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御夜]沉痼自若》画沉黄昏寒霜落

9、玖 本同末离

　　今天是周六，天气正好，日丽风清。今日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特别的事情倒是有一件——赤城老师要来家访，说是会在上午九时左右来。
　　狗朗在清晨便将家中清扫一新，他正准备和一言一同等待赤城老师的来临时，发现一言有些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于是他直接问了：“一言大人，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啊……”一言捧着热茶，望着窗外，轻轻叹了一声：“有一件事，可以麻烦小黑吗？”
　　“当然可以！是什么事？”见一言大人有需要用到自己的地方，狗朗心中满是喜悦。
　　一言转过头来，望着狗朗，有些不自然地道：“邻居的……呃，小黑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狗朗眨了眨眼，他努力想了一阵，没有得出答案，于是摇了摇头。
　　“今天呢……”一言压低声音：“是渡边先生的……忌日……”狗朗一惊，随即懊悔起来——他怎么能把这种日子忘掉呢？明明一直受邻居渡边夫妇的照顾……
　　三轮一言将狗朗面上的神情尽收眼底，他轻咳一声，继续道：“这几日渡边婆婆的儿女都不在家，我想渡边婆婆可能会一个人去山上……”
　　“我想，如果小黑可以陪她一起去的话……”
　　“交给我吧！”还没等一言说完，孩子便已经应承下了这件事。对于狗朗而言，回报曾经帮过自己的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有机会帮到自己喜欢的人对于他来说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于是他照着一言所说的，跑到了隔壁。
　　差十分钟到九时时，门铃响了一声。
　　一言微笑着起身，走向了玄关。

　　女性微微喘着气，从她已经松弛老化的皮肤与一头银丝便能够看出她年事已高，她在站定时脚步稍有些不稳，狗朗连忙从一旁扶住了她。
　　“啊啊，多谢了……”她露出了一如平日的温柔微笑，摸了摸狗朗的头。
　　接着她接过狗朗手中的花，在墓碑前站定，狗朗在一瞬间察觉到了，二人身周的气氛似乎变了。
　　或者说，只有一直都慈祥温柔的邻居家的婆婆与她身前的那块冰冷石碑好似与狗朗所在的这个世界相分离，去了很远、很远的另一个世界。
　　女性慢慢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在墓前放下了花，双手合十。狗朗在她身边，同她一同拜祭了生前便一直很照顾他的渡边先生。
　　渡边婆婆良久都没有动。她极慢地伸出手，以微微有些颤抖的指尖抚上了墓碑，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都已经……有一年了啊……”
　　狗朗站在她身后，默然无语。
　　他想了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婆婆大概需要独处，过一阵再回来吧，他想。
　　山间一片苍翠，他在不远处的林中停下了脚步，心中对方才目睹的婆婆的悲恸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怅然。渡边婆婆的心情他当然懂，失去了身边最亲近的人之后会是何等痛苦、何等无助，那段记忆至今仍是他记忆中无法抹去的阴影，即便是幸运地遇到了一言大人，被赋予了来之不易的幸福，他所能做的也仅是将曾经的那段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记忆深埋心底——他不能、亦没有理由将其忘却。
　　正是因为明白孤独与无助是何等令人痛苦，他才懂得珍惜现今的生活——平淡且安稳，无需担忧头顶无瓦、无需为生活发愁，最重要的是，能够追随一言大人那样完美的人，侍奉左右……
　　狗朗喜欢这里，非常、非常喜欢这里。
　　山清水秀、远离大城市的偏远乡村，居住在这里的人大都善良质朴，由于这里的居民并不多，几乎所有人都是相识的，见了面总会面带笑容地互相招呼。他在这里养好了身上的伤，重新开始上学，结识了新的朋友，认识了新的乡里，有了新的家，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在失去了此前他所拥有的一切之后，他终于得以从那场噩梦中脱身。
　　毫不夸张地说，夜刀神狗朗在这个和平安宁的村落得到了新生。
　　这里便是他的故乡，这里便是他的家，狗朗希望可以一直陪伴着一言大人居住在这片土地之上。
　　狗朗对于带给了他这一切、带给了他幸福的一言是无比尊敬和感激的。他敬爱这位在他眼中完全可称之为完人的师长，甚至重视一言的安危甚于自己的生命。他绝对不能接受、也不会允许有人伤害或是侮辱一言大人。
　　然而离开了的那个人抛下了狗朗珍视的一切。
　　抛下了这个狗朗自心底爱着的故乡，抛下了狗朗无比重视的这个家，甚至伤害了狗朗最为尊敬的一言大人。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明明，没有吵架。
　　明明，相处得很好。
　　明明，是我曾经那样喜欢、那样尊敬的师兄。
　　为什么要离开呢？为什么要伤害一言大人呢？即使师兄平日在和一言大人相处时好像十分没大没小，自由且不受拘束，但狗朗明白，师兄一定和他一样，是十分敬爱一言大人的。所以，为何他要如此做呢？他始终想不通。
　　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花。
　　紫色的……蔷薇……
　　狗朗对于花草并没有太过于执着的热爱，喜欢这种花，喜欢紫色蔷薇的人，是御芍神紫。
　　孩子下意识地朝着那朵花走了过去。

