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收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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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面，摇曳的灯火在雅致秀丽的西跨院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粉色的雾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厚重的金黄的光泽的烟雾。若说粉色雾障薄如轻纱，缥缈之中依然可抬首清晰目视上空茫茫夜色，那么这渐涌而上的金色雾障便是华如织锦，轻柔却不通透，硬生生的将天幕遮掩。放眼看去，整个院落就如同混元之时，深处于一一片混沌当中，给人无形中添上了几分窒息感。再加上这空气中随着金黄雾障而起的的馥郁花香，更是令人感觉有些恍惚迷茫起来。
比如戈清扬，眼前的景物令其宛若置身于了云雾当中，有些飘飘然。
他心不由一凛，严重意识到此雾障有扰人神智的之功，兀自屏息敛气，查看怀中被他遮掩双目的娇妻。戈妻不知戈清扬的焦虑，见戈清扬这忽然的遮她双眸又忽然的打开探视的动作行为，因为是同自己耍玩，顾黑眸流转，盯视着戈清扬的脸庞咯咯笑起，竟然无事。戈清扬见妻子这番纯真如花的笑颜，虽不解为何此雾障对她无用，但也稍稍放心下来。附耳对着戈妻言语几句，又再次遮掩住戈妻的双眸，他不想眼前这风雨到来前的紧张气势勾引出妻子好不容易才被催眠压下去的恐惧。抬首紧紧探视着四周严谨的阵势，悄然抬腿，转身快步沿着记忆中原时进来的□□离去。
冲着邬二小姐那句看似如忠告的话，他不想多疑，即便疑心早已深入他的五脏六腑。然而邬二小姐，他对于那个人却不甚了解，她似乎一个似介于佛与魔之间的女人。或许佛本就是魔，只是佛在魔的外表上披上了一层名为慈悲的袈裟。如果真要说邬二小姐是魔，那她便是藏有佛心的魔。这样的魔，比魔来的阴沉残忍，也比佛来的慈悲温和，她若有心要置人于死地，必然不会玩何欲擒故纵的把戏，除非她对你另有所图。除去一身尚且说得过去的武艺，他自认自己身上再无他人可图之物。然而想归想，真正要理解信服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他的警觉并为因此而松懈，所以他依旧是多疑的。
即便他察觉到那些弓箭手手中箭头对准目标并非是他，但依旧不曾放下过疑虑，毕竟华老的突然消失太过诡异。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他不想因为自己一时警惕的放松而出何意外。他不能有事，他怀中的妻子更不能有事。
他的妻忘了过去，忘了恐惧，如同初生婴儿般好奇着这世间的一切。如果有朝一日他死了，她该如何自处？她懵懂无知的世界里可会因自己的死而伤心欲绝？杀手不该有情，不该生情，而他却早已破了此戒并一直不知生悔。如果当日未曾对心儿生情，如果他能控制自己的私欲拒绝心儿，或者今日她将会活的很好，最起码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不会遭此罪过。以前不曾想过，然而经邬二小姐提醒，他现才有些害怕起来。他怕哪日妻子从昏梦中醒来，怕她当真因此而怨恨自己。他可以坦然的面对上千上万人的怨恨，唯独心儿的怨恨，他不敢承受，也承受不起……
空气中的气息因时间的拉长而越来越冷冽了起来，连带着院中吹拂过的凉风也如刀刃一般凛冽冰寒。戈清扬虽虽想尽快离开这倍显诡异的院落，但他走了半晌，却仍旧回到了原地，这一遭走下来，也就等于白走了。
戈清扬有些骇然，他自信自己的记忆力尚佳，然而一路走来竟然发现记忆中的那条对的路是错的。这院中的每一条路都不尽相同，又怎会出错，而且这一出错还是重新给折了回来。他抬眼看了看四周的景物，心下更是骇异。眼前的雾色飘浮，院中的景物突然有些飘浮的在眼前晃动，像是沙漠之中见到的海市蜃楼般，如此的虚幻，似乎伸手可触，然而一探手却又遥不可及。
