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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圈套(五)修改补充 ...

  •   “侯爷是如何得知那些人一定会出现的?”一个黑色的身影自院中一株樟树上轻盈跃下,站于殷念远面前,眸光扫过那二十多名被牵牛卫押走的黑衣人,开口问道。
      窗外的那声巨响便是他的作品,一张丝网,夹着沾染了麻药的短箭,一同射向前来试探消息的黑衣人。他不得不说殷念远手下当真是各色高手层出不穷,那鬼医史可生制作的麻药还真不是一般的非同寻常,竟然能够顷刻间就将那人给麻倒,连半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这么如木桩般直挺挺的从屋顶上滚落下来。只可惜史可生太过小气,只给了他一丁点儿的麻药,用一次就没了。
      殷念远挑了下眉,于夜色中凝视着那双墨黑的有些妖异的眸子,步履稳健优雅向前方酒楼走去,答道:“先有一个梅心,再来一个寇焱,他们无论如何终是要紧张起来,即便是处于试探,怎么说他们也要派出一两人出来。”
      “梅心?”来人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殷念远身后的女子,“我竟不知毒娘子的易容术也如此精妙,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什么易容术精妙,莫爷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毒娘子童四娘巧笑盈盈,伸手将脸上面皮撕扯下,露出一张娇艳的面容,恢复了以往的生气 ,“这面皮黏贴在脸上僵硬的要命,连笑也是肉笑皮不笑,看起来恐怖的要命。”
      寒山寺血案事发隔日殷念远便向童四娘夫妇发出密函。而这对夫妇自在受到密函之日起,便快马加鞭一路日夜兼程的赶至徐州,随时恭候听取殷念远调遣。调遣,的确是,即使他们从来都不是殷念远的下属,但他们对于殷念远的推崇与恭敬已非一言两语就可以道得明讲的白,或许这中间包含了更多的感恩。当年童师娘夫妇会接受烟萝的请托,暂且帮她保管她特为邬氏暗中置办的产业也是因为承殷念远的情。事实上此次特到徐州听殷念远调遣的江湖内外人士又何止是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谁知道那大批涌入徐州的江湖人中到底又有多少是承其情而来的。他们都不曾是殷念远的下属,但对他的忠诚度绝对不比殷念远身边那四大贴身护卫差多少。招来这么多人,看来此次殷念远真的是火了。
      “毒娘子在中原生活多年,快人快语依旧不改当年。”莫索笑说,调转视线盯向殷念远,将压制心中的问题抛出,“当日侯爷全面封锁被俘之人身份与其伤亡状况,却又命人于暗中若有似无左右散布一些语焉不详的消息就是为了今夜?殷侯爷,你想的可真不是一般的远呐。”只是可怜那个真正的梅心死后连尸骨也无法保留,一把火,将她烧的尸骨无存,留存世间却是一个用来蒙蔽他人的似真似假引人遐想的虚假消息而已。梅心究竟是死是活,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若想小心使得万年船,那些人无论如何也是要相信梅心依旧活在这世上,且被官府收押而无法与外面取得联系。
      殷念远淡笑,步入万兴楼外馆,扫视了眼本各自忙碌却在见到他进入楼厅时全部恭敬站立起来的万兴楼众人,向着躬身迎上来的掌柜低声吩咐了下,才继续迈步向外走去。
      莫索看了眼那些在殷念远一步出万兴楼而立即俨然有序各自忙碌起来的众人,不禁有些感慨:“侯爷为了今日所做出的准备还真是令人望尘莫及。”他早知万兴楼易主,却不知万兴楼的新主人竟然就是殷念远。出其不意,这人的厉害之处是在于他早已向你出招了而你却依旧不知不觉,“只是侯爷又如何确定寇焱便是鸢尾组织的眼线?”