　　“不知道赤城老师想要和我单独谈的，是什么事呢？”
　　自赤城进了这间屋子却没能见到狗朗时起，她便有些忐忑地等着一言主动挑起这个话题了。三轮先生一如平日，谦和有礼、充满绅士风度和君子风范地招待她，一面同她寒暄，一面为她准备了热茶。
　　赤城一开始同一言说了些狗朗在学校的事情，之后二人闲聊了一阵，是一言先沉默下来，接着好像是不经意间问出了这个问题。
　　现在茶水已是随时都可入口的温热，女教师手中捧着茶杯，迟迟没有将茶杯放下。她贪恋着手中茶杯的那份暖意，这份温度稍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也让她在面对面前的人时没有过于紧张，她鼓起勇气直视三轮一言的眼睛，在对上对方温柔的目光时，心情也不由得微微轻松了些。
　　加油、加油，不能在这里退缩，之前已经思考过很多遍了吧？这是身为教师必须面对的问题……
　　“那个，说起来实在是十分惭愧，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多管闲事什么的……”话到了嘴边，她还是没有什么底气。
　　在这个乡村，她教过的学生寥寥无几，和学生的家长进行面对面交流的经验自然也不是那么丰富，但是……年轻的女教师也是有着理想和追求才会自愿从繁华的都市来到偏僻的山间，在仅有几名学生和两名老师的学校教书。
　　而一直被她所憧憬着的对象，在这个人并不多的集落极受欢迎的三轮一言，仅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道：“怎么会，不如说，这次赤城老师愿意主动找我谈话，是我该感谢老师才对。”
　　他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也感染了赤城。啊，女教师觉得有些头晕，她想，不愧是三轮先生，如果是三轮先生的话，应该……不，是一定能够想到什么办法的。她咬了咬嘴唇，感觉自己好像是由一言和蔼的微笑中汲取到了什么力量一般，男人的微笑像是在鼓励她一般，她终于带着几丝不安，开口了：“虽说……呃，应该算是三轮先生家的家务事……”
　　一言愣了一下，他终于猜出面前的女教师想要说的是哪方面的事情了。
　　前几日和狗朗的老师在街上偶遇的时候，她说有事想要在家访的时候同一言单独谈一谈，一言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她究竟是有什么想同他谈的，他甚至想过她会不会像村中的其他人一样，是在日常生活中遇到了困难所以要来找自己商量，没想到，最后话题还是围绕着狗朗进行。
　　赤城光江在三轮一言面前坐得端正，尽管她在心底对面前的男人有着似乎无法实现的一份小小憧憬，她依旧在仍算是家访途中的此刻，将自己当做一名教师，将三轮一言单纯地当做是自己的学生的家长。她挺直脊背，终于问出了她忧心了许久的问题：“请问，夜刀神君的哥哥……和夜刀神君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狗朗蹲在那朵花之前。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这并不是他喜欢的花，他也并未因御芍神紫喜欢紫色的蔷薇而喜欢上它，但他在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在这里看着这朵花了。
　　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很是漂亮。
　　他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总是很容易陷入恐慌，有一日他没有找到一言大人，十分焦急，结果路过的御芍神紫很无所谓一般对他说：啊，一言大人吗？大概又在瀑布那边修行，不用担心。但是狗朗觉得见不到一言大人就不能安心，最后紫很无奈地带了他去山间。
　　当时狗朗也只是想让紫告诉他如何找到一言大人罢了，并没有想过紫会真的带他一同去找一言大人。紫初初提出要带他一起去的时候，狗朗还因为不想给师兄添麻烦拒绝过，结果紫敲了一下他的头，说：放你这么小的孩子去山间找你根本没有去过的瀑布，一言大人知道了说不定会斥责我的哦？
　　最后他见到了一言大人，或者说，狗朗只是远远地用眼睛确认了一言大人确实是在修行，而不是消失了之后便放下了心来。那是他刚刚来到这个家时时常会有的突如其来的恐慌感，新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像是在梦中一般，他总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最后却给师兄添了麻烦，让他感到有些愧疚。
　　紫倒是没有什么怨言。他在带着狗朗下山的时候，驻足看了紫色的花，甚至笑着摘了一朵带回家。
　　师兄喜欢这样的花，狗朗自那时起便记了下来。
　　一直记到现在。
　　他伸出手去碰了一下花瓣，触感柔软。
　　他最终还是没有将花摘下，只是对着花发了一阵呆，便两手空空地回去找渡边婆婆了。

