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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苗疆(四) ...

  •   五毒教内无人不知左长老功力之雄厚,尤其他潜心修炼半生的绝学‘血灵煞’威力毒辣可怖,曾有人亲眼见过他惩治违反教规的弟子时以血毒腐烂其全身,最终皮肉尽数脱落受尽折磨而死,故而当众人瞧见乌蒙贵因蓄蕴内息隐隐散发深红气劲的右手,甚至距离十余尺开外者都能感受到强大内息涌动的威压,无一不心惊肉跳,这一招若打在青螟身上,青螟必死无疑!

      可对乌蒙贵的畏惧远远超出对青螟的同情,众人只是发自本能纷纷退后,却无任何人敢上前制止,生怕城门鱼殃连带乌蒙贵对自己下杀手。不少心地善良者已捂住眼睛,不敢再看即将发生的惨状。

      人心薄凉!唐无尘心头猛地蹿起股无名火,难怪乌蒙贵敢在教内横行霸道,竟是些贪生怕死逆来顺受之辈!袖口两柄暗器滑入掌心紧紧扣在指间,他拉住青螟的手向身后一拽,触及那冰冷且战栗不已的手,更刺得他心头愠怒骤起!

      迎向青螟虽强撑镇定但仍掩不去张皇失措的目光,唐无尘坚毅地与他十指相扣,右手手腕筋脉已然绷至极致,再下一秒,两枚暗器便会直袭乌蒙贵双眼!

      他很清楚,乌蒙贵神秘莫测且实力强悍,凭自己不过十余年的浅薄功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可他宁可鱼死网破,也绝不能让青螟遭受半点伤害!

      乌蒙贵自然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猛烈杀气,完全压盖青螟原本不足为惧的敌意,在这短短两秒内,他原本注意力一直放在青螟身上,只来得及看清唐无尘挺身几欲保护青螟的动作,讶异之余还想再定睛细看——

      倏!

      有什么极小物事横空划过一闪即灭,乌蒙贵亦或唐无尘皆无有防备,谁也不曾看清究竟是何物袭来,霎时间乌蒙贵抬起的右手直至整条右臂为散发幽蓝寒光的薄冰覆盖,僵在半空分毫动弹不得,骇得乌蒙贵慌忙运起内息凝聚右肩以抵制汹涌向体内扩散的寒气。

      冰蟾蛊!这再熟悉不过的招式令他怒不可遏,转头向出手之人吼叫道,“艾黎,你做什么!”也不客套称呼右长老了,从直呼其名便能晓得乌蒙贵恼怒到甚么程度。

      艾黎不理他,匆匆近前上下打量青螟,见他安然无恙面色才好转许多。若他再来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凭乌蒙贵对青螟的恼恨定会借机下毒手,因此瞪向乌蒙贵的目光也带了怒意,“左长老,你又在做什么?堂堂长老却要为难两个孩子,成何体统?”

      艾黎宽厚的身躯犹如坚实的大树荫蔽身前,给予无比安心的庇护,青螟不由松出口气来,天不亡他,救星来得正及时!这时他才发觉,唐无尘与他紧扣的手心也已沁满冷汗,指尖深深嵌掐他的手背,足可昭示方才唐无尘究竟紧张到何等地步。

      垂下的右手状作不经意拂过唐无尘的右手,金属尖刺的触感使青螟眼底忽然酸涩难忍。他明白倘若艾黎没有出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为难?青螟暗地带这个乔装假扮的外人混入总坛,铁定没安好心!”乌蒙贵阴恻恻道,“右长老,别以为青螟是你徒孙便可为所欲为,违反教规,一样得严惩!”

      艾黎从容不迫,冷冷回击,“凭左长老一己之言就断定其为外人,未免独权专政了罢?若往后左长老看谁碍眼,便强定其假冒罪名公报私仇,仙教还有何公正可言?”

      围观众人本就对乌蒙贵肆意出手伤人心生不满,听艾黎如此一说不免醍醐灌顶,对啊,倘若哪日不小心招惹了左长老,只怕来不及辩驳就被此番这般先斩后奏,那岂不是死得冤枉?还好有右长老主持公道,又旁观青螟之事难免心怀愧疚,便纷纷响应艾黎道,“右长老言之有理!”