      “只是巧合罢了,本侯也是今日才将他与鸢尾联想到一起。”殷念远浅浅一笑,坐上马车,放下车帘,隔断着与外面的联系。
      “今日才将他与那组织联想到一起?”殷念远的回答让莫索大惊,“若真是这样,殷侯爷的部署未免也太快太完善了吧?”对于殷念远的这一回答他显然不信。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人当真不是一般的恐怖了,因为这般精密的部署可是顷刻间便能将成千上万之人飞灰湮灭的本领。
      莫索不禁要打其寒战来,一把跃上马车,看了眼一旁也随即攀上马车坐于自己一旁的童四娘,缰绳一拉,马车于夜色中绝尘而去。
      马车震动,车帘翻飞。隔着车帘,殷念远只是笑笑。他怎能说,原本这所有的部署都全是针对他们而去的。他不信任莫索、不信任青蓝,更不信任沙穆琦,但凡曾识得烟萝过去之人他都不信任。烟萝失明的双目是他心中的一根硬刺,只要轻轻一摁,便是钻心刺骨的疼痛。因为痛,所以他记住了因自己的过分自负而造成的失误;因为痛,所以他记住了因自己的大意而被人暗算的耻辱。大意失荆州,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他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再次失手,他又怎么可能让烟萝面临另一次的危险,即便在这过程中他依旧是在利用着烟萝。
      “即使如此,那么侯爷为何会如此敢认定那人就如你猜测一般,殷侯爷难道不怕出错,不怕从此英明扫地?”莫索口气带有不解的冷硬。
      里边沉默了半晌,才出声道:“这很重要吗?”
      这很重要吗?莫索不由的一怔,继而笑起。的确是不很重要,左右都是一些手段而已,只是一个成功,一个失败罢了。如此洒脱,连自己的声名也不顾了。但如此不易于一个冒险,成功与失败背后意味着的可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字面意思了,徐州如今转动杂乱的齿轮也将会跟着向不同的方向演变而去,一边是动乱,民不聊生,一边是清平,安居乐业。但这个冒险……是不是有些轻率鲁莽了些?只是……莫索心思倒转,无论他猜测是对是错,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会让自己处于劣势,只怕他身后早有上百上千种应对之策了。
      “如果那人若死咬不承认,那侯爷又当如何?”莫索隔着幕帘问道。
      “你又何曾听本侯问了他什么?”里边反问,清清淡淡的话语,并无多大的威慑力,却让人不由的心中一震,屏气起来。
      没问过什么吗?那先时听到的那些对话又算什么?莫索更是诧异。然而细思量下,他们之间的对话还真是如此,像是盖着层纱雾般,若隐若现,却也不清不楚着。
      莫索直愣了半晌才无奈的道:“殷侯爷果真是殷侯爷……”竟然连个问话也要一二三的为自己留出一条退路,以防万一,“但如果今夜那人未到,那么这些所做的部署岂不全都要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吗?”殷念远低笑,似在嘲讽般,徐徐穿过车帘,传入车外之人耳中,“也不全然如此。”
      莫索不大明白殷念远的意思,看了一眼一旁早已笑意盎然的童四娘。
      “那姓寇就便是他自己不想来,侯爷也是要想尽办法将他引过来的。侯爷的心眼多,当你还在你娘肚皮里不知男女时,他早就给你想好了日后该走的数百条路。”这比喻虽不伦不类,当却也是恰当之极,“厅中那些问话,从头到尾都是在唬弄人,只可惜那姓寇的不够聪明,三两下就给套牢了。”
      “全是唬弄人的?”莫索不可思议了起来,原来那些问话当真全是无根无据,“那人口中的什么胭脂粉又是怎么回事?”若没记错,就是这个胭脂粉让寇焱认命般的招认的。
      “那东西,只是史先生炼制的让人产生错觉的□□粉,并非真的是什么胭脂粉,你当我还真会吹那个什么催生蛊毒的笛音呐。”童四娘豪气的摆手。
      也是,那曲不成曲,时断时续的音调,却不是会吹奏只能所能吹出的,但是……
      童四娘似乎明白莫索的疑虑:“那调是侯爷教得,否则哪来的什么悠扬调,那还不一个噪音了得,还神秘呢。”
      “殷侯爷所说的那人身上的气味也是假的吗?”莫索一边驾车一边问。
      “啊?”童四娘愣怔了下,不解地道,“我说莫爷,你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些?你是想编书不成,问这么详细?”
