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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荷京熙攘皆王者(二) ...

  •   日子在闷与解闷中流逝。专注于学业时自有充实。因为没有彼得级段的大人物再出场,有时也会闷坏我,只有拿闷闷的卫斯理来抒发兴致。
      做了他七年的弟子,也算将他里里外外彻查了一番,除了闽南语和喜爱的女人两个问题,好象还没有什么不知道他的吧。略有家资,会12种语言,10种乐器,父母早亡,叔父是其未成年前的监护者,学问来自天份和英国的大学,喜郁金香红、阴天,嗜出海钓鱼、生食鲱鱼;不喜骑马,击剑姿式花俏却不谙其他体育竞技,属于赵括那种纸上谈兵型……
      而我,不如卫斯理多才,但画技益发长进,运动能力出色,尤以泳技令他啧啧称赞。跳起舞来,刚健婀娜兼备,和他的飘然姿态完全是两种路数。
      对着镜中逐渐有少女之姿的我,越来越肯定欲在这个时代控制自己生命的意识。荣格若以我为个案,定会觉得我的阿尼姆斯勃发。翩翩公子似的卫斯理,则阿尼玛气质浓厚,说他中性亦不为过。也越来越不喜弗里佐女人般的温和,老想捉弄他。
      知他害臊从不提女人之事,却偏偏有闲就捉住问:“先生,你喜欢的女人,有没有比你更温柔,更害羞的啊?”“先生,您赞成英王詹姆斯一世喜欢白金汉公爵这样英俊的男宠么?”云云。
      好好先生完全无视我的调皮,童言无忌,最多一笑置之。
      1702年1月2日,9岁生日的庆典被娘亲张罗得象我成人一般。老爸家族成员几乎到齐了,因老爸生意蒸蒸日上,过去已属破落贵族的家族重新赢得了在荷京的地位。听腻那些千篇一律的说辞,永远不改的生意经,连蛋糕都不想切的我扔下头上的花冠,溜到了画室里。这里可以使我沉静,什么也不想,躲开幼年心里的那个承诺,颠覆清国,重建东宁的承诺。我似乎更想做一个真正的荷兰商人衣食无忧的后嗣,在有限的生命中游历我未经的事,解读我从书中所熟知的掌握着变革力的人,永远保持自由的看戏人的立场。
      成长每一天,离决别无忧无怖的生活便近一日。
      “我可以进来吗?”讲的是中文,温柔动听的男声,我的卫斯理老师,你来干什么?别想看见我脆弱的时刻。
      “进来吧。”同样用中文,清脆如金铃,那些烦闷又丢在了脑后。
      “莎姬小姐,生日快乐!”他递给我一个小木匣。随手接过,扔在画布上。哼,每次我藏起来,他总能找着我。
      “认识我的女弟子七年了罢,日日有秘密挖不完似的。这一生我都会想着这段时光。我爱你,小小姐;但我们终得告别。”
      “你不肯教我了么?是不是这些年我比幼时顽劣的缘故?”意外之至。
      难怪他要讲我的母语,每次都在刻意讨好我别生气时才用这招的。
      不难过是假的。我走上前,把头放入他的怀中说:“舍不得你走。谢谢你的教导和关照,卫斯理师父。”
      “现在终于是位淑女,师父亦可放心另觅发展了。”
      我传授给他半文白的普通话,用得很好嘛。
      就此结束了我童年最重要的师生缘。
      2月,费尔德先生允诺带我进入荷兰执政宅第,迎接病重思乡的英王兼荷兰执政威廉三世。他想将我的试笔作展示给王上,隆重推出他晚年的得意弟子。
      雀跃期待着谒见。威廉三世,这位奥兰耶家族遗腹而生的英雄,英王詹姆斯一世的外孙,娶了表妹玛丽女王的君主,在妻子离世后方觉失去的难能可贵。
      晚年的他面容憔悴,看过由费尔德先生呈上的画作后,只说了句:“小神童,请参加明日的晚宴。”多想与他再交谈几句,但他气力如此不济,怕不久于人世了。荷兰即将进入第二无执政期。
      于第一次正式出席的上流社会晚宴上,赫然发现,宴会主持者,代表奥兰耶家族欢迎执政归宁的威廉•弗里佐•范,威廉三世的侄子,竟是我的卫斯理老师。心思震动,木立于人群中,望向这位大约在40年后于荷法战争爆发被临危授命的未来执政威廉四世。
      以往的疑问迎刃而解:荐书、为何不见彼得(事实上早就见到了突然前来的彼得,并同意和保护彼得的求学)、学自荷兰殖民将领处的闽南语。
      为了玩票,故意隐去奥兰耶家族威廉的名字,他以我少时最亲近的师友身份,辜负了我的信任。他以为我这个声名在外的神童,大约是最好玩的玩具罢!我恨恨的想。
