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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局起(二) ...

  •   江湖,是由人构起来的。而人自造物主创造出来起,便不曾安定过。人心的纷繁复杂,造就了事态的多变与繁杂,故而江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安静过。江湖中所有维持着的安宁,只不过是将波动的洪流暂压于表面下的表象,经不起任何人任意的搅动。
      整整四五天,昏沉的天空,看见的只是一层层灰色的云,密密交织着,阴阴沉沉似要天地同灭般,无怪明明是满月十五的上空无月也无星了。
      玉清堂早已混乱一团,连带的也将徐州素年来平稳的武林打乱。再加上一个多月来官府连番的动作,整个徐州江湖更是不安了起来。
      俗话说的好,乱世多枭雄,虽然这还不算动荡不安,但也差不了十之八九了。故而不知何人何派挑了个头,徐州所有的武林势力都瞬时涌动了起来,带着莫名狂乱。只是这番狂乱究竟是为了什么,众人也没个头脑,只是糊里糊涂的似受人控制着般,就这般搅动了起来,哪里闹腾便往哪里挤去。而算算时日,如此的开端,也不过就在这四五日的时间内起而已。
      五天前,寒山寺莫名被人血洗,寺中僧众无一生还,就是连数名上山敬佛的妇孺也未有放过。这般惨绝人寰的杀戮,究竟是为了哪般之事,为财,为仇,抑或其他?江湖无人知晓,然而也不过半天未过,就有人传出此次杀戮是魔教——望月教所为,原因则是一如过去——为了威慑中原武林。
      而后不久,又有人传言,魔教徒已有大批势力潜藏在中原武林当中,时刻危及到中原武林的安危,而徐州则是处于风口浪尖的最顶端。
      中原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们或许半信半疑,但大多都保持着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原因很简单,因为魔教历来都是中原标榜清正的武林门派们的宿敌,仇怨之深,可上升两百年。在众人的印象中,如寒山寺那般狠绝的杀戮手段,除了魔教徒们还会有谁?魔教对中原武林的虎视眈眈也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了,再者,他们离徐州最近,也曾因为术法“异灵”之事而与中原的僧道多有摩擦。
      然而这般的谣言还未止住,另一种版本也随之上扬。徐州出现的一切之事及其近来江湖上涌动的波潮都是远在西域的昆山派所亲历亲为,或推波助澜所铸。
      对于这一说法,江湖人士也是半信半疑,因为同样的道理套用在昆山也一样的适用。昆山对中原武林的虎视也是由来已久。对于昆山杀手的所作所为,中原武林人士也是闻之而发寒。何况乎他们自寒山寺中发现了件昆山才特有物什——玉仙草——不是植物,而是一中发射毒沙的暗器。
      两种谣言,一时间,众人并不知孰真孰假。四方的探究,也不知这两版本究竟是何人传出的。但无论如何,不管这谣言究竟是真是假,不管寒山寺惨案是这两者中的哪一支或是别有居心的其他人所为,对中原武林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威胁。武林一乱,则四方百姓无安,四方百姓无安则家国动摇。朝廷是不可能放任这种威胁到社稷稳定的事情发生的,到时极有可能江湖武林将面临灭顶的威胁。
      而今唯一的方式,便只有各门各派放下多年的陈见,同心同力,共同对抗这个未可知的威胁。
      或许是为了响应武林人的号召,原本四面封锁的徐州迅速全面解禁。徐州百姓们还未弄懂官府究竟在玩什么把戏,立时又被告知入夜不许外出。如此更是加深了各方百姓的惊恐,关与魔教,关于昆山的谣言,更如疯长的草蔓,四处蔓延,无法禁绝。
      谣言止于智者,但前提是此谣言太过真或太过假。七分真三分假的谣言,才会让智者也惊惶。而那两个谣言,则正是如此。
      武林多是非,徐州城更成了是非中的是非。纷纷扰扰,纠纠缠缠,也无人窥视的到这团麻乱的丝线的线头在哪里。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众人都变成了一个个傀儡般,受他人意识所控,所支配。
      一时间,各方各派的势力全给挤进徐州。从没有的过的热闹,也从没有过的紧张。山雨欲来风满楼,徐州,却是在风浪之中等待着风潮的最凶险之时。江湖,乱了,自寒山寺血案的那一刻开始,便已乱了。只有那个真正兴风作浪者,才端坐在顶端,含着冷笑,看着下端如蝼蚁般的众人,惊惊惶惶为了活命而劳心劳力。
      ……
      房间里的纱灯早已点燃,昏黄的光线布满了整个房间,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彩。
      烟萝,一身素洁的白月宽袍,乌黑的发丝如丝绸一般披散于身后。粉唇紧抿,头垂的眉目,似在静默的等待着什么。
