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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局起(一) ...

  •   “生平,本侯最厌恶被人要挟!”殷念远淡淡的吐出这句话,清冷冷,似寒夜冷风,让人是十万分的胆寒。
      濮阳明霁嘴角微微抽搐,皮笑肉不笑。
      “不过,本侯还就接受你的要挟。”殷念远笑起,笑纹如水。倒上一杯清茶,手中转动,茶香四溢,茶雾遮掩了殷念远那双深邃黝黑的眸子,“不过你若敢对本侯耍半丝花样,本侯绝不轻饶。就便是你昆山无内乱,本侯定也会在半年内弄得你昆山一团浑水,永无澄清之日!”
      他说的不痛不痒,不轻不重,却震撼力十足,阴冷气直逼上了濮阳明霁的背脊。直觉的,濮阳明霁认为自己捅上了个马蜂窝——无法摆脱的马蜂窝。他绝对相信眼前之人有这能力将他昆山搅弄得鸡犬不宁。想想,江南第一派不也就是给他剿了吗?而且连老弱病残都不曾放过,下手之狠,可见一斑。那时他才多大,十七八?就已这般厉害了,宛若修罗,更何况乎是现在。一路下来,听闻都到莫不是“国有逍遥侯,家国安无忧”之语。这话虽有些夸张,但也不是毫无道理。论其用兵之道,谋略之术无不堪称是天下第一。突利与他多有“交集”,每闻其名,军中大将毫无例外的皆寒由心发。就便是近十五六年来与祁绥相安的西戎,听闻其大名,也是要紧张的盗汗不止。
      殷念远身边高手如云,而他自己则是高手中的高手。突利曾派出大量一等一的高手潜入殷念远帐营,结果他们连殷念远半根汗毛也没伤到,反是全将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说吧,你要本侯如何助法?”先警告,再正式进入正题,这还真是殷念远不安理出牌的做法。
      濮阳明霁微微扯唇,眼前之人不由得令他思及那个消失的不知踪迹的玉面游侠,同样的不按理出牌,同样狠戾不留情面。
      ……
      云,漫漫退去;天,渐渐暗下。夜空墨黑,如素洁的宣纸上泼洒上的墨汁,浓厚的令人感觉窒息。山风呼啸,缠绕于密林间,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骇异。四周死一般的沉静,除了风声便还是风声,就连林间溪流鸣溅、鸟飞虫鸣也不曾听闻。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随着风的漂移,满山弥漫,浓厚的令闻者作呕。在这里,几乎没有呼吸声,偶尔几下微弱的□□呼出,只会让人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生的希望,因为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消退,一种无法蔓延开来的绝望悄然袭上每个人的心头。
      蓦然间,火光四耀,将漆黑的山林照耀的明亮一片。眼面前交错的尸骸清晰的展现在众人眼前,几条依旧活着的花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火光而迅速滑入就近的尸身下。
      烟萝不知自己在这人间炼狱中站立了多久,背脊挺立得如同苍松,高傲而坚韧。而那双藏于宽袍衣袖下的手紧握的几乎没有知觉了,也不知该如何松开。苍白的脸色,也因为这突然照来的火光而更显通透。
      常人久处黑暗,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而条件反射的闭上眼,以缓冲双眼的适应时间。而烟萝,双眸却依旧是不为所动的张着,似乎没有半丝感知。一眼看去,眸子里边似乎只有一眼望不尽的空洞,空泛泛的。
      “公主,卑职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一身青黑色泽的锦衣暗扣牵牛卫小队长肖成急急赶至在这横七竖八的尸骸间唯一静立着的烟萝面前,抽刀驻地,单膝跪地,语调有些紧张,若不仔细听,却也是听不来的。
      来了!
      这突来的声音,令那双空洞的眸子微微眨了下,只是很僵。随着眼皮的带动,一滴温润的液体自烟萝右眼自然而然的滑落,悄无声息的滑过纤细的玉颈,渗入沾满了血液的白色衣襟上。
      烟萝微微扯了下唇,想说什么,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周身紧绷的神经依旧,并未因为救援之人的到来而松懈,她仍是如崖壁上的苍松一样,高傲的紧挺着她的背脊,一动不动。三尺余长的青丝早已脱离了包巾,散落在身后,随着穿透山林的山风而舞,在这夜色中犹如一株永不凋零的清荷。
      肖成这才发觉不对劲,抬起头,看向静立着的烟萝,缓缓起身。伸过手在烟萝面前轻轻摆了下,震惊的发现烟萝却毫无所觉。肖成所有万幸的认知于这一刻铺天盖地的倾覆了——侯爷要动手杀人了!
