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木槿》豪雨惊风

2、第二章 投递

　　新自行车骑着非常轻快，春天的风扑到脸上和脖子上，痒丝丝地。公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刷拉拉地欢声歌唱。张郎开始了他的短暂的投递生涯。。
　　邮电局投递员多年工作摸索出经验，走哪些道路，投递哪些村庄单位，选择最短的路程，形成了各种路线图。张郎投递罢了一个村庄，就掏出邮局的投递路线图来对照，奔向下一个目标。
　　向西出了沙河桥，就出了谷镇，这里柏油路的两边，却集中着镇政府、镇医院、中学、敬老院，还有大桶厂、明胶厂等单位。一般单位的投递，把报刊信件投递到单位的门卫室就好了。门卫室就紧挨着单位的大门，里面的老头抱着热水瓶子，听着收音机。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给个笑脸，呵，小伙子，你是新来的吧？
　　等送到明胶厂的时候，大铁栅栏门紧锁着，张郎疑惑地骑跨在车子的大梁上，朝里面张望，难道这单位没人？他隔着铁栅栏伸嗓子高叫，喂，有人吗？刚叫了一声，一头凶恶的肥壮的大狗从墙后忽然窜出来，怪叫着隔着栅栏朝张郎直扑过来，两只前爪搭到栅栏上，血盆大口伸到栅栏外边来。吓得张郎一个趔趄，连人带自行车都摔倒了。等看清大狗无法冲出来，才长出口气，狼狈地爬起来。等他树好自行车，把跌落到外边的报纸捡起来。那大狗力气很大，撞得铁栅栏嘎嘎乱响。
　　栅栏后转出一个黑脸的中年汉子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朝张郎道，对不起啊，小兄弟，吓着你了吧。又转身朝那大狗呵斥道，滚到一边去！那大狗乖乖地落到平地，轻摇尾巴，退了回去。张郎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心有余悸地道，这狗真厉害啊。他又定睛去看，那狗这时候显得温顺了，低眉顺眼地，身躯犹如一头牛犊。那黑脸汉子道，这狗是厉害，但是很听话。你，是新来的吧？张郎点头道，嗯，你们门卫在吗？那黑脸汉子道，哦，有报纸给我就好了。张郎急忙从邮袋里找出明胶厂的报纸信件，递给那个黑脸汉子。那汉子隔着铁栅栏将报纸接过去，笑道，小兄弟，你贵姓啊？张郎急忙道，我姓张。那汉子道，我姓蒯，是这里的副厂长，改天我请你喝酒啊，表示赔罪。张郎害羞地道，我不会喝酒，哦，没事儿。
　　和那汉子道别，张郎跨上自行车，就朝柏油路旁的土路奔了过去。
　　张郎心里嘀咕着，一定要提防着人家的大狗，若是被咬上一口，还要打狂犬病疫苗，麻烦。他又想到打疫苗是不许喝酒的。说到喝酒，张郎还是很有戒心的，平时吃晚饭，父亲张连铸总是要倒多半杯酒喝点的。他起初闻着那酒味刺鼻，上了初中，就觉得酒有香味了。他还偷偷地倒了些白酒喝掉，觉得辛辣的味道呛人，这哪里是享受，分明就是受罪嘛。对喝酒十分反感。但是后来发现父亲喝酒，总是很享受的样子，心里想，这莫不是一种变态吧。
　　刚才听到明胶厂那个汉子说了，要请他喝酒，他还不会喝酒呢，但是进入社会了，恐怕以后就有喝酒的机会，总得要学会应付吧？
　　这样胡思乱想着，就进入了前面的村庄。这个村庄叫做蒯家屯，因为刚开春，地里的活不忙，大街上闲人还多，也有妇女，也有老人小孩。他记得母亲的嘱托，见人一定要学得嘴巴甜。该叫叔叔大爷的叫叔叔大爷，该叫婶子大娘的，就叫婶子大娘。村里的报纸基本都是村委会订的，信件也要送给村长或者村支书家，由他家在大喇叭上广播，然后各家再去领取。张郎打听到了村支书家，把报纸信件送去，那家村支书并不在家，是个肥胖的老太抱着个半岁大的小孩在家。张郎学得精了，在门前先嚷了几声，见这家没狗，才将报纸信件送进去离开。
　　张郎虽然在这里上学，这些村庄却并未都来过，这次投递就开了眼界，有的村头有古树，有的村头有石碑，有的村后还有小河。他是一边转悠，一边看看风景。也觉得情趣盎然。一口气就将整个投递线路跑到了头，又绕回来。绕到一处砖厂，送去报纸的时候，那传达室的老头，正捏着俩馒头，端着一碗白菜粉条，西里呼噜地大吃。张郎放下报纸信件出来，举头望望太阳，正南有点偏西，他肚子一阵咕噜，忽然觉得累了。懒懒地推着自行车走了几步，就看到了砖厂旁边的一处小卖部。
　　他将自行车支到门口，走了进去。里面有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笑着问，你要点啥啊，大兄弟？张郎朝货架上瞅瞅，道，来几块蛋糕吧，再来两根火腿。妇女麻利地拿过递给他。张郎掰开蛋糕塞到嘴里，道，饿死我了。那妇女朝门外一看，道，你是邮递员啊？张郎点头，嗯。妇女道，你是新来的吧。张郎道，我是第一天送信。妇女道，到这么晌了，你肯定没吃饭。你坐在这里，我中午剩的还有稀饭，给你盛一碗吧。张郎不好意思地，道，不用。妇女道，你坐这里吃完，再走吧。竟然将张郎按到椅子上，走到另间屋内，盛了碗小米稀饭出来。张郎只好尴尬地坐下，吃着蛋糕，喝着稀饭，有一句没有一句地和妇女说话。当然，他是管这妇女叫嫂子的。
　　原来这妇女的丈夫，是在砖厂开挖掘机的，她们租住了这里的小房，顺便开个小卖部，卖给砖厂上干活的工人。妇女和张郎说起那些工人，道，他们都是四川人，特别爱吃肉，我这里的火腿，烧肉什么的，两天得提一次货。嗯，他们也特别能吃苦，能干！张郎吃饱了，还想着去刷碗，却被妇女夺走了，道，别管了。
　　张郎谢过了妇女，就要离开。妇女道，等下次你转过来，干脆就到我家来吃饭。张郎笑着道，那怎么好意思。妇女道，嗨，人在外头，谁也不会背着锅走，总是要吃饭的嘛。张郎感激地道了谢。
　　天黑的时候，张郎回到了谷镇，他吃力地瞪着自行车，两条腿如同绑了沙袋，腰也隐隐生疼，他心情有些糟糕，暗暗骂着，这是什么破工作，简直累死人。原来还因为总是游山逛景，玩儿着就把钱赚了的，可不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