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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终结(三) ...

  •   侍婢躬着身,手捧着装有殷红血液的痰盂,迅速的退下。
      鬓发灰白的医者收好药箱,背上褡裢,看了眼恭谨站立在旁的独臂青年便离开了。
      “说吧,有何重要消息?”半晌后,病榻众人出声问道,声音呈疲态。
      “濮阳秋叶亲自带领部分人马一路南下,直朝万德县县域而去,只留有小股人马继续找寻玉令。”独臂青年回复。
      昆山玉令是代表昆山派最高权利的象征,犹如一国之君手中的玉玺。濮阳秋月若想光明正大的坐拥昆山山主之位,那么手中必须拥有昆山玉令。殷念远便是因此利用昆山玉令大做文章,先是暗自借达木之口假传昆山玉令遗失的消息,引起濮阳秋月的注意力;后又借以徐州各地出现的真真假假的昆山玉令迷惑濮阳秋月的视线,促使濮阳秋月不得不疑心大起,亲自山下前往徐州一探究竟。
      “万德县?那里不是瘟疫蔓延的厉害么?”里边之人说道。
      “是。”独臂青年回应,脸色冷漠之极。
      “那她去那里做什么?”病榻之上的人揭开纱帐,深深凹陷的双眼紧紧盯着塌下单膝跪地之人,涣散的眸光瞬间变得炯炯夺目起来,干裂惨白的薄唇翕动,苍白的脸色几近透明,散落塌间的乌发已见点点灰白。
      七天,华神医依邬二小姐方案进行的医治几乎夺去了他大半条性命。濮阳明霁总算明白邬二小姐为何会在救人性命之前非要夺人半条性命不可了,以她那诡异的医疗手段,能够不要人性命已算是万幸之至了。但不可否认,她的医术手法虽然诡异,但其效果也绝对是立竿见影,效果极佳。七天下来,体内金针牵引排出的血色已自乌黑逐步变为今日的殷红,漫漫无绝期的痨病也因着一日四次催人性命的汤药而见起色。他只需背负减寿十年的代价换的今日之后的无病无痛之体。
      其实要根治他身上顽疾还有另外两种较是温和的医法,一是十四五年漫漫的药石医治,终日与病榻为伍,同汤药为伴;二是废去一身功力,以三年为期,佐以药石相治,渐为调养。然而人的一生也不过数十载,他怎可能浪费十四五年大好光阴在床榻之上?再者一个练武者,若失去了其引以为傲的功力,便形同废人,如是如此他还有何颜面残留于世?他宁可折寿,也万不可能忍受这般的窝囊罪。
      “万德县现境况如何?”濮阳明霁沉凝了半晌问道。
      独臂青年颔首:“官府虽加大了万德县瘟疫各方医务是由,但瘟疫蔓延的境况并未得到明显的控制。而且被封锁的瘟疫区域每日仍然有人妄图冲破封锁,潜逃出来。”
      “除此之外可还有何异动出现?”濮阳明霁又问。
      独臂青年沉思了片刻摇头道:“顾晖不知。但据侯府密探探析,今日寅时似乎有人乘车离开侯府向万德而去。”
      “知道是谁吗?”濮阳明霁追问。
      独臂青年摇头。
      濮阳明霁看了看独臂青年,重新躺回榻上,合上眼,须臾之后开眼喃喃自语:“难道会是她?”只是有可能吗?
      不好,他似思索到了什么,心中暗惊,连忙转首向着独臂青年下令道:“顾晖,速传吾令,即刻前往万德县,截住濮阳秋月!”
      同那人合作,若是不曾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那么当真就只有后果自负了!
      ……
      记事公子早已卸下书箱,取出里边的笔墨将玉清堂今日之事逐一记载了下来。
      和卫辛在宣读完朝圣之文后,点燃三支三尺余长的长香,表情肃穆而神圣的将长香插入香鼎当中。
      殷念远抬头看了看上空,百无聊赖般支着下颌,懒洋洋的看着前方上演的一幕。嗯,那三支香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香烟也够浓的,只需半柱香时,楼台之上定将是云烟弥漫。他回头看了看旁坐的文先生,温温一笑的颔首示礼。
      午时三刻,顶上灼热的日头躲藏云层之间。戴正堂依令将他保管的委任书取出,递于白衣男子。接过委任书的白衣男子看了眼楼台之下在座诸人,目光于殷念远身上停留了片刻。他慢条斯理的从一尺左右长的朱红锦盒中取出一直封蜡的轴筒,而后去蜡取书,徐徐展开。台上诸人包括台下众人莫不翘首以待,屏息看着白衣男子展开卷轴,等待着,等待着……
      “这是怎么回事?”和、邱、韦三人诧异的看向同样一脸惊诧的戴正堂。
      委任书只有半截,玉清堂堂主之位究竟传于谁,只留下一个问号。玉面游侠虽拥有对玉清堂总堂主选任的否定权,但其毕竟只是个外人,并无选任玉清堂掌门人的决定权。
      戴正堂条件反射的看向台下的殷念远,而后迅速回道:“师尊为谨防宵小之徒篡改总堂主委任之名,传文一直都是一分为二,前半引文是由戴某保管,后半提名则由玉面游侠掌管,玉面游侠对此不该不知才是。”
      台下的骚动大起,众人全都看向台上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手捏着卷轴,面具下阴冷的眸光扫过脸色顿变苍白的和卫辛,直直落在台下一脸温温笑意的殷念远。
      “是吗,我怎不知?”他冷笑的看了眼戴正堂,转而向和、邱、韦三人问道,“你们可知有此之事?”
