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说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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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炎携着旼花进得轩来，只见王上中宫两个正微微凑着头，悄声说笑些什么——这样子，就像是寻常人家的新婚夫妻，美好得教人艳羡。
旼花一直都相信这世上有矢志不渝的爱情，从前经历的种种也证实这样的爱情确实存在着，还传奇地发生在他们李氏王族。
当年许氏烟雨许嫁王世子李暄，两人年少相识相爱，真可谓良辰付璧人，从此罢余生。纵使后来万般波折，她与他相离千里，相逢不识，到底是没有错失彼此。
如今李暄称王，倾尽后廷美色，独宠中宫，江山天下与她携手共享。
大抵老天在赐予世人珍贵的宝物前，总要降下几番劫难，磨一磨人心。
可怜她旼花当年红妆嫁给许炎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好好想想，她包藏猫腻得到的良人，是否能够长久。
毕竟是贪念，毕竟是过错。
没有她误做诅咒许烟雨的媒介，许烟雨就不会差点死去，王兄就不会伤怀多年，公公许老大人就不会抑郁病逝，许炎……也不会仕途无望，做了那么多年的闲散驸马，而她自己，也不会被贬作官婢受那三年屈辱。
李暄见许炎夫妇走进来便止住与自家妻子的谈笑。他执政至今已有十数载，眉眼里的温柔笑意收起来时，便是让人不自觉就敬畏的帝王威仪。
旼花有些愣，觉得座上的两人熟悉又遥远，就像那座她居住了许多年的宫苑，后来再回去时，发现竟没有自己住过的痕迹。
就像一个孩子失去家一样的惶恐。
许炎握了握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道：“怎么最近总喜欢发呆？快回神。”声音太轻，竟像是带着笑意与温柔。
旼花回神，向座上的二人屈膝见礼。
这是这个国家里，最尊贵的两个人。
中宫笑着起身，拉住旼花的手，头上简约的凤型玉簪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嫂嫂的身体好些了吗？我前两日在宫里设宴你没来，听哥哥说你病了，王上和我都很担心，如今怎样了？”
“不是什么大事，劳娘娘挂念了，”旼花被她虚扶着站直身子，脸上挂出一贯的恭谦笑意，望着面前□□雍容的国母，“没有阿涟那个不省心的孩子在我跟前晃悠，我的日子过的定是十分安稳的，只是他如今人在宫里，就怕他烦到娘娘。”
“哪有，阿涟从小时候起就喜欢看书，安安静静的不知道比我的世子省心多少。”中宫揉揉眉头，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属于母亲的慈爱。
旼花若有所思。她知道她的阿涟聪明又狡猾，懂得在大人面前装出乖巧的样子，从前他的娘亲没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一直乖乖的。可孩子还是孩子，在旼花面前，他就调皮的像只小猴子。
就比如在他爹那里受了责骂，他就晓得瘪瘪嘴，忍得眼睛通红的回来，然后蹭蹭蹭跑到她怀里哭。
这边两个当娘的女人不紧不慢的闲谈起来，那边的君臣两个已经坐在窗边下起了围棋。
旼花回头看着那两个男人，身上同样的经历岁月洗礼的如山的可靠感，各有千秋的英俊容颜，捻子沉思时或安静或认真的神色。
窗外皑皑白雪，错枝红梅。
窗里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兄长。
若时光倒流，她一定好好珍惜与兄长之间易碎的情感，一定……不再贪恋许炎。
最好是别遇见注定会很很在乎的人，嫁一个会对她放任尊重的王孙公子，做一世娇纵无度的旼花公主。
什么都不在乎，也便什么都不怨怼。
晚宴旼花安排的丰盛，只是人少，再伴着缠绵不休的夜雪，终究显得有几分寂寥。
王上中宫也没有留多久，饭后坐了片刻就回宫了。
旼花安排底下人撤席洒扫，直到回到卧房，才感到衣袖上粘着的丝丝冷意。
头有些疼，她扶着额头闭目养神，坐在妆镜前任梨房帮她卸去钗环。身后伸出一双温暖的手帮她按揉后脑。
她睁开眼睛，许炎站在她身后，透过镜子与她对视。
梨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出去了。
“又头疼了？你整天窝在房里可不好，该出去走动走动，”他揉按的力度刚刚好，她舒服得闭上眼睛，只听许炎继续在耳边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旼花睁眼，哦了一声：“原来大人是嫌弃我老了呀。”
许炎勾起手指敲了她一下，笑到：“是啊，你老，我也老，可惜我比你大，总是我老得快些。”
顿了顿，又道：“阿涟也有许久没回来了，你若是想他，我和王上说，让他回府住着吧。”
旼花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
许炎看着镜中的她，没有错过她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潋滟光华。
许涟作为王世子的伴读，在许府和宫中住的日子几乎差不多。每逢下雪刮风的日子，中宫怕他从宫里往府里赶会着凉，总留他在宫里过夜。
教世子和阿涟的先生据说是从中原来的大儒。旼花远远的见过那个大儒一次——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走起路来颤悠悠的，一看就很无趣。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宫里念书的那段岁月，不禁有些同情儿子。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每逢她的阿涟不在身边，她就掏心掏肺的挂念。
可是想到许炎对儿子严格的要求与期许，她只好把话含在嘴里，再咽下去。
夜里旼花醒来，听着房外呜咽的冷风，忽然没了睡意。
身边许炎呼吸均匀，眉目舒展。
这么好看的人，这一生都看不够。
旼花公主什么都不缺，因此对什么东西都不会过分执着。
可是许炎啊，是她穷尽整个少女时光的贪恋，是背弃父兄甚至良知的执着，是她以为的此生不悔。
可是，她后悔了。
那三年的岁月里，无数深夜里对自己罪行的深深忏悔以及，在与尊严不相容的屈辱里的煎熬。
她是公主，坠入尘埃时就该用一根白绫干脆的了断，而不是苟延残喘等她王兄的原谅。
只是阿涟拉住她衣袖时，抬起那双澄澈的眼睛，她忽然就说不出告别的话。
所以，如今，她后悔了。若是再重来，她不会再不顾一切的去追逐许炎的背影。
不是不想，而是已经懂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说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