      “速带所有牵牛卫赶往寒山寺,不得有慢!”
      他又怎会忘记在侯爷跨出轿外时对他耳语吩咐后那么信任的目光。
      肖成指挥着两千多兄弟,兵分三路以最快的速度的赶往寒山寺。中途一批直走大道的牵牛卫受到数批来路不明的江湖人袭击与阻拦。而另外两批牵牛卫一路虽未受到何大批有组织的突袭与阻拦,但却也曾与数十名江湖人士正面交手过。这令众牵牛卫们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远超出他们的想象,赶往寒山寺的速度加快。然而他们终究是晚了半步,当他们赶至寒山寺时,寒山寺已成了一座死寺,寺门大敞,无人出入礼佛,洁白的寺墙上多为斑驳的血迹,寺院中横七竖八躺满沙弥、信徒与江湖人士的尸骸,无一幸存者。肖成找到寺院住持□□大师时,看到的只是他一脸平静的跪坐于蒲座上虔诚的诵佛,只是左手佛珠垂地,右手木鱼未敲,如同睡着了般。肖成轻轻一推,□□大师便立马随着肖成力道的推动而向一旁倒去,浑身上下如同散架了般,骨骼发出碎裂的声响。
      满寺的寒鸦,凄厉的惨叫。
      天色渐暗,可德馨公主的下落依旧不明。直到后来看到数十条不曾见过的三角花蛇诡异的自一山谷处匍匐爬移出,他们这才发现了德馨公主烟萝的踪迹。
      但他们终究是晚了。
      左伦牺牲了,是为救烟萝而牺牲的。一箭贯穿了腰腹,汩汩滔滔的血液就在烟萝眼面前飞溅而出,沾满了烟萝素洁的衣襟,也蒙上了烟萝震惊的双眸。如同梦魇一般,纠缠在烟萝的脑海中,不断的重复,久久不散。
      梅心虽苟延残喘,却也是命悬一线,朝不保夕。伤口遍布,失血过多的结果便是:面色死灰,唇色苍白。只是她依旧紧握着利剑,护在烟萝不远处,似在防备什么,也似在等待着什么。或许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在她做尽一切之后,仍然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顾晖,左臂已不见了踪迹,墨黑的色泽沾染了他满身的衣袍。为避开勾魂罗刹的勾魂术,他集中所有的意志,毅然决然的挥剑断去勾魂罗刹紧扣不放的左臂,以锥心的疼痛将自己从昏沉中硬拉回来。
      在这一群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骸当中,并没有勾魂罗刹的踪迹。左伦、梅心与顾晖的阻拦,让她无法接近烟萝半分。而那于树上趁着勾魂罗刹不防备时突向其扑咬而去的毒蛇,更是令勾魂罗刹不得不在最后一搏下迅速的退走。她被毒蛇咬伤,若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山风依旧,夹着悲愤的嘶嚎,呼啸着每一片山林。山涧流水,静谧而安详着,只是那红艳的色泽,却在火光下散发着诡谲的阴气。
      ……
      时间的步伐不会因为某人某物某事的突变而停止,所以经过一夜震动的侯府,忙碌依旧,平静也依旧,似乎昨日深夜什么也没发生般。侍奴们手中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殷念远也如同往时般,风雅俊逸,谈笑自若。
