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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上西楼(一) ...

  •   月上西楼,素洁如练,银光分辉。一抹月纱,穿透过细细的窗格空,光辉莹洁得铺洒在素雅的屏风上。
      屏风后,则是出数盏纱灯摇曳,洒下憧憧幕影。两具清辉,将一室的光彩全给聚拢。
      烟萝厚裘裹身,素洁的小脸几乎淹没在雪色白裘之中,只剩一双空灵的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的注视着对面自娱自乐的独自对弈之人。
      一枚白子轻轻落下,殷念远淡笑的抬眸对上烟萝,话语清润的问道:“白子攻占先机,黑子落败在即。若是烟萝执黑,你将会如何力挽狂澜?”如丝绸一般的黑发散披在身后,为这张俊雅之颜平添上了几分邪魅之气。
      烟萝只是轻瞥了眼桌上眼花缭乱的棋子,极为诚实的道:“大哥忘了,小妹不善棋弈。”
      殷念远轻笑,修长的手指缓缓的轻夹起黑子,也无片刻凝思便向满是黑白子的棋盘中落了下去:“如你这般的聪慧,要学也是很简单的。”
      烟萝摇头:“棋艺之术高深莫测,幻化无穷,小妹自认资质平庸,学来也只能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殷念远不以为然的挑眉,但什么都没有在说,只是再次低头独自对弈了起来。
      寝房中极静,静的只有棋子落盘的轻轻声响。
      烟萝凝视了殷念远许久,见其神色早为方盘中棋子路数所获,方从自己衣袖中悄悄的取出一本深蓝色封底的书册。正想要翻阅之时,一只巨手腾空而降,蓦然间,烟萝手中的书册就已不见踪影。
      烟萝傻眼,看着那个眸光一眨也不眨的盯视着棋盘,依旧静静落子的殷念远,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倒有些似犯错的小孩被人抓包了一般。
      “你的进度太慢,若将所剩的点点精力都放在医书,只怕到时我已对你相思入骨,你却仍在门外徘徊。”一子落定,从棋盘中挑出了八枚白子,殷念远方看了看他从烟萝手中取过来的书册,淡淡的说道。
      烟萝轻扯了下唇,道:“小妹夜夜如此观看大哥,大哥一颦一笑早已镌刻妹心三分深了。便是闭上眼眸,也能将大哥形貌一一勾勒下来。”
      烟萝尽量学着殷念远素日里露骨的话语方式说道,脸不红气不喘着。这话她并没有说假,烟萝的记忆力向来惊人,只需一面,也就能将人记入脑海,更何况乎是朝夕相处的殷念远,闭上眼眸勾勒他的容貌又有何难。然而即便如此,烟萝却在对上殷念远那炙热的眸光时顿然全身僵硬如石,头皮一阵发麻。
      “烟萝,”他温柔的唤着,带着满心的欢喜,“这番话从你口中吐出,效果可实在是不大怎样啊。一般女孩儿说这话时,难免双颊飞红,可不若你这般说的正正经经。虽然说的是假话,但对我却还是大为受用。”
      烟萝只得尴尬一笑,垂下眼眸,话语柔婉,徐徐道:“大哥对小妹一切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小妹在大哥面前,似如一纸素笺,半点墨迹也透脱不过大哥的眼睛;然小妹对大哥却是知之甚少,大哥于我,便是雾里开花,水中望月。大哥宛若迷雾,将小妹隔绝百里之外。如此,就便是小妹拓下了大哥容貌日日分秒相对,也怕是不能真正的入心三分。”
      “知之甚少?”殷念远放下手中棋子,捋衣看着烟萝,“我说过在我入朝之前只是介江湖浪人,在杀人于被人杀中兜转,诚如你所知,为了生存,也就少不了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入朝之后,为保权位,自然也少不了残害人命之事。拜将入战场,当然更少不得夺人性命。所以我的敌人很多,想要我死之人无数。烟萝,我曾说过若你怕了,随时可以反悔走人,我殷念远绝不强留,即便是现在也是一样。以前的姻缘之盟,我自当将其毁去。不过若要反悔,你可要早些,趁我现在还放得下你,否则到时你就是想脱身也只怕也是不行了。”