      门“吱呀”一声轻响,开门之人似乎极为小心翼翼,怕惊扰了什么事物般。
      “还没睡?”殷念远有些诧异的看着房间之人,脚步却已久无声无息。
      烟萝闻声,微微抬头,轻应了下:“我在等大哥。”
      “有何紧要之事?”殷念远显然有些兴趣,眼眸中温和的笑意如春风拂过的水波一般,缓缓散开,引出涟漪无数。
      “也不算是何紧要。”烟萝微微侧首,循声的看向殷念远的站立方向。柔和的脸上折射出来的清雅,在淡淡的光线下,说不出来的媚惑人心,只可惜那双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秀眸,却是毫无焦距感,“大哥最近些时日似乎极忙?”她试探着般的问。
      “嗯。”殷念远微微应了下,与烟萝对面坐了下来,直视向烟萝随身调转过来的呆滞而空洞的双眸。
      烟萝沉寂了半晌,似乎有些迟疑:“我听石邈说,最近徐州似乎不大安定?”
      殷念远眉梢带挑,勾唇笑起:“我倒不知石邈如今变成长舌妇了。”只是看向烟萝双眸的眼不由的有些黯淡起来,“也别改弯儿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话,一直是满心的柔和,柔和的如同可以拧出水来般,充斥着说不出的宠爱。只是谁又能说清楚这里边究竟含不含有对烟萝出事后的愧疚。
      烟萝轻轻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妹就不客套了。大哥,近来徐州四起的谣言是大哥所为吧?”她问得还真直接,果真是毫无客气所言。
      殷念远脸色微变,却是不发一语。
      烟萝勾了勾唇,上弯的唇角带着些僵硬。因为看不见,一时无法猜测此时殷念远的想法。静默,并不代表着默认,最起码这一点不适合用在殷念远身上。
      “烟萝,”殷念远依旧温柔,“如果你已认定了是我所为,又何必再问?”
      烟萝半怔,意识到了殷念远心下的不喜。唇抿了抿,眉目微凝,然而她却未辩解什么。
      “但是烟萝,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不错,利用人性的弱点,加以操控的确是我素来的做法。但是这般不计后果的做法,却非我之能事。”烟萝的沉默不喙,让殷念远心下微微冷硬,带着抹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酸痛,很淡很淡,淡的连殷念远本人都给忽视了。
      “大哥能否认未曾在这些谣言当中添加一笔?”烟萝不信的温婉而语,只是调中的无奈却分外耐人寻味。
      “烟萝,受控于人与控制他人,你会择何去何?”殷念远这般说显然已是默认了烟萝的说法。
      烟萝再次愣住,半晌方答:“控制他人。”
      殷念远笑起,只是那笑意却偏冷了些:“你我同属一类人,宁舍性命也不为他人所控。不错,在那些谣言中,我是假以利用了不假。但我若不出此出手,徐州将出现的则是上千个你。何况,既然那些人既然早已向我出手,我又何须忍耐?!先礼后兵,于礼,我早有在前,现在的我只不过是后发制人罢了。”
      烟萝抿唇,静听着殷念远的接下来解释。
      “在这诸多的谣言中,我所横添的一笔只不过是将封锁的徐州全境打开,命四方百姓夜不得出入于外。只是这方何错之有?!谣言四起,武林早已乱成一团,何人有人忽视?中原武林对于望月教的心结已深,若非是碍于他们自我标榜武林正道,手无光明正大对付望月教的借口的话,只怕早已在望月教传出内讧之时便趁伙打劫的涌了上去。如今倒好,寒山寺血案,正如了他们的意,你说这般的光明正大的借口可利用,你说他们会傻得放弃吗?武林涌动,小小的徐州兵力能制止什么呢?已有人将徐州推向了悬崖边,暴露于危险之中,你说我即便有心,但我还能怎么阻止?除非我能转移那人的注意力,但我连那暗藏之人究竟是谁也不清楚,这又当如何出手?至于望月教有势力潜藏中原武林内部,这并非是谣言,而是事实本就如此,否则当年他们也不会对肖洛维的真实身份如此熟悉。而昆山的谣言,我承认,这多少与我有关,虽然非我授意,但毕竟还是在我默认下展开的。”殷念远淡淡的解释,多少含有了讥讽。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与信任,原来并不如其所认为的那般深刻,烟萝无论如何,还是带有些保留。先前的赌注,他已不知觉中输去了大半。这让殷念远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失落与无奈。
      殷念远听似平静的语调,却让烟萝没由来的一阵尴尬与无措。烟萝低垂下头,静静消化着殷念远的语气,酸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房中极静,便是飞蛾扑火的声响也能听闻。
      殷念远静静的看着烟萝良久,终究是无奈的叹息起身:“烟萝,你重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我,对吗?”
