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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伤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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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抑回府,将出守北回关一事告诉罗绮、昆华,又安排二师兄齐子谦护送罗绮回千秋盟,一时间府中忙乱不堪。
昆华听得说要将她送回宫中,心中很不高兴。平日看元抑、罗绮待她很是亲热,谁知事到临头,竟是把她撇在一边。尤其是齐子谦,听到元抑的决定那笑容简直灿烂的不象话,分明就是在说,终于可以摆脱自己这个害人精了。她越想越气,把后园中一棵大树当作齐子谦,又打又踢,半晌方出了这口恶气。一时想起回宫之后,再也无人与她斗口,不由一阵烦燥。正在闷闷不乐,小婢来请用饭,只得向饭厅走去。
齐子谦正与罗绮说起回程路线,因为不赶时间,两人打算一路游玩过去。元抑怕罗绮久病烦闷,更是从旁撺掇,把那些沿途景色夸得惟妙惟肖,惹得罗绮笑声不绝。三人正说得热闹,没注意昆华已悄悄站在门口。那昆华见他们这般高兴,心中更是酸楚,默默走去坐下。
三人忽见她闷闷走来,都是一愣,一时无话,都低头吃饭。
到底子谦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气氛,笑道:“昆华,明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我送你一样礼物。”昆华头也不抬,低声问道:“是什么?”她从小在宫中长大,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此刻心情又不好,哪里提得起兴致来。子谦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轻轻推到她面前,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挺好玩的,送你吧。”昆华打开看时,却是一颗琥珀,中间被凝固的是一只小小蜜蜂,犹做振翅欲飞的样子,看去形态逼真,竟象活的一样。自从元抑宣布送她回宫,一下午她心中都烦燥难安,此刻看着这琥珀,不知怎地,竟怔怔掉下泪来。
这琥珀是前两日子谦上山采药时,无意中寻到的,当时想着送给小孩子玩最合适了,本要留给非胭的,今日见昆华这般忧愁,一时心动,拿来哄她开心,不料竟把她弄哭了。一时间手足无措,慌忙道:“你,你,你不喜欢就算了,哭什么?”伸手来拿琥珀,昆华一把抓住,也不言语,只管默默掉泪。子谦急得额上汗都出来了,搓手问道:“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到是说话呀!”昆华一时哭得哽咽难言,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子谦站立难安,一会看看昆华,一会看看元抑夫妇,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惹着昆华了。
元抑与罗绮相视一笑,心中都是了然。当年他二人也曾这般无故吵闹,元抑不知陪了多少不是,才哄得罗绮转嗔为喜。如今看到别人这样子,二人想起当年,心中甜蜜无限,元抑伸手将罗绮揽在怀中,在她耳边悄声道:“你当年可比她会磨人多了。”罗绮又羞又喜,低声道:“幸好你没有二师兄这么笨。”
子谦见元抑夫妇非但不劝昆华,反而说起悄悄话来,笑得仿如春风拂面,陶醉其中。心中又气又怨,想也不想,一把拉起昆华,向外就走,口中喝道:“我带你出去哭个够,省得扰了别人谈心!”元抑听他口气气恼,忙叫道:“二师兄”话犹未完,罗绮已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是二师兄的好机会,你添什么乱。”说话间他二人已一阵风般走了。
却说子谦怒冲冲把昆华一路拽到后园凉亭中,方站住。他出来时一时急怒,未曾多想,此刻与昆华单独坐在亭子里,又是圆月初升,四周悄无人声,顿觉尴尬万分,暗悔自己莽撞,这孤男寡女,该当避嫌才是。
昆华倚在栏杆上,把那颗琥珀就着月光慢慢转动,仔细瞧那小小蜜蜂。
子谦见她不再哭了,脸上却犹有泪痕,从袖子里摸出自己手绢递出去,“把泪擦擦吧。”
昆华默默接过来,擦干净脸,把帕子扔到他怀里,仍去看那琥珀。
子谦沉默半晌,只得没话找话,笑道:“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
昆华抬头望着月亮,幽幽说道:“果然月圆使人分离,倒不如不圆的好。”那眼中又慢慢掉下泪来。
子谦见她又哭,心中好不懊恼,真是说多错多,好好的提什么月圆呀。抬眼看昆华半张脸笼在月光中,又在无声哽咽,说不出的凄美动人。他有心上前安慰,却是再找不出词来。
昆华哭了一会,低声道:“这下你可称心了,再不用防着我。”说着,又委屈起来。
子谦被她哭得心都乱了,忙道:“我哪有?你是公主,哪能跟着去吃苦。”
昆华一眼瞪过来,怒道:“我若是肯呢?怕是你立刻就要反悔!这样口不应心,骗我听不出来吗?”