      “他不是想编书,是想向他的主子报备。”清清淡淡的声音带着几分散漫的气息,让莫索一真肃然,“想不到他竟然提前出关。”当真不要命了。
      “殷侯爷果然高人。”莫索毫不掩饰自己的佩服之情,“祭司大人说不用知会殷侯爷,殷侯爷自然就会知道祭司大人已出关了。只是殷侯爷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并非多事好奇之人。”这就是殷念远答案,简洁却一点也不明了。
      莫索若无上方之人的安排,万不可能这般多舌的,再加上莫索素来子听从孤云一人的指挥,所以今日这些问话自然皆是受孤云旨意行事的。而孤云一直闭关,根本无法与人接触下达指令,除非他已提前出关。
      “至于那气味……莫索,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那气味是真,只要有心,就你们还能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殷念远笑说,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他要的素来只是结果,过程如何,他并不是十分重视。
      莫索明了,手中驾马的速度更是加快了许多。
      ……
      德馨公主寒山寺之行被人袭击,官府为此大张旗鼓的全面搜索刺客余孽,再加上徐州江湖人士层出不穷,官府搜索与防备也就更加严谨了起来,谨防再次出现那种事。
      故而一进侯府门,戈清扬便被府中守卫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兵器,对着他进行全身搜索,如若不是负责府院内外安全的卢劲出现,只怕连戈清扬怀中的已无双腿的痴傻女子也不会被放过而进行全面例行公事的搜索。戈清扬虽然可以忍受他人在他身上任意摸索的耻辱,但他绝对不能忍受他人对他妻子的侮辱。卢劲要是再慢一步,大概这侯府就要立马上演全武行了。
      戈清扬握紧了下手中刻有“邬”字的玉佩,冷硬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妻子,时而在痴傻之人玩闹时低首对她温柔一笑,完全不理应旁人诧异的眼光,就这么在前方向云天的引领下,穿过曲折的水榭回廊,向西跨院的佛堂走去。
      他是杀手,是故无论在何时何地,他皆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警惕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景与物。这府院的建筑很是雅致,没有多余的点缀。水榭中的灯光影影绰绰,打落在水中,倒影出一片破碎而淋漓的光泽,有种令人恍惚的感觉。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的这西跨院静的有些诡异,诡异的像是进入了一个空灵的幻境。除了迷离的灯光,也就只剩那时而飘入自己鼻翼的淡淡芳草香气,连初夏夜间半声的虫鸣也没有。
      向云天示意他在外堂中厅等候,自己则往内堂的佛堂走去回禀烟萝。
      向云天前脚刚一离步,后脚就有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女端着茶水自厅外走来,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
      “杯子——杯子——”怀中刚放下的痴傻女子一见少女端来的茶,直拉着戈清扬的手臂,双眼发光的直直盯着那两只精致的青花瓷杯,兴奋的喃喃着。
      端茶的少女显然有些意外,但并不大明显:“戈公子、戈夫人请用茶。”她放下茶杯,拿着托盘退了出去,连片刻也没有就呆。
      痴傻女子见茶杯就放在自己手边,连忙欢喜的伸手过去,那只她旁边之人手脚更快,将痴傻之人的手纳入自己怀中,阻止了她的动作,温言劝慰安抚着这个痴傻之人的怒意。
      他不知道这茶水是否里边另有文章,印象中,那女子是个下药高手,似乎像是一朵染上了墨汁的青莲,清雅淡然而又狡黠狠戾。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那女人根本就不是个好惹的主。邬二小姐,那等令人望尘莫及的心机,往往不经意间便要让人在她手中遭个大跟头。不过很奇怪这样的人竟然会与威震四海的逍遥侯殷念远在一起,一浊一清,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对称。但这些都与他无关,所以他并不会浪费什么时间去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并未等多久,在安抚好自己心上人的闹腾后,他便也看到了那个叫他寻找了多时之人——邬君同,不该说是邬二小姐或是德馨公主。