“这是迷幻阵！”戈清扬此时心中又怎是“骇异”两字可以形容，眸光四顾。
南滇望月，北冀归云。归云山庄虽是以记载江湖史志而名闻天下，但论及阴阳五行奇门遁甲之术则一点也不下于望月教诡异之极的术法。望月教术法之阵，可易天地，挪山川；而归云山庄则阴阳五行之阵，则可困天地，锁山川。眼前这阵术，便于归云山庄的护庄之阵极为相识。只是，这逍遥侯爷的府邸怎会也摆弄出这么个阵术？
“卢某已给时间，是尔等未曾把握，莫怪某无情。”卢劲的声音在着宁静的夜色中倍显空旷凄冷，但见得他身形如飞梭，数个弹跃，眨眼之间便自院外飞自一阁楼顶端，负手而立。
“预备——”声线拉长，“放！”。
口令方歇，“唰”的一声，一枝长箭划空而过，直向院中池塘上矗立的莲花灯塔射去。只听得“哗”一声水响，灯塔飞速的向岸堤八方的石柱发射出一条条系满银铃的绳索。绳索有规律的晃动，铃声发出一波波的脆响，或急或缓。
戈清扬只觉心口窒闷，气息不畅。再一看怀中娇妻，却见得她两手紧紧揪住戈清扬的衣襟，双眸暴睁，脸色顿然惨白，唇色变紫。“扑”的一声，一口殷红刺目的鲜血自她口中喷出，染上了戈清扬青蓝的衣襟，湿漉漉的一片。
“心儿！”戈清扬顿时惊恐万分，见妻子此状，几乎已是六神无主了起来。
“破魂铃！”而与之时，院中响起一道冰冷的惊呼声。躲藏于院中各角落的黑色身影猛然自飞跃而出，似鱼再也抵住不水中的闷热而破水吸气。
无口令，卢劲只是冷眼看着数十枝精准的箭羽直向那些突然飞跃而出的数十道身影射去。黑衣人们惊异，一个起落，躲过了狠戾的飞矢。飞矢相击，啪哒一声作响，一分两半，方向改变，直线向下射去。
一矢不中，再出三矢。箭羽或不见密集如雨，但其过分精准的劲头与好不间断的紧凑度，也足令黑衣人手忙脚乱，应顾不暇，即便挥剑如风，依旧是险象环生。
“小心脚下毒雾！”带头黑衣人蓦然发出警告，骇异的看着脚下如潮涌般随着铃音滚滚向上涌起的金色雾潮。足点樟树最高点，借枝叶弹力，陡然再弹高数尺身形，身一斜，躲过数支飞矢。
然而他的警告终究是晚了些，整整一个院落，氤氲的毒雾瘴气便已迅速的浮过院落中参照物的最高物点。只见得一黑衣人身形一顿，整个人已如打蔫的白菜叶，手中利剑一松，两只飞矢唰的直射向那人身上。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人便已四肢僵直，没有抽搐一下的往下直线掉落，逐渐消失于金黄的毒雾之中。
“戛！”一人刚掉落，紧接着便是另三名黑衣人于半空中同时为隐藏于院落不知何处的暗手所杀，剑入胸腹，一剑毙命，或掉落树杈，或坠入池水，或直扑假山。
他们根本就不曾预料道，在这箭羽飞斜的时刻竟然还会有暗人横空而出，不顾箭羽无眼的，于无声无息当中执行他们的暗杀任务。待暗杀一得手，借用金色的毒雾与夜色的空茫，暗人便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头到尾都未曾出现过般。
然而这些也只是刚刚开始，在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数十根银色的丝线嚓的一下自下方院落中飞射而出，缠上了那些正试图向院外突围的先遣者们。旦闻数道惊诧声响起，十道黑色的身影犹如夜幕下被牵引的风筝，毫无自主权的迅速被拉扯下去，淹没雾阵之中。而这一切，也只不过是眨眼之事。
黑衣人们震惊的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一时间竟然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只听得身下铃音响动的更加激烈起来，滚滚上涌的雾障如同瞬间沸腾了般。黑衣人被围困于这似如无边际的雾障之间，一时宛若坠入了无底洞中，走不到出逃的出口。
“戈清扬！”华老不知突然又从哪钻了出来，一手攀上戈清扬的肩背，拉扯着戈清扬的衣肩接连躲闪过数只自上空遗落下来的飞矢，面色有些诧异的盯视着戈清扬怀中挣扎着大口大口吸气的戈妻，看着一丝丝艳红刺目的液体直她口中流出。