      然而谁又能想象到隐藏在那抹悠然和煦的面容下几欲喷发的浓岩浆——殷念远发怒了!当烟萝浑身是血,两眼空茫的站立在殷念远面前,他心中那把怒火便压抑不住的如火如荼的燃烧了起来。只是因为他是殷念远,即便是面对生死存亡的关卡也依旧理智的令人疯狂的殷念远,所以他从头到尾只是淡扫了眼烟萝,转身便挥手示意将担架上昏迷着的顾晖、梅心两人及其其它被掳的数位江湖人给投入牢狱,没有多余的一句话。但是那负手离去的背影,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牵牛卫们感到阴风阵阵,背脊一片冰凉。须臾,肖成便被向云天给带走了。一个时辰后,牵牛卫还未来得及得到片刻休息,就整装待发的执行殷念远下达的指令,悄然无声的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随后不久,玉清堂戴正堂得殷念远暗令悄然前往,一柱香后,戴正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真正个来无影,去无踪。只是离去时脸上的神色,不自觉中染上了几分凝重。
      戴正堂前脚刚走,莫索、青蓝后脚便到。而随之而来的沙穆琦则被直接带到烟萝居住的西跨院。至晨曦,莫、青二人方于微光中离去,而沙穆琦却是再无出现过。
      尔后,殷念远未得半刻休息,即刻就往西厢房行去。只是烟萝经一夜的折腾,已带着满身的疲惫于混混沉沉当中入睡下去。眉头紧拧,面色却又倔强的一如平时。殷念远在烟萝房间呆了许久方离去。随即便整衣离府,半个时辰后才回府。而这一时段殷念远去往何处,着实是个谜,就是一直随护其身的四大贴身护卫也是不知晓。
      ……
      山岚蜿蜒,流水潺潺。崎岖的山道,如通天之梯般,沿着突峋的山岩,向上盘旋,至达云雾之上。葱郁的山松,兀突的矗立于山崖道之间,华盖如亭。崖道寂静,无人亦无鸟,有的只是穿过山谷的风,将道上苍松的华盖吹的颤动。
      突破云雾,到达山崖之顶,看到的竟是一片空旷的石地。几株耸立着的苍松坚韧的展开自己的松针,于空地边沿打开一片阴色与凉气。
      一栋简易的茅草房有些怪异的杵在空地中间,而在茅屋后,在这贫瘠的除了石块外还是石块的平石地上,竟然开辟出了一小块菜地,更有甚者,就是那断不可缺水的娇贵植物——鸢尾也分种在一旁。
      照理说,这半似上仙修行的地方,居住之人应该是白袍猎猎,白须飞扬的长者。可是现实往往与意想相左。
      草屋主人,黑发如绸,面色白净,眉目清俊,算得上是号美男。只是此人神色太过阴冷,眉宇间折射出深深的阴郁与悲愤。再配上那一身漆黑的衣袍,更是阴气沉沉,从里到外散发着一种逼人窒息的气息。这般的人,脸上没有半丝宁静与祥和,在这般贫瘠与孤独的山顶上生存,他所磨练出来的只是浓浓的仇恨。
      东方的上空,隐隐翻开鱼肚白,冷寂的光线,似泠泠的水纹,向四周缓缓伸掌。
      突然一只灰色信鸽穿过半空,停立于空地上,扒打了下翅膀,咯咯叫唤。
      男子眼色微有起伏,然细看下,却仍是冰寒一片。弯下身,一把抓起信鸽,取下信鸽退上的信笺。撒下一把玉米,放信鸽用食,自己与树荫下的石鼓凳上坐下展信看了起来。
      那本就冰冷的神色随着眸光的移动而变得更加冷厉了起来。
      “一群没用的废物!”半晌,他冷冷地吐出这句话,手中的信件被他揉成一团,化为粉末,随风散去。
      他是气愤的。眼见的事情已成功的大半,眼见着自己多年的心愿即将成功,可竟然还是空亏一匮。信笺中提及的人,如鲠刺般,紧扎着他的胸膛。逍遥侯殷念远是吗?看来此次免不了要正面冲突了,布置好了这么多年的局,怎能因你的进入而突然改变?!
      负手转身进屋,环视了眼里边密摆着的众多墨泽的灵牌。灵牌上无字,有的只是一朵朵粘贴在灵牌中间的枯萎鸢尾花瓣。
      他随手抽出一张信笺纸,饱沾墨水。再昏暗的光线下,微沉思半晌,下笔徐徐落文……
      东方的红日,冉冉升起,冲颇了黎明最后的封锁,展示出其半边红艳的色彩。云彩,也随即飞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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