      “邬姑娘……”他有些惊异的看着被向云天护送左右款款而来的烟萝。
      素衣淡容,三尺余长的青丝未挽成髻,只是静静的披于身后,满身的佛气,沾染着满满的檀香味儿,于昏黄的烛光下,有中说不出的悲悯之气。脸上挂着的微微的笑意,如在波光盈盈的清泉绽放的一株青莲。好一个佛身佛像,当真是寺庙之中供奉的诸佛也无眼前之人来的庄重,来的悲悯。
      不过她的眼睛……她的步伐略显缓慢,但不失优雅,美目微垂,更显雅致,只是那双微垂的美目却是空洞的仿佛什么也没有装下,失去了以往的光泽,毫无生气。
      “戈公子。”烟萝向声源出点头招呼道,毫无焦距的双眸敏锐的所向戈清扬所处之地。她步伐微微停顿,继而有些熟练般的向一旁的座椅上优雅的落座下来,没有依靠任何一人,似乎她的双眼不曾有任何问题。
      “戈公子之事本宫已有耳闻,本宫在此为戈公子能寻回尊夫人表示恭贺。”烟萝淡笑恭贺道,墨玉打磨的念珠在她手中一直缓缓的拨弄着,脸上的笑痕掩盖了双目中的空洞,“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如今四者缺一,只怕本宫是有心而无力了。”
      听烟萝这么一说,戈清扬心中不由的一阵失望,但他并没有的表现出来,他只是看着一旁好奇的打量四周最后将眸光锁向前方那个静雅之人的妻子,而后道:“戈某信公主之能,还请公主一试。”
      “这样啊。”烟萝放下拨弄的念珠,凝思道,“戈公子可曾用茶?”她竟然抛出这么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戈清扬不知烟萝此话之意,静默不语,疑虑的眸光警惕的在烟萝及茶水间游弋。
      倒是一旁的戈妻指着戈清扬向烟萝埋怨的回应了起来:“茶……他不让我喝茶,不许我碰……”
      “心儿……”戈清扬无奈的唤着自己妻子的小名。
      烟萝听此,扬眉淡淡一笑:“看来戈公子是对本宫不曾放心咯。既是如此,你又当如何信任于我?!这个一试,还是免了。”
      风轻云淡的话语却犀利的如同一柄利器,沾而带血。
      戈清扬一震,继而道:“公主之能事戈某早已领教,再者今日徐州时局动荡,若不明公主意愿何为,戈某便不得不防。”
      烟萝轻颔首,像是理解他的说法:“本宫虽声名不佳,但也知一诺千金,当日许下的允诺,本宫自然会慎重对待。戈公子也未免有些杞人之忧了……不过戈公子的担忧也并无道理,本宫算是了解。只是聪明人总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本宫以为戈公子应该已记住了上次的失误才是。”
      “什么意思?”戈清扬警惕看着烟萝。
      “本宫这可非是任何人都可以轻易进出的。”烟萝淡淡提示地道。
      戈清扬一惊,扫过烟萝悠闲的表情,目光移向茶座上飘浮着清香的茶水。连忙暗自运气,却发现气刚运到丹田便引来一阵隐隐的抽痛,不是很严重,但绝对不容忽视。他何止是震惊了,目光紧紧盯视着那在昏黄烛光下飘浮的茶雾。
      “你这茶……”
      喉结滑动,他闭眼艰涩的咽下一口气,手松了又松,克制着自己想一拳打死烟萝的冲动,他毕竟是有求于她,不想就此让自己做出后悔的举动。何况这里高手云集,只怕自己稍有异动,便有可能立马遭到围攻,他不想冒险让自己的妻子险于不利之境。
      一旁的妻子甚是好奇的看着戈清扬,目光不解的随着戈清扬的视线而移向那两只飘香的精致茶杯。
      她歪头想了想,而后笑颜如花:“喝茶。”她再次伸手过去,想端茶给戈清扬。
      “别动。”戈清扬心惊的拦下妻子的举动,在妻子不解的目光中移到她身前,半蹲下,握紧妻子的双手,上下打量,声音有些发抖的问道,“心儿,你……有没有哪里感到不舒服?”焦虑与忧心,他不想在自己妻子面前泄露太多,怕妻子也跟着焦虑起来。
      戈妻摇头,不知是否是感觉到了自己丈夫的忧虑,她从戈清扬有些抖动的手中伸出自己的是一只手,倾身过去,轻拍着戈清扬的身子:“不怕,不怕……”她就这么轻声安抚着。
      “我不怕,你没事有好,没事就好。”戈清扬见妻子并没有任何不适,这才对着妻子安心的笑了笑,但心中的疑虑也就多了起来,站起身凝视着前面两人。
      “这茶是解药。”答话的不是烟萝,而是站于烟萝左侧一旁看戏的向云天。
      戈清扬又是一震,看了眼慢慢冷却下去的茶水:“我怎知它不是毒药?”