子谦气极,大声道:“只要你皇兄肯让你跟着,谁敢拦你!连三师弟你都能嫁,何况这小小要求。”他心中一直对昆华的名份耿耿于怀,虽然知道是无可奈何的事,却始终放不下,今日一急,口不择言,竟大声说了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忙偷眼去看昆华。
昆华万不料他竟有此言,这本是她平生憾事,常自苦不知何日解脱,一时间气得站了起来,浑身乱颤,口中只道:“你,你。。”却再说不下去,那眼中的泪更流个不住。
子谦见她气得脸都白了,心中又愧又急,忙道:“我顺口胡说,你别放在心上。你要是想跟三师弟同去边关,明日回宫求皇上下道圣旨就是了。”
昆华更怒,气道:“我与大哥情同兄妹,做什么跟着他同去边关!你这是要挑拨我和嫂子的关系吗?”她只道子谦疑她与元抑有私,心中更是气苦,只觉做得再多,也是枉然,根本没人信她,越发捂着脸痛哭起来。
子谦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又见她哭得双肩乱颤,叹一口气,上前把她揽在怀里,“你到底要怎样?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定让你满意,只求你别再哭了。”
昆华突然被他搂在怀里,倒愣住了,及听了他的话,更是摸不着头脑,这个子谦一向看她不顺眼,几时这般顺着她了。
子谦听她止了哭声,笑道:“怎么不说话,想给我出难题吗?”
昆华抬起头来,见子谦正含笑看她,月光下温柔无限,一时恍若梦中,幽幽道:“我要你从今往后做什么都把我排第一,你可能做到?”
子谦一愣,这什么要求?见她眼中期盼渐渐黯淡,心中不忍,想也不想就道:“好,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这样可行了?”
昆华听他爽快答应,心中一甜,笑道:“不许骗人,发个誓来。”
子谦伸手给她擦泪,笑道:“又哭又笑,还象小孩子一样!”
昆华一下打落他的手,催道:“快点发誓!”
子谦皱眉笑道:“要怎么说?我可不会。”
昆华推他,笑道:“那,你跪在地上,面对月亮,就说‘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齐子谦对月盟誓,从今往后,对昆华惟命是从,如违此誓,就,就孤独终生。’”她本要说些生死劫难,却又不忍,竟改了这样奇怪报应。
子谦为难道:“你是个小姐脾气,要是一时生气,让我为非作歹,我可不能做呀!”
昆华一挑眉,气道:“那你就加上,不违情理之事,不就得了。快点发誓!”
子谦被逼不过,只得依言跪倒在地,照她意思发誓。
昆华听他说得认真,心中一甜,红晕满面,笑道:“快起来吧。”亲自给他拍去身上尘土。
子谦见她笑得开心,心中立觉甜蜜无比,只盼她能日日这样开心才好。
昆华一抬头见他含笑定定望着自己,又羞又喜,忙推他道:“我饿了,快些回去吃饭吧。”
子谦笑道:“哭了这么久,不饿再怪,你要多吃些补回来!”
两人慢慢走回来,因是夜色深了,四周景物越发朦胧。
看看到了饭厅,昆华忽道:“一会儿到了厅里,我说什么你都要表示赞成,可记住了。”
子谦笑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昆华不答,只管进厅去。
元抑正喂罗绮喝汤,听到他二人进来,向罗绮一笑,赞她猜得不错,罗绮却回了一个鬼脸,脸上满满都是得意,惹得元抑差点笑出声来,只得假装咳嗽混过去。
元抑每日凡在府中,都亲自喂罗绮吃饭,从不假手他人。昆华本是看惯了的,进来只管坐下,倒没什么尴尬情绪。子谦却惦着昆华的话,不免在他三人面上看了又看。
昆华默默吃完了饭,抬头见元抑、罗绮已在喝茶聊天,显然是在等她,方清了清嗓子,笑道:“大哥,你出征边关,大嫂又要回娘家,我一个人回宫甚是寂寞。昆华想跟大嫂回千秋盟见见世面,一路也可照顾大嫂饮食起居,好不好?”
