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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上西楼(二) ...

  •   殷念远看着烟萝满目清明而坚韧的眼眸,摇头淡笑,径自下完棋盘中的残局。
      “烟萝是想提醒那些人,告诉他们要找的人便是我吗?此地无银三百两啊,烟萝。”殷念远轻笑,也不抬头。
      “可是大哥有认为你能骗过那些人几时呢?十天?半个月?半年?抑或一年?大哥大胆猜测众人心理,进行逆向思维,因为采用自己的姓氏才顺利出京,躲过多方之人半年多的勘查,居于这里过着如此清逸闲静的生活。只是大哥认为这么久了他们难道不会察觉有疑,同样逆向而思吗?正如今日那茶客所言。总是有诸多事物会让他们有迹可寻的。他们会找向这儿,也是早晚之事而已。如此,即便是此地无银又能如何?只要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还未真正的疑心过来,我们便可走进了。”烟萝徐徐说着自己的见解。
      “你倒是他们没有真正的疑心过来吗?信不信此时只要我们一理包同时出现在殷宅外,立马就要有一大批衙门中人将我们包围了。”殷念远无奈的摇头,漫不经心的说道。
      烟萝猛然大惊:“大哥的意思是……”我们已被官兵包围了?
      “帝王早在将封我爵位时便也顺便将我的画像悄然下放到各地方官员手中了。”殷念远淡笑,带着几分苦涩,“年术的画技已达如火纯青的地步,每一幅画都足可以假乱真了。”
      因为一心只想过清静的生活,故而对当年按插于四方的暗探一直都不曾联系。若非是见到那一幕,只怕此时的自己还是对此事一概不知吧。
      殷念远看着满目的黑白子,捏起起盘上的棋子抬眼看着烟萝问道:“烟萝,你可知我为何极喜着黑白之道吗?”
      烟萝摇头,却只是下意识中的动作。她不想去防备殷念远,但是于她自己的潜意识中她还是会这般去做。多年来的习惯,不是说改一下子就能改掉的。她只得微僵的迎向殷念远清润的目光,缓缓道:“小妹愚钝,不知大哥之意。若以小妹此等资质猜测大哥之用举,只恐徒惹大哥见笑。”
      殷念远淡笑摇头,无奈地道:“烟萝,你还不是一般的妄自菲薄啊。你这等资质若是平庸,我还真不知道这世上有几个资质聪颖之人了。说吧,看看我会不会见笑。”
      烟萝暗叹,朱唇不急不缓的道:“他人都道大哥喜爱棋弈是因为大哥喜爱凌越于天地万物之上的感觉,喜好操控着他人的命数。然据小妹半年来的观察分析,大哥虽为一代英杰,却无半丝并吞四海的雄心。要不,大哥怎会放弃那高高在上的权位,而甘愿埋没在这偏僻无名的小镇中。其实大哥同小妹一般,不过是颗为命运所玩弄的棋子。同样是为了生存而处处设防,时时与人勾心斗角。只不过小妹与大哥不同的在于,小妹是在不甘中学会了认命,而大哥却是在不甘中越发拼搏,永不向命运低头。所以大哥会这么喜爱棋弈,大概是因为大哥是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数吧,正所谓命不在天而在人。”
      烟萝轻缓的话语令殷念远心下没有来的一震,眸光流转,凝视着烟萝光洁的额头,温润的如同春日一望无际的碧波,唇角上扬,话不出醉人的欢愉:“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烟萝也。此生有你为知己,夫复何求,吾生当无憾矣。烟萝,你实在是令我越发心折难耐了。若照此下去,对于你,烟萝,我会有能放的下手的一日么?”
      他的“情话绵绵”又开始了,烟萝只得疆扯着唇角淡笑,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大哥这般说是已有何应对之策了吗?府衙中人,不会是还与乔之墨有关吧?乔之墨早就认出大哥了?”烟萝一凝眉,眸光中竟为肃穆。那人接近自己果真是怀鬼胎,“若如此,那么方才大哥所说的乔三小姐为小妹害相思也是假的吧?今日那个新茶客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他已出现在这里,官府中人也就将这里监视起来了。”
      烟萝一连抛出的数个问题虽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却依旧让殷念远不由的傻眼,进而轻笑:“这么多问题!可还有其他的问题吗?一起说出来吧,我也好一鼓作气的将它说完。”
      “有,”烟萝见殷念远的温和如水的笑意,也不客气了起来,“还是那个老问题。敢问大哥,既然大哥已非当年,不可能出现功高盖主的威胁,帝王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寻找大哥?难不成大哥手中握有帝王什么不可见天的辛秘?”
