一般大。”对于众人口中传说的英雄,他们自来都是把他当作神祗来崇拜着。
      “那都不过是他人的以讹传讹罢了。”新茶客笑着摇头,“逍遥侯其实真的很年轻,他十七岁入朝,二十一岁时被任为托孤大臣,在朝十四年,算起来也不过刚过而立之年的年岁。”虽是如此年轻,却也早早退出庙堂,不知归隐何方了,“殷公子不是来自京都一带么,他难道未曾说过吗?”
      茶客们直摇头:“他也不曾见过逍遥侯,他所知道了,还不见的比我们多呢。有时我们谈论起逍遥侯力挽狂澜,以谋击退鞑子军百万的故事,他与邬公子听过后,时常都是一脸的惊讶,不可思议着。”
      “是吗?”新茶客有些疑虑的沉思起来。
      “可不。”茶客理所当然的回了过去,“倒是那逍遥侯还真是不简单呢,他日若是真能见上他一面,便是三生修来之福了。”……
      人们七嘴八舌再次谈论起了那过不知谈论过几百次的逍遥侯,崇拜之心也随着每次的谈论而越发厉害,就差替其塑个神像,将其供奉起来。其实于某个时候来说,男人的舌头往往比女人还要长。
      大伙正说的热闹时,就见得那殷公子背手走了过来,而其身后紧跟着那个一身湖绿色的厚衫如水泼,大气也不敢抬的邬君同。
      人们高谈阔论的声音瞬间也因殷念远他们的倒来而自动停了下来,皆是满目好奇的看向眼前的两个俊气之人。
      “各位慢饮,恕在下不能奉陪了。”殷念远脸上依旧笑意如春,满目清河。举手投足间尽是说不出的贵雅,飘逸洒脱。若是他此时身着的不是身棕色广袖宽袍而是一身月牙白袍的话,人们或许会以为是神明下凡了。
      茶客们只是点了点头:“不要太为难君同公子了。”
      烟萝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如平川的胸前湿漉漉的衣襟,默无声息的用余光打量着那个满目惊讶的新茶客,满心冷笑着的将新茶客眼中的失望全都收入眼底。一步一个脚印的跟上殷念远,向楼阁上走去。
      两人前脚刚一走,后脚就走出个体态臃肿的粗衣妇人。双眼笑眯眯的成一条细线,如弥勒佛一般,一脸的祥和之气。她是殷念远在众多厨娘中千挑万挑才选中的,由此可以想见她的厨艺有多好。然而殷公子看中却不仅是她一手上佳的好厨艺,还有她没有一般妇人说三道四、烂嚼舌头的习惯。
      “张婶,方才邬公子又跑去厨房了吧,看他满身都给湿透的?”茶客知道张婶不大爱嚼舌头,可又好奇的要命,也就只得这么个问话了。
      然而张婶只是笑眯眯的摇了摇头,拉开柜台矮们,顶替先前殷公子的位子,坐了下来。
      “这次打破的是水瓮吧?他不会又是好心想帮张婶什么忙吧?”又有人问道。
      然而张婶还是不应,只是笑看了眼前这伙人,翻出个账簿,一一细心对了起来。人们一个个上前探问,就差是采用车轮战术了。只是张婶却似乎什么也没听见般,一个劲的回以一笑。
      “张婶是出了名的河蚌嘴,撬不开,你们也就别在她身上浪费心思了。”吵杂的声音中蓦然间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说不出的欢愉。
      “乔三公子。”张婶猛然抬头,看着那个面目清朗,身着水蓝丝绸衣袍的公子自门厅口走来,也就连忙欢喜的打开矮门,迎了上去,“大公子说今日会有贵客登门,我还不信。岂料还真给大公子说对了……”
      “真的?那你家大公子可真是神人了,连有贵客登门都算了的出。那他有没有算出我今日来所谓何事?”乔三公子笑意盈盈。
      张婶眯眼笑起:“我可不是大公子肚里的蛔虫,怎会知大公子到底有没有这个神通啊。但是大公子说了,若有贵客登门,而大公子无暇顾及时,就请贵客到内厅堂饮茶,稍等片刻。”
      他是水阳县乔县令的三子乔之墨,张婶自然不可能对其不敬。可是虽说是恭敬有礼,却也毫无半丝逢迎之态,到显的有些不卑不亢了。
      乔之墨含笑,看了眼四下围坐的茶客,也就跟上张婶向内厅走去。
      这对异性兄弟虽看起来神色都是温润亲和,一致的好心性,可他们两个却也不大喜与人深交,总会在不知不觉中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当初若不是自己厚颜缠着邬君同,怕是今日也进不了这内厅了吧。
      邬君同。乔之墨一思及那个宛若秋月的俊美少年,心下不由的越加欢愉了许多。若邬君同是个女子的话,想必会是个绝色佳丽了。
      “张婶,听方才外边那些茶客的问话,不会是君同弟闯祸了吧?”乔之墨撩衣坐了下来,问向忙给自己斟茶的张婶,“殷兄又会如何处罚君同弟?”