      “它若是毒药,你认为你们还有命坐在这儿质疑什么吗?”一道苍老的声音洪亮的自厅外传了进来。
      “华神医?!”戈清扬震惊的看着步伐稳健的白须老者华震南,他根本意会不到那个向来如闲云野鹤般的医者会在这里出现。
      “谨慎是好事,但已小人之心多君子之腹也未免太过了。”华震南忍不住的向戈清扬啰嗦的指责起来。
      太过了吗?戈清扬并不引以为然,在他见识过那人的心机,吃过她的暗亏,也知晓了她背后那人让人不得不防的阴沉背景之后,他又怎能不慎之再慎,就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是在情在理。
      暗自咀嚼着华震南的话,他看了看前方依旧一脸风轻云淡般的女子。她仿佛不曾将他人的误解放于心上般,永远是这般的将自己置身于世外。那飘浮在他人眼中的悲悯的色彩,或许是出于她天性中的纯良和善,但更多的只怕是因其过分沉静的外表而产生的一种虚假的华光而已,在她的内心深处,应该是不曾真正关注过他人的死活。难怪这人总给人会一身佛气的表象,都能视万物为无物了,果真是“佛”的够可以。他伸手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而后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的喂着自己的妻子。不过他仍然保留对那人的信任,因为他从头到尾就不曾不信任过她,只不过现在自己因有求与她而不得不让自己去信任她而已。一个矛盾的信任与非信任关系。
      “我说二小姐,你是不是什么也不解释,就这么任人猜疑啊?”华老有些头大,真的不是他爱唠叨,她与那个二爷真的不是一般的有些相似,都常都会因为不去解释某件令人费解或是容易产生误会的事情而无端去挑起他人人性的阴暗一面,只不过前者是出于无心,后者则是有意如此。
      烟萝挑眉,而后淡淡的说了句:“向云天解释了。”
      “啊?”华老张大嘴巴,那样一句简单的几乎有些敷衍的话也叫解释?不过话又说回来,向云天素来话少,能说出那句不在他职责范围内的话确实算是句最好的解释了。
      华老有些头痛,放弃了对烟萝的说教,转而对响正小心翼翼的喂饮着自己妻子喝茶的戈清扬道:“近来府中不甚安全,为保二小姐,呃,德馨公主安全,所以这院落中瘴气毒雾密布。你们喝的那茶水是特为无辜者准备的解药,而此茶茶香能暂缓毒发时辰,只要不运气,便能与平时一般,并无异样之处,否则……”华老顿了顿,打量着戈清扬与时常无异的脸色,“清扬,你应该没试图运气过吧?一旦运气的话那就糟了,这将会加速体内毒素运行,导致内力封锁,功力暂失,与普通人无异。”
      这院落的瘴气毒雾是依五行八卦而设,以西跨院中东、南、西、北、中的五坐亭阁为无行中的金木水火土,以院落中水井为八方之心,而八方又划为八八六十四组方位,每组方位各有花木之株为阵点,分属八方的乾、坤、坎、艮、震、巽、离、兑八卦而再次形成的又一小八卦之阵。瘴气毒雾在被五行之阵八挂之式困锁院落而无法向外飘散的同时,也会随着时辰、天气、温度、风向等诸多外因的变化而变化。毒雾的种类一旦变化,则说明五行八卦阵势已有变动,行运之道也要与之发生变动,乱闯这个院落的后果只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但即便如此,就算是运行之道走对了,也是会不小心将院落中飘浮的毒雾瘴气给吸入肺中,除非是你从头到尾都不呼吸一下。另外,那两杯茶确实也是被下过毒的毒茶,戈清扬的怀疑并未有错,只不过相对而言,此毒正好是那些瘴气毒雾的解药而已。当然这些事情,华老是不可能向戈清扬解释的。
      功力暂失?戈清扬这方感觉大事不妙了起来。他试探般的运气,果真如华老所言的发现他的内力此时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了般,无法随心使出。功力被制,这是何等大之事,而这一切的发生,他竟然一直都是无感无知,除感觉到了丹田三寸处因先前内力牵引而引发的隐痛。