      本脸上还待着醉人笑意的殷念远在听到烟萝这般的问话后,温润的眸光收敛,俊眉上挑道:“我不知该庆幸烟萝你好在只是一介女儿身还是该惋惜你竟只是一介女儿身了。你很太聪明,但请不要忘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的大太过清楚,因为离真相越近的地方离黄泉之路越近!”
      他没有否认烟萝的言辞,只是脸上的笑意已冰冷的起来。
      烟萝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个何其大的错误,连忙低垂下头,苦涩一笑,歉意道:“谢大哥提醒,小妹知错了,是小妹僭越了。”
      即便只是当年的邬氏家族,每代掌控者上台,都是意味着其脚下早已铺满了一地的血腥。这还只是个小小的家族,更何况乎是那皇室。虽然殷念远已远离朝堂,于权势上已不可能对帝王构成威胁,但于帝王重视殷念远的程度来开,他有怎会不知晓帝王登基背后的每一滴血的来历,如此帝王又怎会轻易放过他。这已早从当年在军粮一案还隐晦不明时,殷念远却被帝王下令被捕入狱中可见一斑了。殷念远为帝王劳心劳力这么多年,最后换来的竟是这等东躲西藏般的生活,他又如何不怨,如何不恨?自己此举,无疑已如用匕首深深扎进了他的隐痛中,让他心中献血流淌了。
      “明日你就动身吧,我已安排好一切了,路上自有人会接应。”殷念远也知道自己话语太重,只得苦涩的摇头,站了起身,背过烟萝平静的说道。
      “那么大哥呢?”烟萝也站了起来,问道。
      “今日那茶客事漳州监察御史韩道。”他只是答非所问的道,缓缓从自己衣袖中取出一道密函,背递于烟萝,负手绕置屏风后。推开窗门,目光宁静的看着窗外遥挂树梢的下弦月。
      烟萝一看那还有淡淡蜡痕的淡黄色纸笺,便快速的展开。本是平和空灵的目光瞬间惊骇犀利了起来。
      “大哥这是……”她问着屏风外之人,手不由的紧捏起信笺。
      “这是在你进来之前截获的一封快马加鞭派往京都的密函。”屏风外之人淡淡的说着,烛光的照应下,烟萝只能看见一个孤寂而模糊的身影,“这事本不想让你知晓,不过……”你若心无所挂,心无所忧,只怕隔一段时日就要将我所忘了吧。他轻叹着,唇角的笑意越发的黯淡,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狡狯呵,“若密函到达了帝王手中,那可能将是一个漫长的监禁时日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叹息着,感慨着,也无奈着。
      “大哥……”烟萝从未听过殷念远这般浓厚的叹息,沉重似其心被巨石块重重的压堵着般。这样的叹息,听得烟萝心中莫名的有些慌乱,“或许是大哥多心了。大哥乃一代栋梁之材,当今天子乃一代惜才的贤君。或许皇上是不舍大哥这般的栋梁消隐朝廷,才四处找寻大哥的,否者也不会这般的大张旗鼓了。普天之下,何人不知大哥呢。”
      “是吗?若果真是如此……”殷念远停顿了半晌,才缓缓接道,“那便也是好了。不枉我……”为其卖命多年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烟萝郑重万分的说着,只是不知这话究竟是在用力的说服她自己还是在说服殷念远。
      屏风外一阵沉默,许久之后才听得殷念远一句轻轻的话语:“谢谢你,烟萝。”声音极轻,似那鸿毛一般,只需风轻轻一吹,便飘散离去了。
      “呃。”殷念远这样的话,烟萝更是不适应,脸上出现了醉人的酡色,似饮了被甘醇的美酒般,一时不知该说何是好。
      “烟萝?”殷念远重新走了出来,脸上再次挂上了温和的笑意。
      “大哥有何吩咐?小妹定尽全力以助大哥。”烟萝迎视着殷念远,看着他脸上漾起真心的笑意心头也就不由的放宽了几分。
      “你可有读过《玉豀诗集》?”殷念远问。
      “玉豀诗集?”那是什么东西?好好的怎又提到那上面去了?烟萝摇头,“大哥知道,小妹自来不喜诗词歌赋之类的风花雪月,没有半点实用性的东西。”
      “我是知道。只是烟萝,你的女儿情怀太少,也该去品读一下了。”殷念远笑说着,凝视烟萝的眸光说不出的温柔,似要滴水一般,满目清辉。
      “大哥……”他的眼神,烟萝突然一愣,像似一汪深潭,让人深深的沉醉在里边而无法挣扎。这眸光,为何竟会是如此的熟悉,似曾见过一般。