      张婶摇头,将茶端于乔之墨,笑道:“乔三公子多虑了。”她一语带过乔之墨的两句问话,微微躬身,“乔三公子慢用,我这就去请大公子下来。”
      她一转身,留下乔之墨缓缓品茶沉思。只见得他展眉轻笑,摇起头来。多虑,还确实是自己多虑了。邬君同向来是热心有余而热情不足,是个活得太过理智也太过机警之人,只怕天下大乱了,就他还稳如泰山的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他这种性子,又怎会闯祸?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是一个人低着头,静静的坐在饭摊角落处吃着自己的饭食,对于自己身旁的打斗充耳不闻,充眼不见,与其他拥作鸟散之人形成了鲜明对比。第二次见到他时,他是在替一老者诊脉,轻风拂过,带动他耳鬓的青丝,洒下一抹魅惑的美丽,让自己看的怦然心动,只是可惜他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身。第三次见到他时,他则是一身白裘,站在漫天飞雪中,凝眉看着他正面的一家茶楼,许久之后才见他低垂下头不急不缓的向里边走去,像是老翁般。
      老翁,这的确像他呢,过短的言语中,常常一针见血的挑出人性的丑陋之处。只是他的思想,有时显得太过极端尖锐了些,不若其兄,对于万事万物,都有着他自己四平八稳的见解。话语间常常充满了禅机,需细细品味才能领悟其话外之意,一如他所泡只茶,初品淡而无味,细细回味下却是满齿留香,甘甜清爽。
      ……
      烟萝一直保持着与殷公子三步远的距离,一前一后,没有一人起先说话。就怕是一根绣花针扔在他们中间也能听到它轻轻弹跳的声音。
      殷念远推开楼阁菱花门,看着一直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的烟萝,不由的摇头轻笑:“快进去换下这身湿衫吧。虽说你医术尚可,但也不能这么糟塌自己的身体。”
      “嗯,”烟萝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殷公子,微微颔首,恭谨的道:“那么还劳大哥在外把门了。”错过殷念远,不急不缓的走进寝房,带上门。
      听的门闩拉合的摩擦声响,殷念远不由得眉头拧起,温润的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悦。然而菱花雕栏门却有马上“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张素洁的芙蓉小脸就这么出现在殷念远面前。
      “是要我站远些吗?”殷念远问道,眸光中的不悦更加浓厚,如隔上了一层厚重的黑色布帛,脸上半丝虚伪的笑意也无。
      烟萝摇头,唇瓣如粉桃,微微上扬道:“大哥还是进来吧。”
      殷念远一愣,继而满目笑意荡起,宛若春江水绵绵:“这是邀请吗,烟萝?”他问的温和,透着说不出的暧昧。
      烟萝只是目光清透的迎着殷念远,扯着唇,极为正经的道:“若是大哥说是,那便就是了。”她也不想费心思去解释什么。
      只是烟萝这话到使的殷念远有些不快了起来:“什么我说是便就是了。你可知道这邀请是为何意?你若非是真的有心,不要如此轻易下言!我可不希望满心的欢喜瞬间坠入谷底。”
      烟萝微怔,低垂下头,半晌冒出一句:“小妹虽不能回以大哥相等的情意,但小妹现在只想让大哥知道,这几个月来,小妹没想过要防备大哥,小妹信任大哥了。”
      殷念远看着烟萝低垂的螓首,先是一愣,继而是笑意如风,清爽温润:“是吗?引狼入室可不是明智之举呀,烟萝。”
      “小妹信任大哥。”烟萝还是那句话,可随后冒出来的一句话却让殷念远不由的闷声笑起,“再说里边还有屏风为障。”
      殷念远低沉的笑声让烟萝双颊不禁染了醉人的酡色。她退了开来,从衣箱中取过几件陈放在这里做保暖的衣衫,便向描绘着“梅竹兰菊”四君子图的屏风后走去,也不理应殷念远在其背后传来的嘲弄般的笑音。
      殷念远合上寝门,缓缓向隔着屏风处的座椅走去,撩衣做了下来。