      “大哥会这么说是今日那个突然而来的茶客吗?”烟萝对视着殷念远且近清冷的眸光,缓缓道,“只是大哥也太瞧不起小妹了。小妹若真的胆小怕事,早在邬氏家族时便已归为尘土了,这会儿还会坐在大哥对面吗?只是大哥却宁肯与那乔之墨共事,也不愿与小妹同谋,如此怎不叫小妹心寒?小妹再不济,也不至于抵不上一个外人吧,除非大哥从未将小妹视为亲人。”
      不说这还好,一说起来烟萝便是极为不高兴。不高兴的令其心有些扯痛起来,连她自己也说不上这是为什么,这般为人所排斥也不是第一次了。这种痛,一如当日罗文杰突然的冷漠而引起的酸涩,虽不见浓,却也丝丝缕缕的渗入了烟萝的五脏之中,揪抓着人心。亲人,或许她已不知不觉中将殷念远视为自己最亲之人了。
      “小妹虽说醉心于医理,却也不见得小妹对自己周边之事毫无所知。自三月前宅中闯入盗贼之后,张婶每夜便得替小妹守门至天明。小妹不解张婶为何无日无夜的会不知疲倦,但或许实事上其实是不止一个张婶,而是有两个抑或是更多。一人所做菜色或可一日数变,但其口味浓淡却不会有多大偏差,更何况乎入张婶那般精于厨艺之人,然而小妹所尝却是三日一小变,五日一大变。虽说是菜色不同,做法不同,所下配料也不同,但即便如此,也用不着连着口味的浓淡也变吧?”
      殷念远虽有些讶异于烟萝在救赎之心态完全淹没她时却还能保持着对自己周边之事入木三分的观察之力,但更讶异于烟萝此次明显现于表的丝丝不悦,随后摇头无奈的笑起:“我与乔之墨共事,只为商讨茶商之事。他是为乔县令最为宠爱之子,对于我们的茶叶生意大有好处。至于你其他所言,我只能说,烟萝,你的观察力依旧犀利如昔了。不过有些事情即便是舞里看花,水中望月,也强过拨开云雾窥得满地污浊要好。”
      “大哥说的也是,既如此,小妹自是要感激大哥的用心良苦。”烟萝话语平淡的说道,无法窥窃其此时心绪如何。她只是缓缓的伸手至殷念远那方的棋钵中取出一枚白子,注释棋盘良久之后,终于将手中棋子放落下去,随手剔除了四枚黑子,“虽说小妹对于棋艺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正所谓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许多东西往往已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到了你,想要佯装不知,也只能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殷念远眉一拧,随即捏起黑子,往棋盘间轻轻一放,于右上角的白子纷纷剔除,却什么也没说。
      烟萝一怔,看着那丢盔弃甲的白子,缓缓对上殷念远那双温润的眼眸,淡淡的说了句:“小妹知道该怎么做了,大哥就当小妹方才什么也没说吧。”
      殷念远只是轻摇了下头,白子落盘:“白子战线太长,左右牵连,无法出奇制胜。右上角棋子宛若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非是方才你出手一子,白子久战之后必败不可。”
      “大哥的意思是……”烟萝心中顿然有些欢喜,只是满眸中尽为不解。
      “正如你所说,即便是你再不济,总是要强于一些外人的。”殷念远笑起,解释着,“你想知道些什么?不过我只允诺你三个问题,也只能一次用尽,过期不候。”
      “今日那新茶客可是帝王派了之人?”烟萝立马问道,毫不拖泥带水。
      “对。”殷念远点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烟萝,“这算是第一个问题?”
      “是。”烟萝淡笑,“大哥远离庙堂半年之久,也不可能在威胁道帝王皇权,为何帝王还要苦苦相寻,甚至于文武百官,众将面前为大哥封爵,传至千里?”