　　“……因为想到三轮先生在美国留学过，所以，这种事情……我想三轮先生应该是能够理解的……”
　　一言脸上的笑容，勉强算是挂住了。
　　要从哪里开始解释对他来说变成了一个难题。
　　啊，你误会了，紫其实不是因为这个离开的，他……
　　……真的是这样？这样的话就快脱口而出的时候，一言脑中浮现出了这样可怕的想法。
　　然而一脸正气的女教师甚至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她最终总结了一句：“总之……我觉得，无论如何，三轮先生……最好可以向夜刀神君……说明一下，呃，之前听夜刀神君的口风，您似乎没有主动谈过这件事……至于说明到何种程度，三轮先生可以定夺好的吧？”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那之后没多久，她便低着头匆匆告辞离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的一言，面上已经只有苦笑了。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白头发可能真的要长出来了。
　　如果之前没有看到那样的未来的话，他大概还能毫不犹豫地对赤城说明她误解了些什么。
　　然而……
　　三轮一言再次叹了一口气。
　　……是真的吧？
　　……会变成，那样？

　　和婆婆一同下山的途中，婆婆在闲聊中突然插了一句：“啊啊，说起来，好久都没有见到阿紫了呢。”
　　“……”狗朗没有说话。
　　“下次是什么时候回来呢……”
　　狗朗终于忍不住应道：“他不会回来了。”
　　渡边婆婆有些担忧地看了一阵狗朗，问：“吵架了吗？”
　　“不……”狗朗闭嘴了，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并没有吵架。
　　御芍神紫的离去对于狗朗来说极为突兀、极为无理，他至今都无法理解为何他会离开、为何他会以如此决绝的姿态斩断与他们直接的联系。
　　“是吗……”渡边婆婆看着狗朗，猜出了几分：“到都市去了吗……”
　　诶？
　　狗朗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只见婆婆叹了一口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年轻人啊，都会想要往繁华的地方跑的……”
　　“都是这样吗？”
　　“啊，很多年轻人都是这样……”
　　“我实在无法理解，”狗朗忍不住道：“这里明明那么平和安宁，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啊，这个嘛……虽然狗朗说是平和安宁，但恐怕在他们看来，这是暮气沉沉没有生气呢。”婆婆笑了起来：“况且，人各有志，年轻人要去哪里，老人也是不能拦住的啊……都一把年纪了，可不能成为孩子们的负累，对吧？”
　　见狗朗还是不说话，婆婆叹了一声：“说不能回来的话，大概只是一时的吧。”
　　“是这样吗？但是他自己也说了，一言大人也说了……”
　　“噗……”渡边婆婆又笑了起来：“不是我说，你的一言大人在婆婆看来也还很年轻呢。年轻人啊……”她抬头望向了湛蓝的碧空，今日天气晴好，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她轻声道：“总归是要回故乡的。”
　　“只回一次也好，再也不离开也好……总归是会回家的。”
　　“再怎么说，也是家人啊。”
　　——家人。
　　我，同一言大人是家人，同……御芍神紫……也一样……
　　曾经叫过他“兄长大人”，他也曾对别人说，他是狗朗的哥哥。
　　所以，毫无疑问地——
　　狗朗低下了头。
　　无论他做了什么，御芍神紫曾是夜刀神狗朗的家人这一点，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啊，“曾是”。
　　“家人”这种身份，原来是可以用“曾是”来形容的吗？

