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遥遥》心弦清风

6、无关爱情

　　雨丝滂沱，一泄入注又如陨星堕落。
　　小杰跟着奇犽去了他家的客房，他们换了干净的衣服坐在房间里聊天，虽已是深夜，可两人却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一直谈着。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可说的话题，两个人便沉默的对坐着，但是不尴尬。
　　奇犽漫不经心地走至窗前，从雨丝密布横流的玻璃窗朝外望去是一片黑暗。
　　“小杰，你这次想去哪里？”
　　“外侧世界。”
　　小杰这话一说，奇犽便明白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话题有些无趣，因为那里，他没有办法与他同行。此外还有件事一直藏在奇犽心里，他不主动提，小杰也不会提，但是他们都明明白白的装着。
　　奇犽的手一直插在裤兜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反光出来的背影，嘴里涩涩的，“你再找一个搭档吧，一个能陪你四处历险的家伙。”
　　“我以后都走不开。”
　　小杰并没有像奇犽想象的表现出任何诧异或者不快，他就是那样漠然的坐在那里，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奇犽，我一个人没有关系。有没有搭档也没关系，这并不重要。”小杰仿佛为了自我肯定似的换了一种更坚定地语气说道，“我自己也可以。”
　　“你也说了也可以，所以最好还是能有一个同伴，一个搭档吧……我记得两年前，我打电话找不到你是因为，因为……你差点死掉，你正在医院抢救。”
　　“你怎么知道的？”小杰此刻才惊讶的站起来。
　　奇犽回身靠在窗户上，他注视着小杰说道：“是E说的，她有打电话过来把我骂了一顿。”
　　“E？”小杰楞了一下，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她脾气有点急躁。”
　　“你没想过和她一起去外侧世界吗？我记得你们之前合作的很好啊？……”奇犽连续追问了好几个问题。
　　小杰摆摆手，羞愧道：“其实是她说我和她还是做朋友合适。至于和她一起结伴去外侧世界，我确实从没有想过。现在想一想，也并不觉得合适，我和她在很多方面的看法都不同，以前也常发生矛盾，算是步调不一致吧。”
　　“我觉得你最好能找个人跟你在一起，”奇犽深深地望了小杰一眼，尽管接下来的话让奇犽觉得很是难以启齿，就像个矫情的女人似的，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小杰，你不用……不用为我保留那个搭档位置，我都知道的。”
　　发生矛盾，步调不一致，这些都不过是理由，他想若只是为了给自己保留那个搭档的位置，好来证明他们的友情还是其他什么，这些同小杰的安全相比真是太微不足道。他深知小杰的性格，若遇到危险，他又孤注一掷，那时要是没人出手阻止他，很容易出事。
　　作为朋友，他与他之间的关系已经走到顶端，即使小杰和别人成为最默契的搭档，他也是相信自己在小杰心目中的地位与意义，这和自己对小杰的定义是相同的。
　　奇犽探究审视的目光让小杰震动了一下，久不能言。好像是承载一切的东西断裂一般，心脏跳动变得极不规律。
　　那个说“除了奇犽，其他人不可以的”时代该过去了，连奇犽本人也发现了。
　　小杰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他茫然的看向奇犽。
　　到底是谁在坚持呢？还是原本就是这个答案。
　　即使撞到头破血流，他还是那个想法吧。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哪怕心里再明白，但总有些事情，是无法认命的。
　　除你之外的人，不可以。
　　“如果只是同伴，我有很多，可没一个人能和你一样。我已经遇到最合适最好的搭档了。”
　　小杰的话很隐晦，又很直白。
　　“奇犽是担心我实力不够，没有同伴会遇到危险吗？……放心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可以坚持做好我该做的事。”
　　奇犽相信他在小杰眼中看到了一种失落，纵然一晃而过，可清楚明晰，他坐下来诚恳低声道：“对不起……和我谈谈你去外侧世界的打算吧。”
　　“我要先去鲸鱼岛同米特阿姨告别，然后还要……”
　　小杰断断续续和奇犽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从很早就想去外侧世界了，”
　　“我想凭自己的力量去找通往外面的钥匙，没想到一找就是这么多年。不过，总算可以如愿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面，这次可能会去很长时间的。”
　　说到这里，小杰情不自禁用手指挠了挠脸，像他们少年时一样的动作。
　　奇犽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听着小杰的叙述，时不时嗯上一声。
　　默然无声的并肩坐了几秒，小杰微微侧转身子朝向奇犽，他看向对方的黑瞳中有光芒一闪，像易逝的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未及开口，眉眼已含笑意，嗓音既有男声的磁性又有少年的清澈，“奇犽？”
　　“什么？！”奇犽猛地抬头，因对方的呼唤而无端地心慌意乱。
　　小杰双手撑在身侧，落落大方地问道：“你会不会想我啊？到了那边，我会想你的。”
　　“肉麻死了！我可不要想你，”局面有些不受控制的随意发展，奇犽眼神飘忽扫过小杰的脸庞，他不自然地站起身，定了定心神道：“要想见我就自己回来……你可别死啊，爬也给我爬回来！”
　　“你反应好激烈哦！”
　　“要你管！”奇犽作势踢了小杰一脚，“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时光和遗落的梦想被埋葬在多年以前的某天，从那时起它就在不停的发酵，终于在今天酝酿成一个酸楚干涩的笑容，“呐，奇犽”
　　奇犽刚要关门离开又听到小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只好硬生生在门边停住脚步。
　　人世迢迢，岁月遥遥。
　　明明不是生死离别，却产生了与那相似的诀别之情，即便现在他们待在一起，也不再是那时的懵懂少年。
　　这种悲伤不是一次性的，而是绵长细微的，它会慢慢地浸透人的灵魂。满腔热情无处栖身，想要说的话脱口而出变成了道别，“不管在那里，我们都是朋友。不管过多久，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所以奇犽你别忘了我。”
　　越往下说人越冷静，小杰最后的声音里带着尘埃落定的坦荡和空旷。
　　“晚安，明天见。”
　　并非无牵无挂，无欲无求，他其实还一直是原本那个想和奇犽在一起旅行，一起去看没有见过的风景的人。
　　不管去那里、做什么都好，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便是与你一同在途中。
　　飞火流星，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回忆煮酒，奈何终究只是他想而已。
　　小杰看着几步远的奇犽，任谁都无法撼动的决心里凭空添了一丝晦涩不明的情愫。
　　那目光让奇犽想要逃避，他刻意错开视线，心思电转间竟无话可说，最后干硬地挤出一个笑脸告别，“晚安。”
　　脚步匆匆，一出那房间，奇犽就觉得胸口被揪得发紧，情感挤压着他的理智，两腿沉重如掇千斤，扶着墙步履维艰向前走，随着泪水无息地滑下脸庞，肩上的担子仿佛被卸掉了，身体轻如纸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