      “烟萝,”他唤,温柔低沉,如杯陈年老酒般的甘醇。
      屏风内那个隐隐的身影微微僵住了下,依旧窸窸窣窣的替换着自己的衣物。
      “你自来防心极重,不易轻信于人。就便是你一直挂怀于心的罗文杰,你也免不了要对他防备。”殷念远眸光炙热的看着屏风内的身影,缓缓说道,“我很高兴你对我的信任,因为它意味着你已开始将我放入心底了。”
      屏风内之人只是僵硬的扯了下唇。虽然是隔着屏风,可她仍然可以感觉到殷念远过于炙热的眼光,浑身免不了鸡皮疙瘩涌起。
      “是……是吗?”烟萝只得硬着头皮接道。忽视,我再忽视,我没有感觉到他的眼光。
      “烟萝,你可知我对你的情意几何?”蓦然间,殷念远又笑着问出这么句。
      烟萝头皮更僵,就差要打寒了起来。
      “虽然还不及十,但也有五六分了。”殷念远笑说道,“而我自来对这天下之物,无论是人还是钱抑或是权的在意程度都不曾过五,你说我对你的欢喜与在乎还会上扬吗?”
      “小妹不是大哥,无法知晓。”烟萝谨慎万分的答道,全身鸡皮疙瘩早已掉落了一地。
      “也对。就是我也不知晓呢。”殷念远若有所思的笑起,“就便只是五六分,我对你的在乎却已到如斯了,若至十的话,那会是如何个境况?烟萝,我对此很是好奇和期待着呢。”
      “哦。”烟萝不由的浑身抖了下,快速的换衣,“大哥,今日茶肆里可是来了个新茶客”她赶忙转换话题,若让殷念远再将那些露骨的话语继续说下去,自己难保不会全身僵硬的不得动弹。以前只道他虽心性奸诈,但也文雅如其表,可怎知这人……如此露骨的话语竟然也说的出口。
      “你听到我们的对话?”殷念远答非所问,他当然明白烟萝为何转换话题,不过见好就收,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邬二小姐是出了名的狐狸,万不可能弄得自己狼狈不堪,所以你故意打破水瓮,用如此冒失的方法来打破他所有的推测?”
      烟萝没有否认,缠好腰带,一身干爽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着殷念直言道:“大哥是怪小妹多事了吗?”
      不知为何,她就是听的出殷念远那清和温润的语气中夹杂着的丝丝不悦之情。
      “不,你做的很好。我知道你是担忧我,也很高兴你开始为我着想。只是烟萝,下次不要在用这般冒失的法子了。”殷念远无奈的道,“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顶点的伤害。”
      只是殷念远说的温柔,烟萝却是听的头皮发麻。她能理解殷念远为何老是要将其心中明明只有四五分的情意却硬是要夸张的演说为七八分满的样子,因为如她自己这般心湖平静如死水,如若不用力搅它一搅,难免到头来就便是感觉到了这份情感,也会自动将隔开的。可是虽已过半年了,她还是不能适应殷念远时而冒出来的温柔。
      “小妹知道了,大哥。”烟萝低垂下头,低声应道。就便是不知道,也得装作知道。
      殷念远点了点头,这方满意的笑起,眉目如月,温润素洁,散发着盈盈的光泽。本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闻得楼梯处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他眉眼微揽,看着烟萝笑说道:“是张婶,看来乔之墨来了。你先休息下,我等下要张婶端姜汤上来。”
      语毕,他便起身向门口走去,伸手打开门。
      “大哥,”烟萝见殷念远离去,连忙唤声叫住向外走去的殷念远,“若大哥有事,希望不要隐瞒小妹才好。”
      然而殷念远只是停了下,便继续向外走去,头也未回,带着浓浓的笑意:“烟萝这是在关心我吗?”
      他的笑意渐深,烟萝的眉头却是越紧。眉如烟,眸若水,脸似月,却都清清楚楚的标注着两个字: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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