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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胶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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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下来,张郎习惯了这样艰苦的投递生涯,两腿也锻炼得结实有力,即使顶风骑行,一大圈转下来,也不再感觉酸痛。更重要的是,他已经逐渐和他的线路上的主要人物熟悉起来了。小高告诉过他,一定要和这些人物熟悉起来,因为他们是邮递员的衣食父母,将来征订报纸什么的,都需要这些人帮忙!而报纸刊物的费用,正是邮递员工资的来源。
这些人物,多是各镇直单位的负责人,各厂矿企业的老板,还有各村的支书村长等等。张郎也学着和他们搭讪,即使还没学会吸烟,别人丢过一只,也大模大样地接过来,塞到嘴巴上,他不敢深吸,那样就会呛得一个劲儿地咳嗽。他甚至还偷偷拿了张连铸的一盒烟,还将打火机装到身上,很快就熟练起来,见到这些人物的时候,立马掏出烟盒,从里面弹出一只,甩给对方,还亲热地凑过去,帮助其点燃。
那天经过明胶厂,那个黑脸的汉子老蒯叫着他,道,小张,你中午赶回来吧,咱们见这么多次面了,还没有喝点呢,中午你赶过来,我炖好了排骨等着你!张郎搔搔头,道,这个,这个不合适吧?老蒯哈哈大笑,大老爷们儿的,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请你喝顿酒,这叫啥的。张郎点头,道,好的,好的,蒯大哥,我会赶回来的!
明胶厂的地处在投递线路的起初阶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般按照计划,张郎转悠回来的话,都是到了下午两三点钟。张郎这次承诺了人家,脚下将自行车蹬得飞快,每个投递点也不再粘糊攀谈,只是放下信件报刊就迅速离开。即使如此,跑到线路的三分之一,他额头的汗水就禁不住涔涔而下,腿脚也感觉酸疼起来。他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再看看太阳,望望远路。他不由得发起愁来了,这个事儿是无论如何完不成的,将投递完成,最早赶回谷镇,也得一点钟左右。他垂头丧气,缓缓地蹬着自行车,暗地里盘算,正在一筹莫展的档口,一辆摩托车轰隆隆地从远处行驶而来。看着人家戴着红色头盔,穿着皮衣皮裤的英武样子,张郎羡慕地不行,他暗暗咒骂,这个破邮政局真穷,为什么不给邮递员配摩托车呢,那样送信的效率不就提高了么,这条线路,半天就会轻松地转下来了!摩托车从他身边疾掠而过,抛下一股好闻的汽油味道。张郎想着,单位配摩托遥遥无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才能买得起摩托车。他忽然灵机一动,得,现在已经跑了一多半的投递点,不如折返回去,到蒯厂长那里吃饭,饭后再投递余下的村庄。这样虽然多跑了道路,却没耽搁了人家的盛情。想到这里,张郎高叫一声,转身骑车折返过来。
到达明胶厂门口,那条大狗果然拴了起来,铁栅栏门敞开半截。张郎敏捷地骑着自行车钻进了厂子的大院。他将自行车停到厂部门口,跳下来朝四下打量。
张郎还是第一次到这个厂子来,整个厂房略显古老,铁栅栏门旁一排镶嵌瓷砖的平房,这里是办公区,厂长会计的都在这里办公。大院当中是红砖砌成的一片场地,砖缝里钻出一蓬蓬的嫩绿的春草。场地南侧就是两排高大的厂房,还有半截黑半截红的烟囱,还有高大的水泥涂抹的储水池。所谓的明胶,就是用回收的动物骨头熬制加工而成。张郎对这些东西的用途是一无所知。