      除了老爸、我还有他,再无外人知道娘亲来自东宁王国治下的台湾。我肯定了娘亲来自曾击败荷兰的东宁后,他便心虚,回避家族支持下的红毛人的扩张行径,怕激起我好胜心下的敌意。
      即便是善意的欺骗,我也讨厌,无论何种苦衷与难堪,一定要真相。
      前世受伤害的感觉蓦然升腾。本以为任教后单纯享受走婚和不育快乐的我已经遗忘了的伤害……回来了。
      屏息慢慢走近弗里佐:“晚上好,殿下。”
      身量毕竟不如成人的我没于夜宴的人群中,使得刚刚发现我的弗里佐怔住了。
      是否我的眼里写着受伤,他急急解释道:“陛下欠安,不得已辞去教职,以尽家族义务。请原谅没有言明身份,实在是不欲落人口实,任人非议。”
      不谙武力,没能承袭奥兰耶家族的威猛而倍受荷人诟责的威廉四世,枉你我教学相长七年,空负才子之名,却不知女弟子想要的是什么。
      无意再逗留,那幅呈给奥兰耶家族的我的《郁金香》,终有一日须索回。
      “很荣幸能受教门下。小女外出已久,恐家母担心,请允许告退。”语气淡淡地说。
      转身,缓步走出,望向繁星已满的夜空,不让眼里的泪珠滑落。
      “娘亲,女儿已经长大了,连王上的晚宴也出席过了。请让思宁游历西欧。”不管弗里佐是否会再来看我,我也是时候去国增长见闻了。
      第二日,丹尼斯与管家比安卡太太18岁的女儿琪姆,伴我从家中出发,开始了新历程。
      出发前,拿出弗里佐送我的礼物,一串镶着五色宝石的项链,项坠为红宝石镶成的郁金香。我恶狠狠地重重地把它锁在匣中,留着去做反清的活动经费!前世看过古今中外,憎恶所有的专制体制,既然推翻爱新觉罗氏以及所有的皇权是中国人的必然,不必再骑墙,如今就挺身出来,随了这个大流!
      气郁于胸,闷坐马车中,风景也懒得看。
      吵吵闹闹声音传来,哦,不觉已至阿姆斯特丹的商检处。
      来自德意志汉诺威的一个商团,因言语不通正闹着纠纷。
      琪姆是个爱献的女孩。她凑热闹跑过去打听了由来,便自作主张地唤我:“小姐,你懂德语,看在上帝的份上,日行一善,帮帮忙好不好”。
      其实,压根儿是她小妮子看上了商团里的帅哥,想求我找机会泡别人。
      有时也颇为羡慕洋妞的大胆奔放,只管直陈心迹,接受与被拒绝一样地收放自如。
      于是,奥古斯特先生成了我认识的第一位德国人。不同于弗里佐的文秀老成,他是飞扬脱跳,英气逼人的日耳曼帅哥。琪姆掩不住对他的崇拜,不过,出于内心的阶级感,她主要想打动的是奥古斯特随侍冯•默尔特克,同样是位金发蓝眼小帅哥,跟小可爱型的琪姆还算登对。
      我的身形已有13、14岁少女的样子,加上老到的谈吐,居然吸引了这位大帅哥,非要脱离商团,随我周游。他解释道本就不是为经商出门的,只因家里订了门不太满意的亲事,想出来散心。还美其名曰说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翻译了。高帽下,我只好同意带他同行。
      在教派纷争和王位领地战争时时可能爆发的西欧,多两个看起来功夫不错(身上有火枪、剑)的帅哥,也算多份悦目的安全保障。而且随侍也冠冯的姓氏,那么奥古斯特肯定是数百个德意志的小诸侯之一吧,也算得显要,可以跻身我的名人榜上。如果他们不是中途入团,亦来自汉诺威,或许,奥古斯特就是未来英国汉诺威王朝的某位君主了。
      决定单刀直入弄清旅伴身份,弗里佐事件不允许再度发生。
      “奥古斯特先生,我是莎姬•范,蒂土斯美术品公司和船厂主蒂土斯•范之女,母亲来自遥远的东方,今年9岁,为增广见识与女友琪姆、保护人丹尼斯结伴外出游历。请问您来自汉诺威吗?还有,能否告诉我您的名字?”顺便进行年龄警告,本小姐不过儿童一名。
      “莎姬小姐才9岁啊。我是汉诺威选帝侯的独子乔治•奥古斯特,比你大10岁。感于小姐信任同行,无可隐瞒之事。”
      君子坦荡荡,若干年后,我还是以极欣赏的态度来看这位未来的乔治二世,最后一位出现于战场上飒爽拼杀的英国国王。至于弗里佐那小人,让他常戚戚好啦。
      乔治老爹强迫他必须迎娶安斯巴赫的卡洛琳,尚武的他既不愿20岁前成亲,也不想娶陌生的女人回家。
      “原来乔治是落跑新郎啊。”我笑他,传道解惑的职业病发作,准备帮帮他。
      “不是跑掉,只不过家父已经同意我游历回家后再做决定。”
