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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失策(二) ...

  •   烟萝那方一离开,殷念远这厢便忙开了。当晨曦第一抹光亮落于七石镇的青石路上时,茶肆里的门也缓缓打开了。
      再未过得多久,街道上之人也渐渐开始多了起来,不是熙熙攘攘,而是疏疏落落。各家的店铺也相继拉开,整备开始一日不算忙碌的生意。
      来来往往之人,总是听闻得到相互间热闹的寒暄。
      “殷公子早啊!”路人含笑着的向茶肆里边的殷念远热情的招呼道。
      “早。”殷念远淡笑的向外颔首着,温文尔雅。
      “殷公子忙啊!”
      “忙!”
      “殷公子,这是刚出来的新鲜豆腐,是要放进后院厨房吗?”
      “殷公子啊,今怎不见你家幼弟打拳呀,他又出去问诊了吗?”
      “殷公子,这是林家小姐的画像。不是我林媒婆说呀,她可是七石镇最配的上公子您的人了。不仅人美,才学也是没得说……”
      “殷公子,今日可要去观戏。听说是县城最为出名的‘玉堂春’呢。”
      “殷公子……”……
      一整上午,殷念远就这么一直淡笑着,与往来之人保持着三步距离的交流,不会过于热情,也不显的太过疏冷,如同一壶温水般。直到正午,街道上之人都回家用餐后,殷念远耳根这才清静了会儿。
      因为不是镇上赶集的日子,所以茶肆里并无什么生意。
      殷念远看了看今日茶肆中的空寂,转身向后厨院走去。看着院落里忙着洗蒜的张婶,不禁开口问道:“午膳整备什么?”
      “蒜炒腊肉,二爷。”张婶笑答。
      “蒜炒腊肉吗?”殷念远听罢不觉唇角上扬,“烟萝见了它,饭食都比平时要多上许多。”
      “可不,小姐不把它给全吃光,不是不会轻易停筷的,常常撑的坐在椅凳上一动不动。那般个秀气之人竟会有这般的样子,若非亲眼见到,说出来也是无人敢相信的。”张婶都要笑开花了,两眼眯成了一条线。
      ————————
      烟萝吃饭的速度要比殷念远快一些,却不会给人一种粗鲁的感觉,反倒有些说不出的诱人的美,津津有味的让人以为她眼前的饭食便是为这天地间最美的食物了。
      烟萝食素,若菜食中有荤腥,她肯定是不伸食筷的,三年来一直便是如此。然而却因为殷念远而打破了她一贯的坚持。
      殷念远基本上是不挑嘴的,然而烟萝却不知道。几日下来,烟萝见殷念远因为只是食素而食欲日益不佳,满心愧疚。就在与殷念远相处后的第五日,烟萝特意为殷念远叫了盘荤菜——豆腐鲤鱼。在殷念远满目的错愕的询问下,烟萝给的答案自然是极其简单而又真实的。
      “大哥这几日食欲不好,也该是要改善下膳食。”口气平静的好像本就该如此般。
      烟萝的答案虽是再简单实在不过,但却让殷念远心中热气上扬,满目自是说不出的欢愉,温润如水般的盯视着烟萝。
      烟萝被殷念远的目光盯视的不大自然,又接口道:“这些时日总是委屈大哥陪着小妹食素,小妹过意不去。”
      这话一出,殷念远满心的瞬间又降了下去,恍然大悟般的淡笑道:“原来只是良心上过意不去啊。烟萝,你还真懂得如何打击人心,亏得我自作多情的以为你对我已有几分上心了呢。你虽是出于好心,不过烟萝可知,两人用膳,若一菜只有一人食用,那么那盘菜就便是再如何味美也会变的嚼之如草根,难咽之极。如此,这盘菜还不如给倒了,省的碍眼。”
      殷念远的解释让烟萝有些歉意,她也就只得小声同殷念远说道:“那……小妹到别处用膳就是了。”
      只是她刚要起身,却又立即被殷念远的另一番说辞给阻值了。
      “若只是因为这样菜而弄的你我分食两桌,那这菜就更得扔去。食肉荤,本就是在为畜物积福,让其下辈子好投个好胎。若要救赎当年所犯下的冤孽,荤腥不沾,这的确是个好法子。但不食酒肉,只是表面之举,何人都可以做到,关键的是要心存仁念。烟萝是要我也一辈子不沾荤腥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烟萝无语,殷念远这般颠倒黑白的话语分让烟萝进退皆不是,跟本无法拒绝。
      “大哥根本是在难为小妹。”
      “不是难为,而是为你好。你难道不知自己的体质吗?这般的羸弱,当真是让人担心。如果你坚持的话,那日后不要再出去多事的问诊了。反正你不医治那些穷困之人,他们自会有其他法子。我可不希望哪日你一不小心昏倒在外,我还得似无头蝇一般的四处寻找呢。”
      难为就难为,殷念远还真就这么打定了心意。烟萝无法,只得接住殷念远夹来的菜,一口一口艰难的吃着。有一就有二,次数多了,烟萝也就不再坚持什么了,也不知是因为想通了还是因为拗不过殷念远的坚持。
      ————
      “张婶,日后我若不在了,这茶肆还有殷宅就归你们吧。”殷念远环视了四周,突然出声道,“好不容易脱离了江湖,就不要再让自己卷入进去了。该怎么活就怎么活吧。”
      “二爷……”张婶错愕无语的看着殷念远负手缓缓走出厨院,“二爷难道也要马上走?”