“心……心儿。”戈清扬身上似乎再也找不到半点杀手该有的警惕，他早已乱了阵脚，只知一手不停的给妻子揩拭着其口中流出的血。
华老忙一个转身，探手截住戈妻的手腕，指探其脉，暗叫了声：“糟糕！”再一抬首，却见得戈清扬面色冷冽，眸光阴冷的盯视着自己。
“什么意思？”一字一顿，分明是要将华老错骨分尸的表情。
戈清扬眼中的恨意让华老顿觉有些莫名，但此时的境况让他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不时遗漏下来的飞矢让他不得不迅速的一把拽着戈清扬左弯右改的向不远处的水榭疾步走去：“她体内的蛊毒发作，若不及时镇住，性命堪忧！”
“蛊毒？！”是震惊，是不解，更是慌乱与无措，恍然再也不见了自己心中的支点一般。
……
外面兵器相击的激烈搏杀与室内檀香弥漫宁静安详形成了鲜明对比。没有人能看得透此时静坐太师椅上的烟萝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向公子。”烟萝如是称呼着向云天，在无外人的境况下，她总是倍显生疏与清冷，“二爷去了多久？”她问，轻轻放下手的念珠。
“约莫两个时辰。”向云天答道，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之人。
“哦。”烟萝点头，沉静了良久又道，“你追随二爷多久了？”
向云天眉目轻扬，更为诧异，不解烟萝此问是为何意，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恭敬的回复道：“十五年。”这答案，精准的连一句“大约”“左右”的字眼也没有，不知倒底是不是真的有十五年。
“十五年啊。”烟萝轻轻点了点头，略歪螓首，半为思索道，“他们三人大抵也是如此吧？”他们三人，自然是指卢劲、石邈、史可生三人。
“嗯，卢劲早上一年。”向云天答道，眸光落在烟萝素雅如月的容颜上，若有所思，等待着烟萝接下来的问话。以他了解，眼前之人与二爷一样，从不会问些无何目的的话，都喜欢旁敲侧击的达到他们问话的目的。
“为何不曾想过离开？”烟萝问。
“为何要离开？”向云天反问，如此的理所当然。
烟萝一愣，不料向云天会如此答话，一时竟有些稀奇了起来，粉唇一钩，于黄昏的烛光下备显娇媚：“是啊，为何要离开？”她喃喃低语，这话多有自问自答的成分。
这一刻，向云天几乎都以为这个看似温顺的女子要离开二爷了。她与二爷给人的感觉不像恋人，他们互动间的亲昵太少，彼此间客套的倒像是合作伙伴。
但……向云天应该承认他永远也不会了解这两人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情感。二爷对于邬二小姐应是紧张在乎的，否则他不会因二小姐的惊吓与伤害而震怒不已，将那些不幸还苟喘于世的家伙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不会在派暗人全天候的守护后还不放心的亲自插手进来保护二小姐的安全，弄得暗人们深感受辱。然而即便如此，这些也只是应该而已，谁又能确保在这些看似紧张在乎的举动下不是另藏玄机。二爷的心思太过深沉，也太过复杂，常人如他向云天，又怎么能想通？
至于邬二小姐，她对于二爷，或许是有些依赖，但绝对看不出有何情意，而且那仅有的一点依赖或许在下一刻便有可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太过独立，独立的就如双眼失明的现在也不见得她有任何惊慌或手足无措的表情出现，该怎么活，她依旧是怎么活。这样的人，是恐怖的，冷静与自制力超乎常人的想象。谁又能想象这样的人如菟丝花一般攀缠着他人？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画面，必定其另有所图。那颗看似温顺清雅的外表下遮掩的心，其实有着与二爷不相上下的深沉复杂，谁又能否定她对于二爷不也是另有计较？
“十五年，何其漫长。”烟萝似感叹般，“在没有利益的诱引下，到底要怎样的人格魅力才能留守住如此长久的忠诚？又要有怎样的魄力才能做到只须振臂一呼，便引来百应，连个契约也没有？”
