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同人]妈妈（2010版）》秦落

2、Episode 1

　　【Chapter 1 麻仓茎子】

　　麻仓茎子是个奇怪的孩子。
　　她总喜欢独自坐在高高的树上，然后睁着那双怎么也看不到尽头的黑眼睛望着远方。每到这个时候，那双黑色的眸子便会多出一抹淡淡的金黄。火焰般蔓开，灼烧着身体，乃至灵魂。
　　作为麻仓家的女儿，她没有半点阴阳师的潜质。甚至由于自幼孱弱的体质，连最简单的‘见鬼’能力都没有。无论是宗家还是分家，具对这个嫡系长女持无视态度。她就像是透明的空气，存在着，也仅仅只是存在着而已。然后，在墙角默默地腐烂。
　　当然，如果没有发生那样一件事的话。
　　麻仓茎子与麻仓干久的相遇甚至可以说是戏剧性的。
　　暴风雪的夜晚，遇到可怕鬼怪的少女，以及，骤然出现的，拯救少女的英雄。
　　虽然英雄是个长相平凡说话怪异穿着落拓的男人，少女是个没有半点阴阳师潜质可言却出生在日本首屈一指的阴阳师世家的嫡系长女。
　　于是一直到麻仓茎子取回她成为麻仓茎子之前的记忆，那次的相遇，给这个就像空气般透明存在的少女的平淡生活，增添了一笔稍微绚丽的亮色。
　　宿命的相遇，没有一处，不充斥着宿命的味道。所以当干久入赘麻仓家成为麻仓干久，到麻仓茎子怀孕被预测出所怀的孩子正是千年前的‘罪孽’麻仓叶王为止，一切都显得如此顺理成章。以至于，让麻仓叶明和麻仓木乃第一次感觉到无所适从的慌乱。
　　麻仓茎子深深地喜欢着肚子里的孩子，即使知道他们现今不过是两个未成型的胚胎。她也由衷的感到欢乐。这集中体现在她笨拙的手艺做出来的婴儿服装，以及研究了一次又一次的婴儿房。
　　麻仓茎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作为一个母亲，先于一个空气。
　　她是这样强烈的存在着，再无人能够忽略那双眼睛里携带的亮光。
　　隐隐透着危险的金黄。

　　昏暗的房间，细碎如豆的灯光跳跃不定。暗黄打在麻仓木乃的脸上，老迈的脸颊仿佛松弛的面饼。她抿唇轻咳，狭小的房间安静恍若冰冷的墓穴。
　　麻仓茎子看向麻仓木乃：“妈妈，您刚才，说什么？”
　　麻仓木乃抬起头：“字面上的意思。麻仓叶王将作为你的孩子出生。茎子，你应该明白。”
　　麻仓茎子咬唇：“他是我的孩子！”
　　“他不是你的孩子，他是麻仓叶王！”麻仓木乃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已被重重推开。
　　麻仓叶明站在门口，矮小的身形，一双眼睛锐若鹰隼，直端端盯向麻仓茎子。
　　麻仓茎子垂首不说话，眼里的金色仿佛受了刺激的野兽，一次次尖叫着试图冲破桎梏。
　　房间又恢复本来的寂静，麻仓木乃说：“关上门吧，叶明。”
　　麻仓叶明点头，木门被缓缓拉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麻仓茎子闭眼复睁开：“爸爸，您的意思是说，您要，杀了我的孩子，您的孙子吗？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甚至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
　　“我说过他是麻仓叶王！”麻仓叶明叫起来。
　　麻仓茎子抿紧唇，麻仓叶明继续说：“茎子，你是麻仓的女儿，你应该知道如若让叶王转生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灾难。他的目的是毁灭人类，而且，你以为我想么？那是我的孙儿啊！没有一个爷爷愿意……”
　　“爸爸，我不管他是否是麻仓叶王，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孩子！”麻仓茎子吼道，“世界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人类如何……”
　　“茎子！你在说什么傻话！阴阳师的职责就是保护人类，你……”
　　金色的光陡然亮起来，麻仓木乃和麻仓叶明心里同时一凛。
　　麻仓茎子说：“保护人类？”她的嘴角扬起，似乎听到什么极度可笑的话，眸底的暗金仿佛泼在宣纸上的墨水，极快的蔓延开，带着熊熊燃烧的冰冷的火焰。
　　麻仓茎子说：“你们居然说，保护……”
　　她倏然住口，身体的时间就像静止一般。昏暗的灯光在脸上摇摆，那抹可疑的金色悄悄淡去。麻仓茎子看了看叶明，又看了看木乃：奇怪，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单手支住额头，麻仓茎子讷讷地看着前方，黯淡的墙壁，虚空中似乎伸出了无数双染血的手爪，要攫住自己。身体，乃至灵魂。
　　她失神地坐着，旁边麻仓叶明咳了一声：“不论怎样，茎子，暂时没想通也没关系。我们有时间。你先下去休息吧。”
　　麻仓茎子浑身一震，蓦地起身：“……啊，是，我明白了，爸爸。”
　　她推门而去。门里的灯光继续摇摆不定，麻仓木乃说：“你已经决定好了么？”
　　麻仓叶明咬唇：“对。就算，茎子会因此而恨我也一样。绝对，不可以让麻仓叶王降生！麻仓家的罪，一定要由麻仓家自己消除。”
　　麻仓木乃叹出口气：“很痛苦吧，叶明。”
　　麻仓叶明握紧双拳，目光灼灼：“为了这个世界，麻仓叶王……”
　　麻仓木乃站起身，失明的眼睛直指方才茎子坐的地方：“关于茎子，暂时也不能……”
　　“你也感觉到了？”麻仓叶明脸色一正，语气凝重道。
　　麻仓木乃握着胸口的千零八珠：“嗯，注意到了，那股隐藏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麻仓叶明抿唇：“或许，茎子拥有我们难以想象的力量。假如她利用这股力量来阻止我们的话……我……”
　　“叶明？”麻仓木乃喊。
　　麻仓叶明摆摆手：“不，我想她会想通的。”
　　麻仓木乃颔首，不再说话。