      乌蒙贵从来便是如此,自以为抓住先机定能旗开得胜,却总败在艾黎的寒锋妙语下哑口无言。也正因有代表智慧的右长老左辅右弼,五毒才可有条不紊运转至今。

      众目睽睽之下乌蒙贵自然不敢再造次,艾黎暂且将注意力转向唐无尘,若有所思细细端详着,探问道,“你是——?”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艾黎看清对方那双原本平淡无奇的眼眸中赫然乍现随即一闪即逝的精光,凌锐,狡黠,隐忍,仿佛深林中潜匿身形蓄势待发的野狼,幽邃冷目暗中将猎物一举一动收进眼底,随时预备以獠牙猝不及防撕碎薄弱的喉管,一击必杀。

      他识得这双眼睛。多年前达拉木一事时,那汉人小童是他印象最为深刻的,尤其那双眼睛,兴许是与年龄极为不符,故而分外引人注目。

      天生的嗜杀者……

      再看看二人紧密相偎彼此护佑的模样,这么些年,能让青螟这般上心的人自然也只有一个——艾黎不动声色地微笑起来,原来是他。

      先前怕乌蒙贵瞧出端倪,唐无尘刻意掩去锋芒,只扮作老实忠厚的安分模样,看起来与普通苗人并无不同,因此乌蒙贵才未能辨识出这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只当错觉罢了。但面对艾黎,唐无尘必须要让他认出自己,时机只有一瞬,若错过了,他们便再无翻身之地。

      好在右长老的智慧名不虚传,唐无尘看见艾黎了然微翘的嘴角,便知这一赌算是押对了人。

      “右长老,弟子夸纳,不知长老可还记得弟子?”唐无尘假意带些惶恐与期盼,仿佛当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当年弟子在祝融殿迷了路,还是长老亲自送弟子拜见玉蟾使……”

      “唔……”艾黎作思索状,随即恍然大悟道,“若我没记错,你还被凤瑶的玉蟾吓得大哭?”

      姜还是老的辣!唐无尘惊喜暗叹,忙不迭应声道,“长老还记得弟子,弟子万分感激!”

      别说围观众人确信不疑,连青螟都忽悠地瞪直了眼,若非他知晓这是唐无尘假扮的,可就当真以为确有夸纳此人此事!众所周知,艾黎为人耿直清廉从不弄虚作假,甚至连半句谎话都无,没成想原来做起戏来倒还熟门熟路,青螟不免暗自乍舌,真所谓海水不可斗量啊。

      乌蒙贵与艾黎共事几十载,自然也知晓艾黎从不说谎,眼见艾黎这般说,顿时心生疑惑起来,怎么,难道真有此人?不是假的?

      见乌蒙贵神情犹豫不定,艾黎趁热打铁道,“左长老若还不信,不妨同去凤瑶处对峙,看看是不是我们串通好了一起蒙骗你?”

      艾黎口气这般笃定,乌蒙贵当即信以为真,倘若真去寻凤瑶对峙,免不了让曲云知道又要揪他小辫子,他已不能再有更多把柄落入曲云手中,眼下还是先自保为妙!狠狠剜一眼面露讥笑的青螟,乌蒙贵硬着头皮忍气吞声道,“罢了,今日之事是我莽撞,夸纳,对不住!”绝口不提青螟,想让他跟青螟道歉,做梦!

      待他转身欲离去时,一句声音虽小但在他听来颇为清晰的议论落入耳中。“左长老现在不但脾性残暴,做事也糊涂的很,我看哪,这左长老的位子快做到头了……”

      “……!!!”心头遽然爆发的恼怒险些破口脱出,乌蒙贵一口气闷回胸腔死死咬住后牙,这时候,千万要忍!今日奇耻大辱他牢记于心,待大事一成,不论艾黎,青螟,亦或胆敢忤逆他的任何人,一个都不会放过,他要千百倍,千万倍一丝不落全部讨要回来!