      戴正堂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台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这系列的变化让文先生及其旁的记事公子全都不由的将诧异的眸光对准趣味盎然的殷念远。
      “怎么了?”殷念远收回看好戏的眸光,温温对上身边之人,挑眉问道,和气之极。
      “没什么。”文先生斯文的脸上染上一丝尴尬的色彩,再次将视线掉转台上。
      记事公子接到殷念远询问的目光,连忙假装忙碌的拿着毫笔在卷册上填写,眼光则又飘向守护在殷念远身旁、从头到尾不曾变色过的守卫者卢劲。
      “戴长老,玉清堂乃徐州大帮,若想成为玉清堂掌门人,首要的便是一个字——德。”白衣人徐徐善诱的说道,“百年基业,你总不希望落入无德之徒手中吧?若是令宵小得志,正士灰心,敢问戴长老,玉清堂当何以长存?”
      明暗的讥讽让戴正堂心中不由有了几分恼意,正色问道:“尊驾是在暗指戴某为夺掌门之位而不折手段吗?”
      白衣男子负手不语。台下一阵嘘声,交头接耳着,骚动不曾停止减弱过。
      戴正堂高昂着头道:“只是尊驾不论为自己的行为实在大有‘做贼的喊抓贼’的嫌疑吗?”
      殷念远闻言,一时有些稀奇常若木讷之人的戴正堂起来,双眸光亮顿闪。台下更是喧哗声四起,骚动加剧。
      “戴长老这话是何意?”白衣男子冷眼看着戴正堂,阴冷着语调。
      “戴某认为尊驾应该比某清楚才是。”戴正堂道,“委任书之事,除了先师之外,便只有玉面游侠及戴某知情。戴某不免要质疑尊驾是否是冒充玉面游侠了?”
      众人又是一阵错愕,台上的突变另在座之人大感惊愕与不解。殷念远轻轻挑了下眉眼,笑意渐浓,反倒是一旁的文先生见状只是莫可奈何的轻摇着头。
      白衣之人不语,冷眸打量着戴正堂。
      和卫辛横眉,向戴正堂责问道:“老四,如果他不是假玉面游侠,那真玉面游侠又在哪?”
      “是啊,在哪里?”从旁的韦甫接口帮腔问道,幸灾乐祸的看着戴正堂。对于戴正堂,他心底多有不满。总是装着一副老好人的孬种模样,就因为此而一直太过小看他,让自己栽了个十足的大跟头,这口鸟气若是不能出实在太他娘的对不起自己。
      “更何况是不是玉面游侠,你我不早已证实过了,这会儿说这话,戴老四,敢问你究竟是何居心?”言辞咄咄,和卫辛大有不喜之色。
      “老四,你的话实在太是过分了些。玉面游侠何须人物,岂是他人冒充假装的出来的?”邱沅嗤笑,道,“何况是在群雄面前冒充玉面游侠,当心一不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
      “你们……我”戴正堂一愣,一时语塞。
      殷念远见此无声叹息,他还以为戴正堂会多有能耐,司徒寿眼光委实也太低了些,选出这等朽木之姿的继位者。他摇头伸手击掌,在众人不解与惊异的视线中站立起身,步履宛如银豹般优雅的向楼台走去。
      “精彩,实在是精彩。玉面游侠的能言善道,三位长老的配合无间,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大饱眼福。如此精彩的戏目,某甚幸未有错过。”殷念远温和笑道,举步走向楼台。
      “这又是怎么回事?”楼下的私语更加密集。
      “武先生在说什么啊?”
      “武先生是要做什么?”……
      实在是不能怪他们的不解,毕竟事出也太过突然了些。
      众人将不解的目光调向归云山庄席位所在之处,希冀能从文先生抑或记事公子那里得到解答。然而他们得到的只是默而无语,归云山庄之人只是依旧忙碌着自己的本职之事,手上笔墨飞速的在书卷上移动。
      “武先生此话是为何意?”白衣男子对上殷念远,阴冷的眸光上下仔细打量起殷念远。
      “意思就是——在下想知道你们口中之言,究竟是孰真孰假?”殷念远含笑道,漫不经心的话语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震撼场中诸人。
      武先生的发出话绝对要比惊雷还要来的有分量。
      “武先生是来找茬的?”白衣男子不动声色的问道。
      “不,是来求证的。”殷念远漫不经心般的笑笑,转动着手中的乌骨折扇,“玉面游侠鲜少露面于众人眼中,见他者甚少,在下着实好奇尊驾究竟是以何办法向他们表明自己身份的。”笑意浓厚的眼眸微斜,微微侧头轻瞥了眼站立一排的四人。
      韦甫不由得全身一凛,殷念远带笑的眸光让他下意思的回复道:“是以玉面游侠独门暗器柳叶镖表明真身的。”
      “柳叶镖啊?”殷念远向着韦甫颔首,对于他自动答话的表现微感满意,向白衣男子问道,“这倒是个极好表明身份的物件,只是不知在下可否有此荣幸窥得此圣物?”