　　出了房门，麻仓茎子再一次跃上自从怀孕后便不曾攀爬的高树。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方，双腿无意识地轻轻晃动。
　　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实际上就是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看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看着远处，会觉得心突然平静下来，仿佛久在风浪中航行的船只，终于回归港口般。
　　麻仓茎子抚上自己已经隆起的腹部，说：“呐，他们说，你是麻仓叶王。”
　　“……”肚子应景地动了动，麻仓茎子勾起唇角：
　　“可这又如何呢？”目光移向腹部，黑瞳里流泄出温玉似的光芒，“你是我的孩子，不论以前你是谁，现在你只是我的孩子。就算你真的叶王，妈妈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伤害……对，不让你受任何伤害。”
　　她入魔般地说，念到妈妈二字时，声音忽然柔和下来，裹了层蜜一样，奇妙的甜意。
　　麻仓茎子靠在树干上：“人类的未来，与我无干，世界的未来，同样与我无干。孩子，如果你真的想要成为通灵王实现自己的愿望的话，妈妈也会……”
　　话音骤止，她近乎震悚地往前看去，瞳孔略略放大：
　　“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这个字……通灵王……”
　　风从身边轻飘飘刮过，地面投射的影子，激荡的觳纹般圈圈弥散开。树叶舞得狂乱，坐在树上的少女，背后的长发宛若缠绕了命运丝线的蛇，跳着比传说中的女妖更可怕的舞蹈。
　　就像恶魔。
　　背后一双眼睛偷偷凝视过来。
　　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妄。白袍飘飞，他双手交叉在胸口而立。

　　【Chapter 2 五代】

　　麻仓茎子走在大街上。她正在做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
　　——逃家。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麻仓家的嫡系长女经一番左思右想后认为那个随时都想着如何杀死她孩子的家庭太过可怕。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麻仓茎子悄悄收拾好行装，再悄悄地，从麻仓本家的大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她嘴角挂着明媚的笑意，显然对这次行动的圆满成功很是满意。
　　不过……麻仓茎子脚步一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盘缠’问题。
　　由于逃家逃得过于匆忙，她甚至忘了收拾一件衣服一些钞票。当然，她本来也没有太多的余钱。自从高中毕业后，她就一直生活在本家，用钱的机会，少之又少。
　　所以，身无分文的麻仓茎子小姐在逃家后最先想到的事，就是找工作。
　　然而，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完全不知道什么样的工作才适合自己。
　　于是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白色的长裙与黑色的长发形成鲜明而绝对的对比。
　　一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与此同时，麻仓家乱成一团。麻仓叶明与麻仓干久对坐，旁边麻仓木乃亦表情凝重。
　　如豆灯光在脸上跳跃翻腾，麻仓叶明说：“干久，你的意思是，茎子她自己逃走了？”
　　麻仓干久点头：“是的，爸爸，房间里并没有发现任何挣扎的痕迹。所以我认为，应该不是被人劫走，而是她自己……”
　　“问题是，茎子真的有能力自己逃走吗？”麻仓木乃首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本就凝重的气氛，益发压抑。空气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稍不注意，就会断裂。
　　麻仓叶明说：“就算有外力，那么又是在什么时候联系上的？自从上次之后，我们已经加强了对茎子的监视。或者说……”他想起那次展露出来的恐怖力量，这个女儿，到底是什么人？以前并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力量啊。
　　麻仓木乃说：“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到茎子。要知道，离生产的时间已经不多。如若无法在婴儿状态就将叶王扼杀，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麻仓叶明抿唇：“没错。罪恶的种子，必须在未成长之时毁灭。这是麻仓家的罪。茎子那孩子……怎么就……”
　　“叶明，你也不要怪茎子，爱护孩子，本来就是母亲的天性。这种事……真的是太难为她了。”麻仓木乃叹出口气，满是褶皱的皮肤层层叠叠散发出昏暗的金。
　　麻仓叶明猛一拍地板：“她早应该认清她的身份！我以为她会想通的，因为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从小到大就是这么教育她的！通灵人的职责是什么？阴阳师自古以来的职责又是什么！她怎么可以……！”
　　“冷静点，爸爸。”麻仓干久突然插话。
　　麻仓叶明深吸口气，沉下脸来：“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茎子。干久，你应该比较熟悉茎子会去的地方，等下逐一找过。还有，这件事，暂时不能让分家的那些家伙知道。”
　　麻仓干久瞳色一深，颔首：“是的，我明白，爸爸。”他转身退下。

