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木槿》豪雨惊风

3、接风

　　张郎回到邮局，大铁门已经关闭。夜色正悄无声息地降临，临街居住的人家陆续打开了电灯。张郎从单车上跳下，用前轮去顶撞铁门，果不其然，铁门是虚掩着的，随着咣啷啷的响声，铁门被他缓慢撞开一道缝隙，他疲惫地推车进去，当院里有个嘶哑的声音问：“谁啊？”
　　这一嗓子吓了张郎一跳，但是他反应还是很快，听声音知道是老钱，急忙回答：“钱大爷啊，我是小张。”张郎眼睛适应了院内的黑暗，看清楚老钱正坐在当院的小石桌旁，拐杖横在腿上，悠然地端着杯子喝着茶。
　　老钱笑笑问：“张郎啊，怎么搞得这么晚才回来？”张郎搔搔头皮，道：“嗨，那个，我不是道路不熟嘛。”老钱点头道：“嗯，也是，我当年也经常这样。再说，你这条线路要远一些。对了，小高他们还等着你呢，说要给你接风呢？”
　　张郎诧异地问：“接风？什么叫接风？”他抬头望望，那一溜办公室，只有两间屋子亮灯，局长赵孟起的屋子黑着，老钱的屋子亮着灯，还有，就是他的那间屋子亮着呢？屋门敞开着，屋内人影憧憧。大概是小高回来了。老钱乐哈哈地道：“就是请你出去搓一顿啊。”
　　张郎有点发懵，推着自行车到了办公室前，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老邮递员小高微笑着朝他说话：“你是小张吧？我们还等着你呢！快把车子推进来吧。”张郎犹豫了一下，将车子推进办公室。在灯光下，张郎看清楚了小高的脸，他脸孔稍长，唇上有一抹淡淡的胡子。张郎道：“你就是高哥吧！”小高道：“对，我原来在麻镇的时候，和你老爷子一块工作。”张郎道：“那我该叫你叔叔才对吧？”小高不以为然地道：“这个不行，我管你家老爷子叫叔叔的，你怎么能叫我叔叔呢，叫我高哥就行。”张郎大声地叫了声：“高哥！”
　　小高指了指墙角的脸盆，道：“你洗把脸，咱们出去吃饭，我请请你。”张郎羞涩地道：“那怎么好意思？我来上班，应该请请大哥，以后好多关照我啊。”小高笑道：“没有那个规矩。”
　　张郎简单洗了把脸，小高早递过毛巾，张郎擦着脸，道：“你说这一天的，风刮得我耳朵眼里都是沙子了，嘴巴也很牙碜。”小高笑道：“你跑的这个道啊，好几个村是白沙土窝子，今儿风还不够大，有时候刮大风，眼睛睁不开，道路看不见呢。”张郎心生忌惮地道：“有这么严重啊。”小高看他胆怯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嗨，男子汉大豆腐的，吃这么点苦算嘛！”听小高说话逗趣，张郎开心地笑了：“是啊，吃点苦算嘛啊。”他这一笑，身上的疲惫都消失了，腿也没那么沉重了。
　　小高领着张郎站到院内，问老钱：“老钱，一块去喝点儿啊？”老钱看着当院弥漫的夜色，摇头道：“不去，你们年轻人的场合，俺不参合。”小高快步地跑到门市的后门，那里有个房间亮着灯，里面还传出动听的音乐。小高拍拍门，叫着：“周芙，周蓉，走啊！”里面有人答应：“好了，我们这就出去。”
　　听那声音就是悦耳的女声，张郎的心砰砰乱跳，想起早晨见到的那个妙龄少女，想来，大概是周氏姐妹当中的一个。两个女子关闭了房间的电灯，又谨慎地将门上锁，才说着话，朝外走来。借着灯光，张郎看清，走在前面的大概是姐姐，个子稍矮，圆圆的脸，长得也不难看；身后呢，跟着妹妹，身材高挑苗条，微微地垂着头，正是早晨那个拎水的女孩。
　　姐姐说话很爽快，盯着张郎道：“你是张郎吧，早晨没有见到你，我是周芙。”张郎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应对，小高在一旁解围，道：“你叫大姐吧。”张郎急忙叫声：“大姐！”小高指着妹妹周蓉道：“这是二姐！”张郎又大声叫：“二姐！”周蓉捂着嘴巴笑起来，道：“别逼人家孩子，看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小高道：“该叫哥叫哥，该叫姐叫姐啊！这个有啥不好意思啊。咱们快走吧，我已经给陈家饭店打好招呼，给留着屋子了！”
　　几人走出邮局，顺着马路朝街里走着，一边轻声地说着闲话。周芙问：“张郎，你今年多大？”张郎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十七，属猪的。”旁边的周蓉抢道：“看看，还让人家叫我二姐，他已经和我同岁了！”小高劝道：“等一会儿，到饭店坐下，你们再详细地论论。”就因为周蓉搭腔的缘故，走得距离张郎近了一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飘进了张郎的鼻端。张郎心里一阵迷乱。
　　一辆汽车快速地行驶过来，雪亮的车灯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张郎还没反应过来，周蓉惊叫一声：“小心！“抓住张郎的手使劲儿朝路边一拽。那汽车卷起一阵风，从张郎身边开过去了！张郎惊呼：“好险！”小高咒骂道：“这开车的，肯定是去抢屎吃！”周芙格格地笑起来。张郎才发现，自己被周蓉温暖柔滑的手紧紧抓住呢。他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二姐！”周蓉松开了张郎的手，道：“走路可要看道儿，离这些二货们远着点。”