      回顾英国王室史,印象中乔治二世的婚姻相当幸福,他出征时便由卡洛琳王后摄政。不好,想起来了,好象他的长女安妮公主正是嫁给了荷兰执政威廉四世那小人啊。可怜一朵鲜花要插在老弗里佐头上,他比岳父还老呢。但……有才有貌有地位的弗里佐,我之毒物,彼之宝贝,怎么中年才娶妻?呆了一瞬。
      懒得理他,不想想不明白的事。
      给乔治讲了庄子笔下丽姬哭嫁的故事,他非常聪明,立刻领悟了中国人的智慧:“我们勿需更多为未知之事烦恼吧。”
      于是,他也算打开心结,挥马扬鞭,与我痛快地游历,从荷兰经南尼德兰走到了法国。
      在法国,没有刻意招摇,静静地把太阳王路易治下的文物风华一一印入脑海。
      5月,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爆发,知道这场战争会打上十来年,尽管主战场在意大利、西班牙和海上,但莱茵河地区以及奥地利将有零星战事,加之我荷国的身份,更不便过久地停留在敌对的法国。我考虑再三后不得不中断行程,接受乔治的邀请,转而游历德意志没有战火的诸侯领地,最终送乔治返回汉诺威。他迟早会随父亲参战,修罗场杀戮,历来是铸炼优秀军人的最佳方法。
      在汉诺威迎来了1703年的初春。外出一年,游子思归。这可恶的欧洲战乱,令我无法周游列国,更由衷向往同期康师傅治下的和平。
      琪姆和冯•默尔特克已经执手相看泪眼,舍不得分手了。而我,为乔治导游的同时,也把他的林林总总盘问出来,记录在案,将来撰写欧洲君主隐私手札。
      打趣琪姆说,你喜欢他,就当他的情妇,留下来;要么叫乔治父亲赐您为哪位小地主家的养女,嫁给他好啦。
      岂知琪姆虽然舍不得冯,却更舍不得留。她反问我,小姐,为什么要为他留?而不是他随我去呢?德意志小地主的生活,有我们荷兰联省共和国的富足安宁么?我受雇于蒂土斯家,自己也算有家产,东印度公司的股东还有我呢,又不靠冯的金钱地位而活。
      无语,难怪女权主义兴于欧洲。
      汉诺威的选帝侯府,虽不如法宫和荷京执政王府的富丽,倒也不失庄重。告别宴上,我与乔治共舞一曲,赢得了阵阵掌声。一路上,我都不忘记为老爸的公司做宣传,此时俨然形象大使,被众人关注的同时,也为德意志贵族们的钱指引了消费方向。
      丽音奏响,华尔兹美妙,活力流淌,一个真正将我平等对视的人,拥我起舞。
      小诸侯领地流行的华尔兹舞蹈,没有荷法宫廷舞的呆板,正是这种源自民间的华尔兹舞曲,催生了今后妙不可言的圆舞曲。
      “小精灵,你怎么长得这样慢?为什么还不到16岁呢?”乔治醉意已起。
      凝视他的蓝眸,但笑不语。
      呵,又能怎么样呢,你改变不了娶卡洛琳,成为英王的命运;而我,不知因由地贸然插入300年前的人,背负着生养之恩,未来又在何方?
      如果这具身体已经成熟,我定会用她来找快乐。
      只是,这曲圆舞的时机,那样的不对。
      跳了一圈又一圈,直至烛光全灭。
      光灭时,乔治俯身,拉我入怀,重重吻向我,落在唇边却变成了轻柔的点击,及肩的金色卷发也轻抚着我的面庞。
      唇慢慢吻至耳畔:“如果你长大了,会喜欢我么?”
      石化。10岁的身体也能吸引男人?那我岂不比洛莉塔还小洛莉呀。
      眼睛一点儿也不眨地瞪住他。
      “我大概是疯了。莎姬也太不象个小女孩呢,蛊惑了我。”
      他颓然松开。
      挥别时,他又变回了同游那番快乐的模样:“能有幸邀你参加婚礼吗?或者,我有幸能参加你未来的婚礼吗?”
      “荣幸之至。”我手提华美的宫廷舞裙,屈膝施礼作别。
      他送了我一大堆汉诺威领地的物产,害得马车超重。
      游历途中过生日时他还强送了我一个镶工精致的宝石指环。向来对这些饰物没兴趣,收下也未细看即扔入首饰匣中。
      这个时代,欧洲各国专营的邮政网络大多建立,我每到一处,必报平安信回家。
      幸亏在汉诺威盘桓多日,出发之际刚好收到费尔德先生的来信,让我抵佛兰德斯大画家鲁本斯的家乡安特卫普会合,与他新收的弟子于多佛尔海峡写生。
      生命中重要的一位人物登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荷京熙攘皆王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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