      主角退场,看头自然也就没了,随乌蒙贵的离去,零零散散又只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艾黎引着他俩往祝融殿走,见四下无人,脸便板起来了,正颜厉色训诫道,“你们两个,胆子太大了!乌蒙贵是什么人物,岂能随随便便被些儿戏手段蒙骗?就算扮成苗人模样,但苗人土生土长的独特气息是模仿不来的,稍加细问就会破绽百出,这般贸然,可曾想过被乌蒙贵识破的后果?若非祝融殿外的守卫看见乌蒙贵拦住你们马上向我汇报,只怕这回连我也无力回天!不知轻重,真是胡闹!”

      唐无尘知道这回把青螟拖下水实在不该,不论如何都不该把青螟置于危险当中,他第一次感到后悔,以及后怕,想来这回青螟定是吓坏了,更不忍再让他挨训,唐无尘赶忙把责任尽数揽到身上,诚惶诚恐认错道,“长老,此事与青螟无关,还请莫要责怪他,是我为了接近乌蒙贵才出此下策,青螟也想不出其他法子,只能听从我的,是我考虑疏忽险些酿成大错,长老若要责罚我愿一人承担!”

      艾黎当然不会责罚他们,只叹气道,“事出必有因,你突然现身教内想接近乌蒙贵,定有极为重要的缘由。”

      唐无尘沉下眼睑,凝重望着艾黎,“还请长老带我面见教主,有些事须得让教主知晓,以便好做对策。”

      “是与之前你托白诃转告我的那件事有关?”艾黎神情愈发肃穆,“唐傲天有所行动了?”

      唐无尘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羞赧感迫使他垂下头,除却“抱歉”二字,竟再也说不出其他。

      有这么个喜欢作妖的门主,丢人。

      === === ===

      乌蒙贵的住处安驻在幽魂草泽深处,因地处偏僻,蛇虫居多,又因乌蒙贵脾性古怪,极少有人来访。

      起初乌蒙贵本人也很少来此,多数时间居于密室当中,既能看守魔刹罗防止她逃跑,又能督促达拉木练功,还能研习尸典秘术,因此这座小院常年只有乌蒙贵的女儿玛索一人居住。

      直到有一位特殊的来客在此处安身落户,乌蒙贵回家的次数便逐渐勤快起来。

      临近小院时,便能听闻隐约传来年轻女子婉转清脆的欢笑声,引得乌蒙贵心头萦绕的狂躁火气登时熄灭不少,想起那张美艳可人的娇媚容貌,乌蒙贵脚步情不自禁加快了些。“玛索,婉琪!”他呼唤着,连带身后慢吞吞游走的灵蛇‘阿卡兰’也听出主人声音里的欢畅,身形灵巧一扭,飞快没入草丛。

      “阿爹,你回来了。”玛索放下手中箩筐迎上前去。乌蒙贵满意地拍了拍女儿的肩,又看向尚站在院中,一面撩起围裙擦手一面笑容羞怯的美貌女子,声音不自觉放柔许多,“怎样,今天可有什么进步?”

      被换做婉琪的女子微微红了脸,笑吟吟答道,“迷心蛊今儿有动静,应该快养成了。”

      “不错,你才学了两年就已将寻常弟子该掌握的制蛊术尽数掌握,天资聪慧,实在难得。”乌蒙贵赞不绝口,看向婉琪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火热,“最近身体如何,毒可曾再发过么?”

      玛索哪能不懂乌蒙贵的心思,但身为女儿自然不好过问爹爹的事情,何况乌蒙贵行事素来独断专行,玛索当然不会自讨没趣,说一句“我去翻翻菜,免得糊了锅”便很有眼力劲儿的走进屋里阖上了门。

      蓝婉琪掩口笑道,“长老亲手解的毒,哪还有发作之理?凭长老的毒学造诣,只怕整个仙教无人能及。”

      “你的嘴倒是甜得很。”乌蒙贵笑一笑,继而又神情阴郁皱起眉来,恨声道,“可惜艾黎不死,仙教便不能为我掌控,今日若非他横插一道,我已除掉青螟那野小子了。可恨他巧舌如簧,我反倒当众在他手中吃瘪,真乃奇耻大辱!”