黑脸的老蒯乐哈哈地从屋子里迎接出来,抓着张郎的手掌握手。老蒯的手劲儿很大,捏得张郎有点发疼。老蒯笑道,你来得正好,排骨已经熟了。他转身叫着,老丁,老陈,都去厨房吃饭了!老丁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是厂子里的会计,老陈则是业务员。老陈拎着两瓶白酒从屋子里出来,朝张郎点头。
老蒯拉着张郎走进厂部西侧的一个房间,进了门就闻到浓浓的香味!厨师老温穿着白围裙,站在灶台旁边,正朝外盛着排骨,满脸欢笑地道,厂长,拿酒来了么?老蒯说,这么好的菜,不喝点酒怎么行?他介绍张郎道,这是邮政局的小张。老温瞅瞅小张,笑道,嗨,还是个孩子啊,刚下学吧?张郎腼腆地道,嗯,刚不上学了。
厨房的当中摆设着一张圆桌,老蒯将一大盆排骨端过来,又朝上面撒了一把碧绿的香菜末,道,你们先坐下吧,我再捣鼓俩素菜。老蒯一拉张郎,道,快坐下吧。自己先用筷子夹过一块排骨,狼吞虎咽地吃着,道,嗯,味道不错!又看看张郎,笑道,客气什么,吃吧!张郎也来了豪气,不再客气,夹起一大块来,用手抓着一头,嘎嘣嘎嘣地咀嚼起来。老陈坐下,每人面前摆了个杯子,道,先别吃啊,还没喝呢。老蒯道,我这是先垫底。老陈打开白酒,给老蒯满了,又咕嘟咕嘟,将张郎面前的杯子倒满了。张郎望望白酒,发愁地道,蒯厂长,我不会喝酒啊!老陈道,谁也开始都不会喝酒,都是慢慢学着来的!端起酒杯,吆喝着,来来来,大家先喝一大口。说罢,滋溜一声,将那白酒喝下一大截子,才伸手从盆子里,摸出块大骨头来啃。丁会计不满地道,老陈,怎么又用手啊?会使用劳动工具,才是人的定义。老蒯笑道,老丁,你就别管他了,他上厕所从来不洗手就抓馒头,你还能叫他改过来?老丁也是哈哈大笑,道,那样吃馒头省盐粒了!老陈有些尴尬,看看张郎道,别听他们瞎说。端着酒杯朝张郎比了比,道,我敬小兄弟一杯,你喝多点啊。张郎也勉强喝了一口。
这样大吃大喝,有说有笑,很快厨师老温端上了两个素菜,也坐了下来,慢慢地陪着喝酒。他问张郎,你是哪村的?张郎简单介绍了自己。老温诧异地道,原来你是我村的外甥,我和你娘是一辈人,你应该叫我舅舅。张郎急忙端酒,道,舅舅,我敬你一杯!老温眉花眼笑,道,好好,以后你中午没出去,就到舅舅这里来吃饭。老温喝了一口白酒,朝老蒯道,蒯厂长,以后我外甥来这里吃饭,你别管啊!老蒯微笑道,今天就是我请他来的,以后吃饭还管不起么!随你的便吧。你们亲戚里道的。张郎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加之喝得太猛,酒劲儿上撞,急忙说,我去趟厕所。
张郎溜出房间,奔到厕所,又觉得头重脚轻,肚子里翻江倒海,朝着茅坑就是一通猛呕,呕吐完了,觉得酒劲儿过去了,头脑清醒许多,暗叫惭愧啊,惭愧。
张郎回到厨房,却见几人已经吃饱喝足,将桌子收拾干净。老温看看张郎问,你没事儿吧?张郎摇头,没事儿。老温指着锅灶道,那里有馒头,你再吃个馒头吧。张郎摇头,道,早吃得饱了。
却见老丁从墙角的铺位上抱过一个毡片,咣当一声,放到桌子上,随后将毡片打开,里面却是一堆塑料制的麻将牌。几个人纷纷坐下,伸手洗牌,稀里哗啦,声音嘈杂。张郎站到老温身后,看几人打麻将。老温笑道,外甥,你给舅舅看助阵,我赢了钱,给你提喜儿!所谓的提喜儿,就是提喜钱,赢了钱的主儿,掏出些钱来,分给一边的闲人。张郎不明白什么叫喜钱,只是胡乱地点头。可是这个老温手气非常不好,两圈麻将打下来,一把没和,不住地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分给别人。
张郎想起信件报纸还没送完,道,舅舅,蒯厂子,你们玩儿着,我得送报去了。几人纷纷都说不送,老温说,记得我说的话,没事儿到这里来吃饭。张郎望着老温花白的头发,点了点头。心里一阵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