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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失策(一) ...

  •   “脸霞红印枕,睡觉来、冠儿还是不整。屏间麝煤冷,但眉峰压翠,泪珠弹粉。”陆淞的“瑞鹤仙”词断断细细的出清瘦少年口中大声唱出,只见的他身背竹楼,负手站立于崇山之间,淡眉微揽,有些不满的嘟囔了句,“大哥也真是的,什么东西不好做暗语,偏偏选它,分明是欺我不善诗词嘛。”
      柔和而明媚的阳光穿过崇山间树梢,打落在少年如玉般清和温润的脸上,泛起一轮柔媚的光晕,靓丽若仙。少年,正是那从七石镇走出的烟萝。
      烟萝四下瞧了下,再次接着吟唱了起来:“堂深昼永,燕交飞、风帘露井。恨无人说与,相思近日,带围宽尽。重省,残灯朱幌,淡月纱窗,那时风景。阳台路迥,云雨梦,便无准。待归来,先指花梢教看,却把心期细问。问因循过了青春,怎生意稳。”
      好在记忆力尚佳,否则这般风花雪月的词她还真是记不住了。什么“迷离婉娓”,非凡之笔,依烟萝看来,好是好,但这般的闺怨词却终究难登大雅之堂,不过也大约只有那些心性变态的无聊男子才会将其做宝,视女人为无物。大哥也真是,什么诗歌不好,偏要选它。就是那《玉磎诗词》里那无题之诗还要来的好几倍。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断蓬。闻道阊门萼绿华,昔年相望抵天涯。岂知一夜秦楼客,偷看吴王苑内花。”
      想自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闲静淡雅的生活就这么硬生生的被迫告一段落,用如此应时应景更应情的诗,岂不是更好?
      烟萝等候了一会,见无人应答,心中微叹,又继续向前走了过去,再次大声吟唱。一曲毕,烟萝这才听闻到个厚重的声音向自己这儿清晰的传来。
      “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归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来者可是邬君同公子?”
      声音如钟,久久回荡于山岚之间,震得林间树阴摇曳,百鸟纷飞。
      烟萝微征,淡眉微凝,抱拳向林间之人道:“正是在下。”
      “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一音落下,一具灰白的身影,如风似影般的急速掠步至烟萝眼前。来人一如烟萝般,身背竹篓,里边满为各色药草。双眸炯亮,精神矍铄,灰白长须迎风微浮,当真个仙风道骨,好不逍遥洒脱。
      烟萝目光不卑不亢的迎向老者,温和有礼的向其拱手施礼道:“想必老先生便是江湖人士敬仰的大名鼎鼎的塞华佗华震南华老先生吧。”烟萝紧紧记着今出门时殷念远所交代之事,眸光不动声色的打量起眼前之人,目光顿然微微下沉:难道真给大哥给料对了,果真有问题?
      ——————
      “烟萝,《万华册》上的东西可全记下来了?暗令一出,江湖必有风波涌起,切忌万事小心。”记得那时殷念远是如是说的,话语有些凝重。
      “暗令?可是《万华册》中所言的那枚足可呼风唤雨的暗令?”烟萝对江湖中事确实是一窍不通,若非是昨夜殷念远将一本砖头般厚重的《万华册》送来,并限时要她快速记牢的话,只怕此时也只有干瞪眼睛的份。
      《万华册》,归云山庄深藏“古汲阁”中的秘本,是归云山庄那些无孔不入的记事公子们将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于江湖四处收集而来江湖各色有名号之人的信息编撰而成的书册。它是一本注解着江湖中万事之人的书册。在那里,清晰的记载了历年来江湖中所发生的各种杀戮以及名扬江湖,不论善恶忠奸的各色江湖人士的武功路数以及这些年来他们的作所为和喜好特长。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此俱全的难得的资料,何人不想得。江湖中人,或明或暗,多次涌入归云山庄,费尽心机却终是未能得手。至于殷念远是如何得到的,烟萝不得而知。殷念远既然不打算说,烟萝也不打算问。
      殷念远摇头轻笑,室内昏暗的光线拉至门口处,将殷念远温润俊雅的脸庞铺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这世上哪来这般的暗令。所谓的暗令,只不过是我向那些当年欠我一个人情之人发出的归还人情的信号而已。”
      只是让个他人偿还殷念远人情的信号?烟萝听此怎能不震惊。足可以呼风唤雨的信号,那要多少厉害之人亏欠他人情了。
      “既如此,大哥又何来‘暗令一出,江湖必有风波涌起’之说?难不成江湖人士还要担忧大哥一统江湖不成?”烟萝凝眉。
      殷念元只是静静的看了烟萝半晌,才道:“暗令传出,若不小心为那些仇视痛恨我之人知道了,你说这江湖会不会有风波涌起?江湖本就不曾平静过,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要闹起来,只是他们到底为什么而争而战,那也就只有他们方知晓了。”
      “大哥为何又要放出暗令?如此若真是引来江湖血雨腥风,那大哥好不容易平静安详下来的生活不也就破灭了吗?”烟萝不解殷念远的想法。
      “平静安详……”殷念远淡淡而笑,“烟萝信吗,我们些时日来的安定生活,只不过是个水月镜花的假像而已。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自三个月前就已开始发生异变了。”
      先有玉蝴蝶,后又有梅彩凤,前者为男,后者为女,皆是冲着烟萝而来。玉蝴蝶的轻功何其高超,梅彩凤的毒针何等厉害,江湖中人谈论起他们无不变色,只是他们都先后莫名成了七石镇一具不知所踪的尸骸。如此,又怎不会迎来江湖人士的注目?