      “也许,等知道烟萝的消息应该就要动身的。”殷念远弯唇笑着。
      “那二爷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张婶又问。
      打算?殷念远半怔了下,原是有的,只是现在……如果那帝王放人的话,应该还是会有吧。伴着自己的妻儿,听着他们的笑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太多的繁杂,就如刚到这里一般。虽累,但也过的实在踏实。
      “到时再说吧。”他眯眼看着正当午温和的日头,依旧淡笑而语。
      都日上竿头了,烟萝此时该到了青虎山吧。华老也该是到了那里,正在那里等候着。他的医术那般的高超,或许烟萝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些许指教。
      烟萝。殷念远想起昨夜她长发披身,睡眼惺忪的样子,唇角不由的缓缓钩起。若不是怕有变故,自己又何尝愿将她从刚捂热不久的被窝里掏出来。
      变故,应该不会有吧。想到此,殷念远心中又不禁有些忐忑。这般的忐忑可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呵,殷念远嘲弄般的笑了笑。若非是恐调动自己的力量会引来有心之人,自己又怎会让她脱离自己的掌控,让自己心中变得如此空荡,如此的不踏实。
      “二爷为何不同烟萝小姐一同走?二爷是怕那些人因此而找上小姐,给小姐带来危险吗?”张婶突然觉得那个渐渐离去的身影竟显得有些孤寂,说不出的没落。
      那么个如月似的人儿,应是二爷的心上人吧。如果不是玉蝴蝶出来捣乱,如果不是为了不想再让我们这群人卷入江湖的风雨中,二爷因该不会同小姐分开吧。他一直都是那般用心呵护着小姐。
      然而殷念远只是回眸向张婶轻轻挑眉,钩唇而语:“或许吧?”他说的一点也不确定,或者更确切的说,张婶猜测根本就是错误的。
      张婶不由的心中一寒,低垂下头,继续洗着手中的蒜。二爷……二爷依旧一如十三年前那个少年般,无心无情。原以为二爷是为小姐动心了,原来这都只是自己的错觉。难怪小姐对二爷的好总是能够视而不见。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时方能与君秉烛游?”
      殷念远轻吟着,似喜似忧,说不出的味儿,让听者闻者心中一悲一喜,一阵伤涩,一阵欢欣。似乐极生悲,也似悲极生乐,怪异的很。
      忙碌依旧着,下午日头渐渐下山时,茶肆里的客人又渐渐多了起来。谈论着今日七里镇里发生的一切可笑可议的事情。
      正为人们话语最是热闹之时,客栈中突然走进来个织锦云绣的华衣贵气之人,紧随其后的便是乔之墨及其昨日那个茶客韩道。在往门口看去,却见六人身形如柱般的立于门口,面无表情,如门神一般一动不动。
      人们完全为这突如其来的架势而待愣住了,到口中的茶也忘了往口中吞去。
      华衣人眸光冷厉的扫过在座之人,迈步直向柜台前依旧怡然自乐的冲茶之人走去。
      乔之墨见华衣人突然紧握的双手,不由的为柜台前的殷念远担忧了起来。然而他毕竟只是个小小的探花郎,并无能做些什么。
      “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口渴了。要茶吗?不过这里可没有普洱茶,大红袍,要吗?”殷念远看着眼前走来之人,淡淡笑言道。手不紧不忙的为华衣人斟上一杯热茶,茶香飘溢,让人心顿然心平气和。
      华衣人目光微有波动的看着殷念远,接过殷念远递过而来的茶,却是端而不饮。双眸依旧紧紧的盯视着殷念远,生怕他下一刻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般。
      殷念远目光平和的扫过在座满目惊惶而又有些好奇的茶客,不由的摇头道:“这里茶位已满,若不嫌弃,可要到内厅坐坐?”