      蓝婉琪心底暗叹想要扳倒艾黎果真不易,面上仍巧笑嫣兮道,“长老消消气儿,教主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艾黎既然敢这般明目张胆与您对着干,背后免不了有教主撑腰,我看呐,表面上是教主在位,实权只怕早已落在艾黎手中了罢。您要再不想法子自保,只怕没多久,您这左长老的位子就要做到头了!”

      又是这句话!乌蒙贵恼怒气极,若非面前之人是婉琪,只怕他当即便一掌掐断这出言不逊之人的喉咙了。只是……连婉琪也如此说,难道当真到了遭遇际会之时?可是他心底尚且彷徨仍旧犹豫不决,总觉时机未到,“眼下曲云备受崇敬,贸然起事只怕难以服众,万万不可一时心急致使功亏一篑。再等等,我就不信抓不到他们的把柄,一定要有一个充分完备的理由,我们才可一举成功。”

      蓝婉琪暗自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唯有强颜欢笑道,“长老深谋远略,是我唐突了。”

      乌蒙贵只顾沉浸思忖当中,错失了蓝婉琪眼底一闪即过的厌恶。“我回密室一趟,看看达拉木功力增进如何,起事少不了他做主力。”乌蒙贵说着,匆匆转身向院外走去。

      蓝婉琪也不再假笑,敛了唇角冷冷目送乌蒙贵的背影,阳光自沉云缝隙间挣脱开来,有什么明晃晃的物事倏地闪过了蓝婉琪的眼睛。她错愕地紧紧盯住乌蒙贵后背,随他脚步移动,再度漾过一度耀眼的银辉。

      那是……

      “长老!”蓝婉琪猛地扑上前抚住乌蒙贵的后背,“等等!”

      乌蒙贵冷不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吓一跳,赶忙就要回身,“怎么了?”

      蓝婉琪这才发觉自己声音太过响亮,情绪也太激动了些,暗恼自己实在冲动,连忙柔声赔笑道,“背上有片树叶,我帮您摘下来。”

      “哦哦。”乌蒙贵不曾起疑,站住不动。

      这下看得清楚了!蓝婉琪一双美目赫然凌锐,时间不容她细想,右手拇指食指沿那细长的银光处向下一捋一抹,一段银线悄然落入手心,随即她对乌蒙贵笑道,“好了,拿掉了。”

      乌蒙贵不作他想便离去了。

      直到乌蒙贵彻底远去,蓝婉琪素来温顺的神情已阴云密布,她死死盯住掌心中那状貌普通的银线,双手微不可见轻轻颤抖——唐门斩逆堂用以联络暗号的专属银线,细看之下可见其上两沿布满密密麻麻的微小倒钩,唯有独门手法可将银线挂在任何想标记的地方,一旦沾上,须再以同样手法将其摘下,除非扯破衣服,凿墙抠砖,甚至将整片皮肤血肉刮掉才可去除标记。

      为什么?为什么银线会出现在乌蒙贵身上?!蓝婉琪,此时该称她为唐书雁,已阵脚大乱,这意味着已有斩逆堂的杀手发现了她的位置,特意将银线留在乌蒙贵身上警告于她!

      这不可能,除却父亲,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行踪!唐书雁面色灰白,心跳急剧险些昏厥过去,她扶住院门连连喘息,极力促使自己恢复镇定,脑中瞬时闪过无数可能。难道是父亲在唤她回去?不,父亲曾说,未达成目的之前不要回去见他,唯有带着五毒所有制蛊制毒的秘方,才可返回唐门……

      那,那会是谁?他是如何将银线留在乌蒙贵身上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是仅打草惊蛇,想诱骗她现身?不行,不可上当,她离开唐门许久,不知唐门如今现状如何,倘若唐门内部出现与父亲抗衡的势力,那她暴露身份岂不自投罗网?

      可是……她看着手里的银线,陡然后觉她其实已经暴露,当即懊恼不迭,可眼下为时已晚。稍作思索,她决意按兵不动,如今她藏身之处相对安全,又有玛索的蛇群在外看护,陌生人想要接近此处只会落得群蛇撕咬的下场。而当务之急,必须想法子快些催动乌蒙贵发动叛乱,她也好趁早脱身,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的时间,不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苗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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