　　麻仓干久离开后，室内的黯淡又上升了层，麻仓木乃忽然说：“实际上那天，我感到了一股非常强大的，以至于无法判断具体方位的巫力。”
　　“什么？”麻仓叶明睁大眼，“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木乃。”
　　麻仓木乃摇头：“我想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如果我的估计没有错误，就算合我们麻仓家一切力量，也无法与那股力量敌对。那股……暴躁而狂怒的力量。”
　　麻仓叶明抿唇：“那么……”
　　“是的。”麻仓木乃点了点头，“我恐怕，那股力量与茎子的逃走，应该有什么关联。”
　　冷不丁又想起那天看到的金光，麻仓叶明眼底有冷厉的杀意闪过。他缓缓起身，走到灯前。灯光在脸上投射下浅浅的晕黄，半边在明，半边在暗。
　　麻仓叶明一字一顿道：“为了除掉麻仓叶王，我将不惜一切代价。这也是……我的试练吧。”
　　麻仓木乃一怔，嘴唇翕动一下，她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房间又恢复死寂，一如那天与茎子谈话后般。

　　麻仓茎子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高大男子，漆黑的瞳仁第三次从上到下将对方扫视一遍。然后，她拍了拍手，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正欲绕路离开，对方却再度很不给面子地挡在面前。麻仓茎子嘴唇一抿，连带声音也冷淡下来：“你是分家的人？”
　　男子饶有兴趣地挑高浓眉：“什么分家？我是来找你的——”
　　“七代。”
　　麻仓茎子一怔，身体里的某个隐藏的部位似乎因为吐出的那个名字而悄悄动了动。但很快那种怪异的熟稔便消失无踪。
　　麻仓茎子疑惑地盯住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说：“喂先生，您确定您没有认错人？我不是什么七代。我是……呃……”略思索一下，脑海里一个名字突然闪进来，麻仓茎子道，“无微！”
　　话音刚落，她就挫败地跺了跺脚，不明白这么个诡异的名字是怎么从嘴里蹦出来的。
　　然而对方听见她的话后嘴角却勾起丝近乎狰狞的微笑，在那张充满阳刚的脸上蜿蜒下道道阴毒的痕迹。
　　麻仓茎子没来由地觉得日光也跟着阴冷下来。她瑟缩下脖子，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男子像被惹怒：“不要再装模作样了！”
　　麻仓茎子反射性向后倒退一步。
　　男子近一步逼近：“你以为凭你这种愚蠢的演技能够骗过我？七代！”
　　麻仓茎子很无辜：“我不是七代啊，我说了我是……”
　　“无微！那是那家伙惯用的假名，只因为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麻仓茎子歪了歪头，更加疑惑，她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对方思路。
　　男子单方面地发怒，从这个角度，几乎能够望见他不断向上飙升的烈焰。
　　麻仓茎子说：“而且话说回来先生您到底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您。”
　　男子吼道：“你说你不认识我？！”唇边的笑容划过丝残忍，“你似乎很宝贝肚子里的小崽子，那么……不如……”手伸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朝茎子隆起的腹部而去。
　　麻仓茎子愕在原地，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手穿破腹部的感觉。
　　然后流下血水，浓稠的，就像一眼望不见的曼珠沙华似的血水。
　　鲜红的，充斥着浓郁的腥味。
　　孩子……
　　世界变为黑与白，麻仓茎子的喉咙干涩得连发语都困难。
　　她咯咯着，不知何时才发现周围只剩下他二人。
　　孩子……
　　漆黑的眸底，金芒就像九月盛开的菊花，愈放愈烈。
　　充满着肃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