      “烟萝,还有半年的时间,若这半年你还未有碰见自己心仪之人,那我便再也不会放手了。”他的手伸向烟萝的脸颊,然而却仍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只是道,“想必你也累了吧,早些去歇息。明日一早就出走吧。乔之墨今日前来答谢是真,乔三小姐为你害相思也是真,只是若非是我无意中发现他与韩道在茶肆中交换的目光,否则我还真就答应了他那份盛情难却的请求,带你到乔府走一趟了。也好了结了乔三小姐对你的这番孽缘之情。”
      “嗯。”烟萝点了点头,“只是大哥万事小心,小妹将于吴州恭候大哥大驾。”
      殷念远淡笑着点了点头,说不出的欣慰。他们之间没有再多的言语,杂乱无章的话语就此结束。相互间只是淡笑,彼此静静的注视。一个眼神,他们就已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去做了。离开,无需告别,明日的明日还是会见的,至于是何时,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烟萝打开门出去了,带进门外一阵清风,吹的满室烛光摇曳的更加厉害,明灭不定着,一同那隐晦的未来,无法猜透。
      ……
      翌日晨曦,天色灰暗,烟萝便背着一个大的青竹背篓,提着上山采药的小锄头,踏着深巷的青石板路向镇西走去。寂静中,除了她自己的木屐踩踏青石板的声响,就只剩下深巷中的偶尔传来的犬吠声了。
      就在要出镇口时,烟萝终于转过脸。朝时白皙而又有几分昏暗的光亮中突显的那张明丽之颜更加的诱人心魂,让人沉醉,然而伴随而来的低沉之语却也如醉酒之人兜头泼来的冰水令人蓦然惊醒。
      “究竟是什么人?!出来!”
      冷清的话向空旷的林荫道上清晰的传去,和着初春晨曦中的冷意。白色的雾气从烟萝唇中扬出,顷刻间便已消弭的一干二净。
      “君同贤弟,你双耳还真不是一般的敏锐,就这般昏暗之下你也能发现背后有人。”清朗的笑音传起,一具修长的身影从林荫道旁的一块巨石后走了出来。
      烟萝微凝眉,似如恍然大悟般的看向来人,抱拳施礼道:“原是乔兄啊。只是乔兄从深巷口一直跟踪小弟到此,是为何意?!”
      对于烟萝的不解,乔之墨自有他的解释:“君同贤弟多虑了。为兄只是见贤弟如此早便出门,甚感疑惑,故而跟了上来。”
      “哦,这样啊。小弟是因为青虎山山遥路远,若不早些出门,只恐今日不能及时归来。自古长兄如父,到时小弟被罚事小,可若惹大哥不高兴就为不孝不敬了。”烟萝坦诚的答道,目光中一片清明。
      “青虎山?”乔之墨不觉看向烟萝身后的背篓,“又是出门采药吗?”
      “是啊。”毫无心计的回答。
      “平日里殷兄不是会护你同去的吗?今日怎不见他呢?”乔之墨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烟萝看着乔之墨,有些不解的抓头问道:“今日不是乔兄与我大哥有约吗?”
      乔之墨微怔,笑道:“也是,我都险些要忘了。可是你独自一人上山很危险,殷兄怎放心的下?”
      烟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爽声笑道:“乔兄说笑了。小弟独自一人进出深山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哥有大哥的事要忙,总不能老是护着我吧。再说小弟堂堂男子汉,怎能像个女人般躲藏在我大哥羽翼下!”
      她说得毫不做作,大有豪气万丈的气势,举手投足间尽显男儿的英气。这般之人,又当如何将她视为女孩儿。
      “时候也不早了,小弟也该走了。”烟萝看了看远处平地上泛起的鱼肚白,向乔之墨作揖作别道,“乔兄,有事待小弟回来再议吧。”
      烟萝转过身,脚步踏实沉稳的在乔之墨的注视中向前方走去,无惊无慌。
      这样之人,分明是就是个气质清朗的男孩儿嘛。怎么可能与韩监察御史口中的德馨公主,那个败坏门风,手腕狠戾的邬二小姐相联系、相挂钩起来。
      他一直目视着烟萝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其化为了一个小点才转身离开。想乔之墨这般聪明一世之人,竟也会有上当受骗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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