　　陈家饭店在谷镇小有名气，老板陈陈斌人忠厚，厨艺精湛。
　　小高领着三人进店，陈斌家的急忙迎上来，说：“最西头的屋子，给你们留着呢！”这饭店是一排朝南的偏房，靠北墙留的是走廊，南面临街隔开了多个雅间。小高挥手道：“周蓉，你们先到屋子里坐下，我安排几个菜。”张郎犹豫了一下，从裤袋里掏钱，道：“高哥，我给钱吧，我请哥哥姐姐们！”周蓉轻轻推了推他，道：“说好给你接风的，怎么能叫你掏钱，快走吧！”张郎被周氏姐妹，领进雅间里去。
　　虽然周蓉请张郎坐上座，张郎还是坚辞不就，他说：“大哥大姐们坐上座，我哪里敢坐上座呢！”小高年纪最大，坐了上座，张郎挨着坐在下手。周氏姐妹则在桌子的另侧面，挨着坐下了。
　　小高笑吟吟地问张郎：“你喝点啥酒啊？喝啤的还是喝白的啊？”张郎又是挠挠头皮，道：“啤的白的我都不能喝！”小高不以为然地道：“你现在上班了，要学着喝酒了，就陪着我喝点白的吧。”张郎不再作声。小高转而朝着周家姐妹道：“周芙也喝点白的，周蓉嘛，我给她要了饮料。”周芙不满地道：“我也不喝白酒，我也喝饮料。”小高笑道：“你还年龄大嘛，都喝饮料不合适吧，怎么也得陪着小张喝一点啊。”周芙不语。
　　很快，餐具和白酒端了上来，小高抓过酒瓶，不由分说，就汩汩地给张郎满了一大杯。周蓉在一旁劝道：“你想把人家孩子灌醉了啊？”小高给周蓉倒了半杯，道：“男子汉大豆腐，一杯白酒到哪里啊？”说罢了，汩汩地给自己斟满，又瞅了瞅瓶里剩下的白酒，道：“剩下这些我都喝掉，有点多。”周芙道：“喝不掉就剩下呗，伤着身体可是自己的。”小高哈哈大笑。
　　菜肴陆续端了上来，一道是黄焖鸡，一道是驴肉拼盘，一道水煮花生米，一道拔丝香蕉。小高用筷子指了指拔丝香蕉，道：“周蓉，这菜是甜的，是给你们女孩子点的。”周蓉笑道：“谢谢高哥啊。”周芙看看驴肉，看看小高道：“这个驴肉是你们家的吧？”原来小高所在的高家庄，有哥儿俩专门杀驴，炖的驴肉有名，陈家饭店也是从那里批发来的。周家姐妹笑作一团，小高啐了一口，道：“坏蛋，就该罚你倒满白酒。”说着抓起酒瓶。周芙早将酒杯抓起，藏到一边，不让小高倒上。张郎不明就里，附和着笑着，却看周蓉笑得脸颊泛红，无限妩媚。等周蓉朝他看来，急忙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这天晚上，张郎喝得大醉，频频朝哥哥姐姐们敬酒。记不得什么时候离开了，只是头重脚轻，由小高搀扶着回了邮局，躺倒办公室的床上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