      烟萝震惊,久久不能话语。
      “既然逃脱不了,那就迎接吧,在把它搅个天翻地覆。大乱之后必有大治,那时我们才能真正获得个安宁。”这是殷念远的注解,如此的乖张,不为他人,只为自己。
      《万华册》中的殷念远就如此时烟萝眼前之人一般,都是烟萝所不曾认识之人,那么的陌生,那么的遥远,却也同时那般的震撼着烟萝的每一个毛细孔。玉面游侠,“侠客篇”最为传奇的人物之一。他是一个不能称的上有侠道精神的侠客;一个行事诡异,以辛辣狠戾手段而闻名的侠客;一个以各种狡诈手段耍的江湖众人如蚂蚁一般团团转的侠客;一个挑战四方高手威震江湖却又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侠客;一个十四岁默默无闻的进入江湖,十七岁威震江湖时却突然归隐无踪的传奇人物。若非是旁有张婶提示,否则自己当真是极难将那个少年游侠与殷念远相连一起了。
      无怪乎张婶满心自豪且崇拜的说:“《万华册》上,无论正邪,只要是于十三年前便已小有名气之人,都曾受过二爷恩惠。”也对,那么个行事乖张,亦正亦邪之人,应该也是只要有利可图,便无分正邪的施恩他人了吧。只是这样的人,与人除了利益的牵扯便应再无其它了,可偏偏他的身边却老是有那么群甘愿为他赴汤蹈火之人,十足怪哉。
      ——————
      老者眼神犀利的围绕着烟萝转了一圈,蓦然探手,如电光时速般的扣索住烟萝的手腕,两指轻弹。目光微讶,但旋即温温转和,放开烟萝手腕,缓缓捋须颔首道:“原是个俊俏的女娃儿啊。”眸光有些复杂而古怪的盯视着烟萝,眉目淡淡锁起。
      烟萝微微淡笑,迎视着着老者暗沉的目光,无波无纹,目似洗净铅华后的沉淀,一如深沉的大海。举手投足间从容淡雅的似如这崇山峻岭之间的仙子,只需再一眨眼,人便瞬息幻化的无影无踪了。只是这般的淡定之中,又有谁能窥视到烟萝此时心中警铃大做的紧张?
      “大哥有事,一时半会儿无法离开,所有只好劳烦老先生送君同一程了。”烟萝面色平静的拱手言语。
      暗语对了,暗物却到现在还未出现。烟萝脑中思绪翻涌,将《万华册》里边所描述之人一一从脑海中过滤一遍。眼前之人的面皮,应该不是他的本貌吧?
      老者呵呵一笑,罢手道:“邬姑娘客气了,只要是玉面游侠之求,老夫定当尽力而为,无所劳烦不劳烦的。姑娘请随我来吧。”
      烟萝也只是淡笑,拱手道:“有劳老先生带路了。”
      举手投足间,男儿气息实足,就是嗓音也丝毫不见女孩儿的那份娇媚柔婉,而是清朗的如同林间清流的涓涓声响。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除了脚踏山道间厚重枯叶的沙沙声及其林间扑飞的鸟叫声,便是一片静寂了。寂静无人的山路间上蓦然出现了枚色彩斑斓的玉面蝴蝶纹佩玉,孤零零的躺在枯叶间,似乎是想向他人预示着什么。
      “邬姑娘与玉面游侠究竟是何关系?他归隐江湖十三载,也不曾见其动用过暗令,如今竟然只是为让姑娘好平安过这几个山头,就向老夫连发了三枚暗令?”老者忽然回头问道。
      烟萝似乎早就猜测道老者会这般询问般,也就不惊不慌的应答道:“关系?君同曾帮过他一次,今日他也回敬君同一次。君同称他为大哥,他道我为贤弟,如此而已。”
      老者怔住,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半晌才于烟萝不解的眸光中回过神来。
      “邬姑娘曾帮过玉面游侠?”
      “华老先生不信?今日华老先生送君同过山,不也是帮了他一大忙了吗?”烟萝笑言。那个人,若非是极其必要,绝对是不想欠他人之情的。只不过依现在的形势看来,只怕当年的人情债他都要一起收回来了,除非自己能独自逃脱眼前之人的监控。大哥,你可想过自己也会有这般失策之时?