      戈清扬抬眼看向那个唇角含笑的烟萝,眸光骤然阴冷,胸腔中怒火如狂澜般涨起。这女人的心机当真不是一般的够狠够沉,就便是双眼瞎盲了,她也能在须臾间将一个陷阱设在你面前,让你不自觉中便按她的心意往下跳。她那一举分明是故意设计引他牵引内力加速体中毒素的运行,让他功力暂失,从而达到她的所需目的,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人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戈清扬,你怎么了,你还好吧?”戈清扬阴沉的脸色让华老不由的有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内力已被压制,华老您提示的太晚了。”向云天一旁冷声道,防备的看着戈清扬。一个人内力没有了,但不代表此人攻击力也跟着没有,他的武功招数并不会随着其内力的压制而废去。
      “这……这样啊。”华老不由的打哈哈着,试图安抚戈清扬的怒意,“只是暂时压制而已,没关系的,假以时日就能恢复到跟平时没两样的。”
      他能理解一个武林高手内力被人废去时的那种痛苦,没有了功力也就意味着其与废人没两样。更何况……华老看了看面色平静的似乎身边什么也没发生的烟萝,戈清扬的功力是在是他人暗算下瞬间就给废去,不,压制下去的,这对于戈清扬而言无疑是个极大的侮辱。
      一时间,厅内气氛冰到了极点,就连痴傻女子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忙一脸惊慌与忧心的伸手拉扯戈清扬的衣襦。
      倒是烟萝依旧是一脸平和,宛若一潭宁静无波的深潭之水,只见得她悠然自若的站立起身,温雅有礼的向华老招呼道:“华老,他们就劳您费心了。”语毕,转身便就要走人,似乎全然感觉不到周遭紧张的气氛般。
      “哦,对了。”烟萝像突然思索到了什么,驻步不动道,“戈公子,适当的疑心有利身心,防止头脑僵化,但过量的话,只能废脑伤身。”戈清扬冰冷的怒意强烈的让她想忽视都不行,“还有,本宫虽不清楚你妻子具体的症状,但若此病症并不曾恶化,本宫建议你最好维持现状,除非你希望你妻子在你面前崩溃而死。”没有人能够清醒的瞬间接受自己的残缺,没有人,从来就没有人能够坦然面对自己残缺的。
      戈清扬拧眉,思索着烟萝的话外之音,冷颜凝视她逐步远去最终消失于厅外的朦胧的灯光之中的身影。半晌,他方低首看向拉扯他衣襦的妻子,蹲下身形,直视她满眼浓郁的忧虑与困惑,慢慢舒展眉心,双手颤抖的将她的螓首轻放置自己肩头,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她妻子的小名,他又何尝不知自己妻子清醒之后将要面临的问题,只是……只是他的妻曾是那么一个机巧灵秀之人,却因他而变成今日模样,他怎么能,又怎么能有脸面地对妻子今日的这般模样。心中千千结,各个都是死结,如何得解,当如何得解?
      戈妻很是乖巧,她虽不能理解自己丈夫内心的挣扎与苦闷,但她知道这个一直宠她疼她的丈夫此时正忍耐着满心的痛苦,她紧紧抱住戈清扬的身子,一如先前一般的喃喃安慰着:“相公,不痛,不痛,心儿吹吹,心儿吹吹……”
      “你们两个……”华老有些尴尬的唤道,向云天早就护送着烟萝远去,厅中也就只剩他们三人了,“跟老夫走吧。不要跟丢了,否则后果自负。”转过身,也不看他们跟上还是没跟上,背手就走。一路走还一路嘟囔,也不知说些什么东西。
      戈清扬小心翼翼的饱着妻子紧随其后,只能隐约听到其说什么“奇怪”,但至于究竟是什么奇怪,他就不清楚了。
      “啊!”顿然华老拍头大叫了起来,“忘了问二小姐‘金绝株’究竟是什么东西了!”掉转头,看了看左右草木的变化,又往另一小径向回处走。
      然而华老的脚步还未走动几步,就听到院外传来一声叱喝:“什么人!”
      瞬时间侯府四处火光燃起,四方骤亮。
      借着通明的火光,戈清扬可以清楚的看到院落中飘荡于树木之间的粉色雾色正以一种诡异的飘浮方式移动着,如同一个个无行的变化着的阵式。
      原来这些就是瘴气毒雾,难怪乎这里夜虫无一,寂静的连针掉落在地上也能够听闻到。只是……他今日花费了阵阵一个下午之时在这侯府四周探视,发现这里侍卫巡视密集,壁垒森严的就连一只飞鸟也别妄想试图从侯府上空平安飞过。既然有这般严谨的部署,为何还要在这院落中多此一举的施毒?
      “出来吧,我等恭候多时了!”肃然的语调沉稳的自院外统领卢劲口中喝出。
      西跨院的东南西北中庭阁楼顶上瞬间多出一大批弓箭手。
      戈清扬错愕的连忙护住怀中的妻子向后连退了几步,谨慎而心惊地看着周边几栋楼阁大批箭头直指自己这一方向的弓箭手。他猛然往后一回头,竟发现华老早已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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