      华衣人依旧紧紧的盯视着殷念远,不言无语。
      殷念远也不并希冀能从华衣人口中听到些什么言语,自故的打开矮门,负手走出,向内厅走去。似乎算准了华衣人会跟来一般。
      乔之墨见那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人,心绪百涌,五味杂陈。原来这些时日来一直与自己打交道的殷公子竟然真的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逍遥侯。这般个贵雅之人,早该想到的,他同那画上之人本就极像,只是画中人多了几分霸气,少了几分风轻云淡的气韵而已。然而自己却一直都为邬君同的话语所惑着:“佛曾言,世间人,千有二像者,皆为前世千年骨肉情深之兄弟,只是此世千般俗事所缚,都不曾相识相见过,便是错身而过,也缘一见。乔兄所说的那两人,大概就是如此吧。”邬君同在自己向他套话时大概就已猜测出来了自己的意图吧?难而那时他真是猜测出来了吗?乔之墨又不大确定了起来。因为那时自己还不曾见到过逍遥侯。
      “各位乡亲实在抱歉,殷公子现有贵客来访,众位还是请回吧。请回吧。”
      韩道转身看向茶肆中好奇的茶客,拱手逐客。
      众人看了看里边消失的人影,眸光再扫向外边六个如门神般之人。早就知那华衣人来头不小,怎么说也是个大官,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惹的起的。一个个连忙放下茶杯,起身向外你推我,我推你般的走了。一瞬间,茶肆间空荡荡的一片,冷清异常,异常的让乔之墨心中不禁感叹了起来。若是平常,此时应该更加热闹的。
      他看了看外边夕阳清冷的斜晖,心中粗粗的估摸了下时间。此时,邬君同也该是在回来的路上吧,太晚的话,殷公子可又要变着法子让邬君同叫苦连天了。
      邬君同?殷公子既是逍遥侯,那么他又是何人?明明是个脚宽无胸的男儿身,怎可能会是女孩儿。明明满目的悲悯与仁慈,又怎会是那传言中手段狠戾、毫无妇德的邬二小姐?
      “今日怎不见她了?”韩道眸光似扫了下,不禁自语起来。
      “他?韩大人说的可是邬君同?”乔之墨回神问道,“他现在可能还在回来的路上吧。”
      韩道一听乔之墨答话,有些诧异的回问道:“乔探花今日难不成见过德馨公主?”
      “德馨公主?韩大人的意思是邬君同就是德馨公主?”乔之墨满心疑惑,“这邬君同可是个惑真价实的男儿呢。再说德馨公主那般精明,可不像邬君同那般少根筋。”
      韩道见乔之墨不信自己的话,冷哼道:“你说邬君同是货真价实的男儿,那你可有验过身?少跟筋?她可比你要精明好几倍着呢。你以为在那个家族都被驱逐后,她为何还能顶着公主头衔在京城里逍遥?她心里可贼精着呢。”
      “不可能吧?”乔之墨惊诧,却是不以为难的笑道,“若真是如此,她此时就已是在邻县而不可能回来了。”
      “你说什么?!”韩道满目震惊。
      “她寅时就已出门去青虎山采药了。青虎山可是三县的分水岭呢。”乔之墨笑言,跟本不以为韩道说的话是真的。若邬君同真是那个德馨公主,那么母猪也就能上树了。
      韩道只得无语的看着乔之墨,许久才摇着头,叹息着的向茶座走去。德馨公主连自己那群同人精般的族人都能斗垮,更何况乎是这么个小小的探花郎。自己上次不也同样为她所惑了吗?一览平川,若非自家妾侍一语惊醒梦中人,自己还当真要认为邬君同就是个男儿了。
      “女儿要装扮男儿,其实也很容易。喉结可以用衣领遮住;胸部只需用布带缚紧,基本上也就看不出什么了;至于脚下的鞋子,多缠几下布,套上一双男子的鞋不就成了。只是没有女子会这般让自己受罪吧,除非是她为了躲藏仇家或是官府追捕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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