      白衣男子拧眉。
      “想必在座各位也同在下一般,想一睹玉面游侠独门暗器柳叶镖之风采吧?”悠然洒脱的姿态转而面对台下众人,在众人类似看好戏般的赞同声中再次回首对上白衣男子,清雅高贵的神态显露无遗,“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这俨然就是一面将刀架在他人脖颈上,一面有礼的向人请喝酒了。
      白衣男子看了看和卫辛,点了点头,伸手自腰间取出一枚玉镖。
      殷念远上前取过白衣男子手中的柳叶镖,对照着光线看了看,放下向韦甫道:“韦长老,玉面游侠曾托信于你,是否留有一柳叶玉镖为证?”
      韦甫一震,浑身说不出的冷意:“是。”看来归云山庄的信息网络当真到了无孔不入的境地了。
      “你应该有将它收在身上吧?”殷念远又问。
      韦甫点头。
      “那好,烦请借某一用。”殷念远伸手,有礼的话间夹杂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韦甫面色顿了顿,依言将玉镖递上。
      殷念远接过对照看了眼,转而又向和卫辛道:“和长老,据闻玉面游侠曾于月前也留下两枚柳叶镖在此为证,不知可否同取来对照一番?”
      和卫辛微微一愣,面色微僵的看向一旁的白衣男子。
      戴正堂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挥手下令:“来人,到内堂取玉镖过来!”
      “慢着!”和卫辛忙阻拦。
      “怎么,不妥?”殷念远笑而慢声询问。
      “不。玉面游侠之物,为表恭敬,老夫自当亲自去取。”和卫辛回道,不着痕迹的从白衣男子身侧经过,一步步走下楼台向内堂快速行去。
      殷念远眉眼微挑,看着和卫辛离去的身影,负手转身毫不意外的对上白衣男子若有所思的冷眸。殷念远钩唇无声一笑,如同挑衅般的对上白衣男子的冷眸。
      “你觉不觉的台上那位武先生的行为神态好似一人?”角落中一直站立的长须老者捋须同身旁头带笠帽之人道。
      “嗯。”笠帽者锐利的双眼盯视着远处楼台上之人点头应着,“是有些像。不过……”笠帽者轻嗅了嗅周身的空气,双眼左右转动的打量四周,“这里有问题。”
      鼎中香灰烟越积越多,缕缕白色的香烟于半空中回旋,分散四周。
      “柳叶玉镖在此。”和卫辛捧着打开的木匣,向殷念远道。
      殷念远看了看和卫辛,在身后三人的注视中带上素白的手套,伸手取出木匣中的两枚玉镖,对着上空的光线照看,再与原先那枚比了比。
      “这枚是和长老刚放进去不久的吧?”殷念远笑扬着手中的一枚玉镖,问道。
      众人一震,和卫辛冷色道:“有何凭据?”
      “这是赝品。”殷念远扬了扬手中的玉镖,笑看向白衣男子道。
      场中满是惊讶,众人莫不引颈探视。记事公子手中的毫笔移动的更快了起来。
      “而这枚,才是玉面游侠当日留下来的玉镖。”他将原本白衣男子给他的玉镖展示道。
      台下骚动加剧。
      “这是……”
      “怎么回事?”
      “难道说……”
      “玉面游侠的柳叶镖之所以会成为他的独门暗器,不在其如蝉翼般的轻薄,也不在于其如柳叶般的逼真,而在于柳叶镖上对光才会显示出来的蝇头小字,而且这些字都是一些接连绝不重复的数字,每一个数字都着代表玉面游侠用暗镖的次数。而这枚柳叶镖虽然外形上于真正柳叶镖没有何异处,但因为没有数字显示,所以它只是一枚仿冒极为精致的赝品。”殷念远将手中四枚玉镖递于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卢劲,让其将此四枚玉镖传于场中在坐各人,“玉面游侠自出江湖以来,共计用镖一百六十一枚。这一百六十一枚柳叶镖的最后三枚,就用在玉清堂,数字分别为一五九、一六零、一六一,韦长老手中的是一六一。”
      台下众人轮流传递比照着手中玉镖,不时有人点头回应殷念远的说话:“果真如此。”
      诧异不已的邱、韦瞪大着双眼,在额头上已星星点点的冒出微微薄汗的和卫辛与置身事外的白衣男子身上左右探视。
      “武先生果然厉害,连这等糊弄小儿的把戏也能搬上台来!”和卫辛抬头看着殷念远,扬声道,“谁知道你不是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
      “和长老,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糊弄小儿的把戏,你等下就知道!”殷念远冷笑,掉头向场中叫道,“你出来吧!”
      和卫辛猛然睁大双眼,如见鬼般的看着人群中突然出现之人,久久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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