      “只有三个问题啊,烟萝,你还真是想也不想,就这么浪费?”殷念远叹息而笑,“不过这第二个问题吗?你问得还真是够长了。帝王会在众将面前亲封,一是为了剔除众人心中的疙瘩,即平了众人之疑,又拉拢了众将之心,顺便也对我恩威并施了。至于寻我……烟萝,我非神人,又怎知帝王心里究竟考量着什么。帝王心,本就如深海般高深莫测,所考虑的要比我们要多上许多。最坏的考量便是他要我终老庙堂,为其卖命一生,不过也算是福非祸了。烟萝,你只剩一个问题了,问一个有价值些的吧,上两个问题我都要替你惋惜了。”
      “大哥可是真心视小妹如亲?”烟萝抿了下唇,问道。她倒不认为上两问题问得有何不妥,最起码她已知晓了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了。
      “第三个问题?”殷念远不由的笑起,还真是尽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不是。”烟萝摇头。
      “你要问的是……”殷念远竟然一时猜测不出烟萝究竟要想问些什么了。
      烟萝看着殷念远道:“大哥只需答是还是不是。”
      殷念远点头,开始好奇烟萝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了。
      “小妹曾闻亲密无间的两兄弟因为一细小的误会而反目相向的故事。那么你我即为亲人,亲人之间是不是要坦诚相待,无所欺瞒?”烟萝再问。
      殷念远终于摇头闷声笑了起来:“烟萝啊烟萝,敢情你是要绕着弯要得我许诺了。不过烟萝,你可知的是我所希望的是你我之间不仅是亲人的关系,更是[1]情人夫妻的关系。亲人之间需要的不是坦诚相待、无所欺瞒,而是互相信任。若无信任,就便是你再如何坦诚,依旧会疑有用心,兄弟异爨已为必然。那么,烟萝,你第三个问题呢?”
      烟萝凝视着殷念远良久,地下头,裹紧了下裘袍,随意抛出一句:“那乔之墨今日邀大哥到玉福堂品戏究竟所谓何事?”
      “为你。”殷念远轻笑,“我还在想你究竟什么时候会问这话了呢。”
      “为我?”烟萝诧异的回声。
      “你一个月前不是曾于去往东岷山进香时救过个因路雪山滑而坠落山涧的府家小姐吗?”殷念远笑说道,“那府家小姐正是乔之墨之妹,乔三小姐,水阳县最负盛名的才女。”
      “那又如何?”烟萝道,不以为然。
      “你救了人家妹子,他自然是要好好答谢你一番了。”殷念远笑看着烟萝,不急不缓的道。烟萝对那乔之墨有微词也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了。当初烟萝若非是被那乔之墨缠的没办法才将自己请出来的话,自己还真就错过了认识那么号有用的人物了。
      “答谢?怎么答谢?”烟萝淡淡的问道,“若其嫌钱多,多被几封金子便是了,其他的自是不必。”
      “你还真是现实。”殷念远笑道,“早料你会如此,所以为兄替你回绝了。不过听闻那乔三小姐自那日对烟萝你惊鸿一见之后便将你一直挂念于心,现早已相思成疾了。”
      “大哥说笑,小妹曾闻那乔三小姐自来心高气傲,又怎会只有一面之缘之人害上相思。”烟萝只当殷念远在说笑着。
      然而殷念远却是摇着头,笑意收敛了起来:“可这却是事实。”
      他缓缓从自己衣袖中取出一枚铃铛佩饰,摊放于烟萝眼前。
      烟萝顿然讶异不以,不禁摸向自己腰侧。
      这枚铃铛佩饰是烟萝当年从邬三小姐身上取下来的,自出京城,她便一直将其带在身侧,直到一个月前突然丢失了。为此烟萝还整整四处找了好几日。
      “这东西便是乔三小姐日夜相对,以慰思念之情的证物,你该识得才是。乔之墨就是凭借此才找上你。”殷念远看着烟萝这张如月半莹洁的面容,不解的摇头,“明明是张巾帼芙蓉颜,为何任是迷住了大片女儿心。”
      举凡那些芸芸未出嫁的女子,多半见了烟萝之后都不知觉的害上相思疾,四处打听烟萝之人也就莫名多了起来。“张婶”们为处理好这乌龙事件,常常是费劲心舌,就差要搬出那邬君同其实是个龙阳癖者了。不过万辛的是他们并没有真正的搬弄出来,三个月前那突然闯入之人并非是普通的盗贼,而是江湖中臭名远扬的采花大盗玉蝴蝶,而且专采男子。
      殷念远不解,烟萝更是不解,两人相视,久久无语。此该何解?许久之后,烟萝终于爆出一句:“大哥,帝王的人马既然找到了这里,我们是不是也该搬走了。”
      [1]情人:有情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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