      烟萝身子微僵,却也不做辩解。
      殷念远见烟萝不否认,眸光又暗沉了几分,启唇语调虽平缓柔和,却也含着透骨的寒意:“其实我早该想到,你的防备之心,从来就不曾因为时间的延长,事物的变迁而降低过。”
      对于上次寒山寺之事,他不想解释什么。起初不解释,是以为烟萝会明白,现在不解释,则是解释了也没用。不信任便是不信任,再多的解释也是枉然,结果只会越解越糟。
      他叹息着,脸上苦涩的笑意漾起,却是无人知晓。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站立了半晌,满腹的话,最终化了这一无奈之语,转身向走去。
      只是当他打开房门时,却听闻到烟萝背后吐出来的话语:“不是。”虽只是两个字,却并非是平日里烟萝平缓的语调,而是如瞬间烧开的沸水,有些急切。
      殷念远扣门愣怔,未启步走出去,也未转身看向烟萝。
      “不是大哥认为的这般。”烟萝似怕殷念远真的走人了般,猛然起身,向迈步追赶,只是眼中的黑暗,让她左膝触碰桌腿,发出巨响,人不由的向前一倾,听得殷念远心惊胆战,连忙一个转身,飞也似的上前稳住烟萝。
      “你这是做什么,也不看看你现是什么状况。”殷念远有些恼,语气不由的上扬,斥责着。只是这恼意却并非真是针对烟萝而去,而是对着自己。
      烟萝苦笑,白着脸。任她神经再粗,忍性再强,膝上的痛依旧如火灼一般蔓延开来。可是因年远如此的斥责,却也叫她心中一片暖意:大哥不是不要自己的。
      殷念远见烟萝又忍着痛,也不□□一声,心中更觉无力,小心翼翼的扶着烟萝重新做下,蹲下直接便要上撩起裤腿,只是却被烟萝弯身探手拦住了。
      “我看看你膝伤的怎样。”他无奈的抬头看着烟萝,却不料手上一阵温热,定眼一看,确实几滴泪水。
      殷念远心不由一紧,有些急:“你……很痛吗?”他开始恼恨起自己,为何要转身走人。
      烟萝摇头,却仍是苍白着笑,开口说出来的话,有些压抑:“不是很痛。”这语调压抑的也太过特殊了,像哭,也像笑,倒好似一坛陈酿似甜似苦的味儿般,浓烈之极。
      “还犟。”有些怜惜,殷念远伸手勾指拭去烟萝眼角的泪水。
      “大哥,”烟萝一把握住殷念远揩拭她泪水的手,“我没有不信任大哥,真的没有。”
      殷念远显然不大信,抽出手,小心翼翼的撩起烟萝的裤腿,查开烟萝左腿上的一片红肿:“你也不是莽撞之人……”他顿了顿,责备的话压下腹中,站起身,将烟萝横抱起放在床上,“我呆会儿叫童四娘拿清热消肿的药膏过来帮你抹上。”
      “不用,小妹可以自己来。”烟萝不由的接了话过去,却似乎感觉殷念远的不快,又连忙补道,“小妹不想成为大哥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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