　　晚餐是一言做的，今天一言终于下定决心要和狗朗抢家务做了，他今日态度坚决要亲自下厨，退让的底线是狗朗可以在一边帮手。
　　“无论怎么说，”一言一面翻弄着炒锅中的鸡蛋，一面道：“三餐都要由你来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但是……”
　　“我也想尽到作为师父的责任啊，这和狗朗你想为我多做一些事情的心情是一样的啊。就让我趁我身体还好的时候多尽一些身为大人的责任吧，好不好？”
　　狗朗终于不说话了。
　　一言稍稍松了一口气——好了，成功。
　　他将锅内的炒蛋盛出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了细碎的声音，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喃喃自语。
　　——不一样的。
　　一言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晚饭过后，洗碗收拾的工作最终还是被狗朗抢走了，一言有些无奈地泡了茶，坐到了庭院前的走廊之下。
　　狗朗将厨房清理完毕之后，望着一言似乎要融进夜色之中的背影，总感觉有些莫名的不安。
　　“小黑。”一言回过头，叫了狗朗一声，他微笑着朝孩子招手，语气柔和得像是在招呼什么小动物一般：“过来。”
　　狗朗依言走到一言身边，一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坐下吧。”
　　狗朗又听一言的话，乖乖坐下。
　　不知今天一言大人是怎么了，他似乎在踌躇着，几次望着狗朗欲言又止。狗朗懂事地坐在一言身边，等一言先开口。他坐在一言身边的这个位置，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违和的地方，他望着庭院中的景色仔细思考了一阵，终于想通了——御芍神紫远行回来的时候，总会和一言大人坐在这里，一边交谈一边对酌。
　　平时，师兄总会坐在现在自己身下的这个位置和师父谈笑，而自己会刻意避开，只偶尔帮他们添酒，以便让他们尽兴。
　　狗朗不知道紫在这个家里住了多久，不过他想，那应该是一段相当长的岁月了吧。既然如此，为何他在离开的时候，却还像是对这个家没有丝毫留恋或是不舍一般呢？
　　而且，一言大人也……并没有生气。
　　为什么，可以就这样原谅他，甚至将刀亲手托付给他，就像是正正经经地为即将远行的弟子践行，而不是与弟子生死相搏呢？
　　狗朗下意识地望向了一言，对上了一言含笑的目光，一言也正望着狗朗。
　　“啊，”狗朗听到了感叹一般的声音：“果然……”一言极为突兀地，说出了令狗朗大吃一惊的话：“仔细想想，小黑和紫真的很像呢。”
　　我和他，像？
　　哪里像了？
　　听到了这样的话，狗朗心中满是震惊与困惑——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与过去自己曾称之为师兄的那个人有什么共同点，能让一言大人说出这样的话。
　　无论是剑术还是家务事，狗朗都比不上御芍神紫，这是他即便有些不甘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在狗朗看来，他和御芍神紫在性格上便没什么相同的地方，行为上也是，狗朗绝对不可能像他一样，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
　　“哪里……像了？”虽然心中清楚，应该心存敬意地听一言大人继续往下说，但狗朗还是忍不住这样问。
　　一言看出了狗朗心中的惊讶与挣扎，但他选择了继续：“嗯，很多地方都很像啊……比如说，你们都很执着呢，对于心中认定的目标，一定会拼尽全力去争取、追求，有时候甚至会不计代价……”
　　“而且，你们都很有耐性，不是吗？”一言笑了起来：“像是习字、练习剑术……你们都是一样，努力而有耐性，紫为了写出漂亮的字、为了能用出漂亮的剑招，也曾像小黑你现在这样拼命呢。”
　　狗朗呆了一呆。
　　是……这样吗？师兄也……像我这样努力？
　　他原本以为，几乎和一言大人一样完美的御芍神紫也是如一言大人一样的天才，无论什么事都能够轻易做好……
　　似乎是看出了狗朗在想些什么，一言叹了一声：“小黑，这世上是没有不努力就能做到完美的事情的啊……”
　　“你们很像。”一言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但是紫有紫的执着，小黑也有小黑的执着，紫追寻着他所认定的目标前行，小黑总有一天也会离开这里……”
　　“不会的！”狗朗想都没有想便断然否定：“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我会一直在这个家陪着一言大人……”才不会像那个人一样，抛下这个家……
　　一言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望着今夜没有几颗星星，似乎有几分寂寥意味的夜空，饮了一口茶。
　　一言的沉默让狗朗感觉有些不安。
　　狗朗真的十分不解，为何在紫斩伤一言大人离开这个家之后，一言大人还能以如此平和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如此平静地谈论起紫的事情。
　　为什么，能够原谅他呢？
　　为什么，一言大人不生气呢？
　　疑问长久地盘桓在狗朗的心中。
　　许久，一言才再度开口。
　　“小黑，”他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轻松的口吻，道：“你也知道的。”
　　“总有一天，我也会……与世长辞，而且，那一日说不定会比我预想得还要早一些，那时候……”
　　不，不要说……这些……
　　狗朗惶恐地试图阻止一言继续向下说，他在心底绝望地想，不要说出来——
　　一言大人，有着预言的能力。
　　一言大人说出的预言，总是正确的。
　　然而，这些事情……求你，不要说出来……
　　一言刻意不去看狗朗的眼神，他望着夜空中稀疏的几颗明星，轻声道：“你和紫，总有一日是会重逢的吧。”
　　“要是……能够好好相处就好了，身为师父也能放下心来了呢。”
　　这是他一手教导的两个孩子，对于他们的品性，一言是绝对放心的。
　　啊呀，就和村中的老人时常说的一样，年轻人的事情，老人如何管得到呢？
　　一言捧起手中的茶杯，茶水已经微凉，他将半盏残茶一饮而尽，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当做了“老人”——所以呢……
　　他想，年轻人的事情，就随便他们了吧。
　　最差也不过是他第一次看到的场景，相比起来，第二次看到的新的未来倒是稍稍好了那么一点……
　　真的只是那么一点。
　　一言呆呆望着已经空了的茶杯。
　　他不禁想，是不是他做错了些什么？
　　我的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