元抑心中一惊,刚要反驳,子谦已急得站起来大声道:“万万不可!”昆华看也不看他,怒道:“你的誓言这么快就不作数了?”子谦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昆华笑道:“那就是同意我跟着回去了,多谢!”子谦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求救似的望着元抑。
元抑略一思量,已有主意,笑道:“昆华,你先别急,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岳父对你了解不深,此时去千秋盟,以他的性格,怕是要为罗绮讨个公道。”子谦急道:“三师弟言之有理,我师父武功高强,小师妹又是他的心尖子,看到她被你害得这副模样,恐怕立时就要取你性命,到那时我。。你。。”昆华早已打定主意,哪里听得进去,反笑着安慰众人,“我既然做错了事,自然要承担后果。林盟主爱女心切,对昆华要打要骂都悉听尊便,就是要取了我性命,也在情理之中,昆华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千秋盟我是非去不可。”
众人听她说得斩钉截铁,一时都僵在那里。
沉默半晌,元抑方沉声道:“昆华,你若非去不可,我也拦不住你,但你只能回宫请皇上派人送你,二师兄和罗绮绝不能与你同行。”想这千秋盟虽然是齐国第一大帮,存世也已数百年,但它究竟在何处,其实外人并不知道。元抑这一招以退为进,封死了昆华去千秋盟的路。
昆华自然明白元抑话中之意,强笑道:“大哥,你当日与我结拜,曾说将昆华当作亲妹妹看待,难道就是这样待法?”
元抑怒道:“就算你是我亲妹妹,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我也不能答应!”
昆华一愣,抬眼见元抑已气得脸上变色,一双眼更是如寒冰冷电,看得她只觉头皮发麻,身上冷汗涔涔。若在往日,令元抑不快的事,昆华想也不想就会立刻改过。可现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昆华却还是不愿意妥协,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站起来望着元抑笑道:“大哥是怕林盟主伤了我,皇兄怪罪吧。大哥只管放心,昆华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旁人。明日我进宫辞别皇兄时,会对他讲明此事,向他讨一道圣旨,不管我此去是伤是死,都与他人无关,概不追究。这样,大哥可能答应昆华了?”
这样的圣旨皇上怎么肯下?元抑皱眉望着昆华,不知她为何非要走这一遭,不愿再与她强辩下去,冷声道:“随你吧。”转身扶着罗绮回房去了。
昆华见二人走了,方觉两腿酸麻,重重坐到椅上,背上一片冰凉,不觉打了一个哆嗦。
子谦本要再劝她两句,见她这般模样,叹了一口气,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在她手里,陪她闷坐。
良久,昆华才悠悠问道:“子谦,你可知我为何非去不可?”
子谦心下一酸,低声道:“为了我。”
这话说得何等简洁,里面却含了千言万语。昆华料不到他一语道破自己心事,红了脸低头不语。
子谦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无奈地抚着她的鬂发,轻声道:“你怎么这么傻?”
昆华把头埋在他怀里,心中一片安宁,适才的唇枪舌剑、剑拔弩张似都不曾发生,轻笑道:“你从小孤苦,在你心中,林盟主即是严师亦是慈父,我。。我怎能不去见他?”这话虽说得不明不白,昆华却羞得脸都红了。。
子谦对昆华初始时连仇人都不如,因她伤得是他心爱的小师妹。谁知日夜提防,小心观察,却发现昆华痛改前非,再无非份之想,到后来见她至情至性,并不仗势欺人,心中渐渐有了三分好感。及至今日,见她月下伤心,心中忽生不忍,柔情暗涌,再看她的言行,竟是豁然开朗,猛得明白了那过往种种,倒应了那句日久生情了。
如今听她话中意思,把师父当作自己长辈来看,舍了性命也要求得他的原谅,心中百感交集,揽着昆华默默出神。
昆华见他半晌无言,推他道:“你若无心于我,趁早说明白,莫要害人。”自元抑相拒之后,昆华已成惊弓之鸟,子谦虽然处处相护,又对她温柔有加,到底不曾亲口许过她什么,生怕一片痴心又要错付,语气颇为哀伤。
子谦轻轻抬起她的头来,眼中柔情满溢,笑道:“我何德何能,累你如此相待。昆华,从今往后,我心中只你一人,你可愿意嫁我为妻?”他本就不善言语,心中如何想便如何说。
昆华不料他竟如此直说,羞得面红耳赤,低声道:“愿意。”
子谦见她羞涩,故意笑道:“不愿意吗?”
昆华瞪着他大声道:“我愿意,你要是反悔可来不及了!”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子谦缓得一缓,方笑道:“你我即已定情,你以后就要听我的,不可再任性!师傅那里,等我说好了再去不迟。”昆华张嘴要反驳他,被子谦拿手捂住,笑道:“不许反对!我要一个活新娘,与我共度今生。”昆华忙点点头,子谦刚放下手,她就急道:“倘若你师傅不愿意,为你另择良配,那便如何?”子谦笑道:“放心!师傅向来疼我,况且小师妹一定帮你说好话,此事一定不会有问题。只是师傅恐怕一时心中疙瘩难解,要委屈你多等些时日。再者,你与三师弟名份已定,这事也要寻个机会才能解决。”昆华思来想去,也是没有办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明日就要分别,再见不知何时,两人依依难舍,只坐到三更鼓过方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