      “也是,只是他为何要姑娘到吴州去?”老者又问。
      “去吴州啊?”烟萝答着,“那是君同的意识。吴州可是江南最为繁华的州府,何人不想去。怎么,我大哥未同华老先生说吗?不该啊?”
      “提过,当然提过。”老者连忙点头应道,眸光躲过烟满是狐疑的探视,将话题含糊般的转过,“姑娘身背着药篓,可是位医者?不知师从何家?”
      烟萝轻轻一笑,有些愧色般,缓步跟步老者身后足足四步之遥道:“晚辈并不能算是位医者。至于师从何家?说来惭愧,晚辈自来只是帮帮乡间郎中打打杂,跑跑腿而已。对于草药,也只是粗识一二罢了。大哥曾语,华老先生乃当世之医神,天下各色疑难杂症,若有华老先生出马,定能手到病除。任何人若能有幸得华老先生指点一二,必有大进。”俨然是对眼前之人深信不疑了,眸光灼灼发亮,竟是如此的崇拜者,“只是大哥又说,华老先生并不喜收授弟子……”
      烟萝说的好不惋惜,灼亮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老者听闻烟萝这般言语,嘴角顿然有些僵硬,捋须扯笑道:“邬姑娘真的是想习医吗?为何呢?”
      烟萝抬眼,眸如黑玉,不解的看着老者,问道:“习医需要理由吗?难道大家习医不是为了医治病者,解除他们的病痛吗?”
      好个天真的回答,好个再简单不过的答案,老者顿然久久不能答语,眸光越发复杂看着烟萝,再次细细的打量起眼前这个纤细柔美的女子。
      “邬姑娘姓邬?”他突然这般问道。
      “嗯,有什么问题吗?”烟萝颔首回问。
      老者摇头:“本朝以来,邬姓者甚少,最为大的一族也是京都四年前分崩离析的邬氏家族。你可与此家族有何关系?”
      烟萝浅浅一笑,乖巧般的回答道:“华老先生这问题倒是将晚辈问住了。晚辈都不知自己于那家族有没有关系呢。若说有,可晚辈久居乡间,对那家族是只曾听闻却无缘相见;可若说无关系……正如老先生所言,邬氏者甚少,左右牵扯总会找到些关联的。”
      老者只觉满心无奈。不知是这邬君同太过聪明,所以老是四两拨千斤般的夺过自己一个又一个的试探,还是因为她对自己所问之话根本就是不知不解,所以才会这般令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到吴州后,姑娘可有何计划?” 他继续问道。
      “拜师学医。”烟萝轻轻答语,脸上红霞飞舞,似乎极其羞怯般。眸光细细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将其深深印入脑海,等待着好时机逃去。
      两人愈走愈远,渐渐消失于了山路的尽头。只是他们所行之路线,却并非是通向吴州,而是通向郯城。
      ……
      夕阳直下,艳红一片,夹着漫天的红霞,渐渐向西山落去。山岚间,只见得一灰一白的两个身影满目焦虑的在崇山峻岭之间穿梭着,似在急切的寻找什么般。
      “华老头,若是邬二小姐果真是被旁人掳走的话,你就死定了!”灰影壮汉扯着嗓音对不远处的白影老者叫道。
      “怎么能怪我,要不是你那日囔囔,戈青扬又怎会知道二爷的暗令。否则他又怎会向我这一把老骨头动手?再说了,你不是说邬二小姐聪慧过人吗?她既然那般聪慧,没道理识破不出戈青扬的伪装。”被称为华老头之人不满的回道。
      “什么囔囔?我从头到尾只说过二爷终于联系我们了,是你向我张扬那暗令的好不好!再者说,邬二小姐再如何个聪慧,她也不曾踏入江湖半步。她哪知道华震南长何样?!她哪曾见过易容术?!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会敌得过那个卑鄙小人?”壮汉满心恼意无出发,一脚用力往枯败的木叶中重重的踢去,木叶顿时满场飞扬,夹起腐败的枯叶味。
      纷纷扬扬的木叶被夕阳金黄的斜晖给笼罩了起来,漾起一抹丝剔透的光芒,明晃晃的直刺人眼。
      “那是……”华震南两眼顿然发亮,直盯着程抛物线掉落下来的一枚物体,惊喜不已。一个箭步走到那轻巧的物体面前,小心翼翼的拾起。
      “是半枚蝴蝶玉佩!”壮汉也震惊不已的叫起,黯淡的双眸在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的寻找无果后终于再次亮了起来,“华老头,快对对,是不是邬二小姐扔下来的,是不是同你怀中的可以粘合?”
      “不会有错的,就是它,就是它……”老者何止是一般的激动,“快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记号!”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失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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