她这话可是想向自己了解二爷吗？向云天不禁仔细揣度着烟萝的用意，难不成她对二爷也是有些许情意？但，这可能吗？
“士为知己者死。”要评断二爷的为人，谈何容易，其心性太过复杂，尤喜天下之乱，但无论是江湖黑白之众，还是簪缨冠带之家，或是银甲泽袍之士，亦或是布衣韦带之族，对于二爷几乎有些一面倒的敬重与信任，向云天一时也只能如此解释，话语间不无自豪，“二爷是为天下人之知己。”
士为知己者死，好一个天下人的知己，如此大的说辞，不知当事人听到向云天的这番答话会做如何设想？一个总喜欢冷眼旁观世间万态之人，一个做事随性而为，总免不了想兴风作浪一番之人，一个喜好睚眦必报眼中揉不了半点沙子之人，若这样的人能成为天下人的知己，着实令人吃惊与费解。但事实就是如此，无论是《万华册》中的玉面游侠，抑或是庙堂之上的首辅大臣，他皆众人崇敬的神祗人物。
烟萝不由淡眉轻扬，以指扣桌沿，双唇微钩，低首浅浅笑起。他是为天下人之知己，可天下之人又有何人能为其之知己？相处且近一年，却不曾见其与何人有何来往，也不曾听闻他在闲谈中谈及何人，就当年朝中的旧僚也未尝谈及。其实那个人也应该是寂寞的，因为他太强，强的让人无法直视于他；也因为他太过矛盾复杂的性子，就便是有人想用心去了解他也无法真正的了解到什么。那样的人，是该叫人惊恐而无奈的。
“仅仅只是知己吗？”烟萝沉默了半晌，抬首笑语，话中有话，“这次不断涌入徐州的不该只有江湖中人吧？”
向云天唇瓣翕动，一时语塞。
“想必皇帝于牵牛卫之后又暗中派遣出至徐州的正规军应有上万人才是，”烟萝语出惊人，惊得向云天一时哑口，室内一片沉静，只剩屋檐之外的夺杀声响。
“难道不对，向公子？”烟萝目光寻着屋外的杀夺之声透窗而望，虽说这话带有询问的语气，但太过清冷的语调让人听来却是分外的肯定。
“二小姐从何得知此事的？二爷吗？”向云天双眸不由的顿然犀利起来，那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秘密，若无知情人告知，如二小姐这般一直对外面之事不闻不问不理不睬的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如何得知很重要吗？”烟萝扭头站立起身，直直对上向云天，那双本该是空洞的双眸此时却分外犀利起来，“或是该说我本就不该知道？”
向云天惊异的盯视烟萝的双眸，若非分外肯定烟萝双目失明，他几乎以为眼前之人双眼根本就没瞎，心下当下时更为谨慎起来。
“你这般的问话的意思是想防备我还是想防备你家二爷？！”轻缓慢悠的语调透视出不容忽视的狠决，当年那个犀利的邬二小姐似乎又重出江湖了。
“二小姐何出此言？”向云天收敛气息，语气微微变冷。
“何出此言？”烟萝冷哼，话语依旧不急不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向公子，不，或许我该称你为归云山庄的八公子才对！”
她竟然连这也知道？向云天不禁有些惊骇而起。他是归云山庄记事公子中的八公子，但这事除了二爷知晓外其他人皆是一概不知，就连与他相处了十五年之久的卢、石二人也是不清楚。
“二爷都告诉你了？”向云天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
烟萝摇首：“向云天，”她全称着，有些讥讽的道，“敢情你家二爷的人格实在毫无信誉可言以至于你会产生如此错觉？”
烟萝的薄怒来的有些莫名其妙，连她自己都不了解这怒所为是何。
向云天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变得有些滑稽，唇瓣微微颤动，想出口辩解的话全一一给吞回了腹中。
“你们若果真当他为知己，为何却还要处处防备于他？”
“我们防备二爷？”向云天错愕不已，“我们如何防备二爷了？”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收网（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