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御夜]沉痼自若》画沉黄昏寒霜落

8、捌 寸木岑楼

　　三轮一言最近有些苦恼。
　　按理来说，他并没有什么好苦恼的事情。在集落的其他人的眼中，三轮先生为人和善、知识渊博，长相也算得上俊朗，他总是微笑着为大家排忧解难，是深受大家信任的人。这样的人，会有什么烦恼呢？
　　但是，这样的三轮一言也会有无计可施的时候。
　　清晨便听到走廊上有孩子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然而尽管孩子的足音不足以惊醒一言，早已有固定生物钟的他也无法像孩子期望的那样在早晨多睡一阵，他清醒的时间甚至比孩子还要早。
　　孩子蹑手蹑脚地下楼了，一言叹了一声，自床铺上坐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的一角。
　　孩子已经开始晨练了，挥刀、挥刀、挥刀，连续不断地重复单调的动作，挥洒汗水。
　　狗朗一向都是如此努力的，但是最近……是否努力过头了呢。
　　一言每天早晨都会从二楼的窗户悄悄看在庭院中练习的狗朗，直到孩子停下练习。
　　狗朗终于停下了动作，一言本准备像平日一般悄悄将窗帘拉回原处，再钻回被窝里，等狗朗叫他起床，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孩子在停止练习之后并没有动作，他只是站在原地，不知在做什么。
　　一言觉得有些反常，望向了孩子面对的方向。
　　庭院里有一棵柿子树，其上已经结了一些桔红色的果实。
　　秋天到了啊……
　　一言只是略略想了一下，便苦笑了起来——去年秋天，那棵树上已经成熟了的柿子……和以往一样，都是紫帮忙摘下来的。
　　大约三十分钟后，孩子的脚步声自楼梯的方向传来。
　　一言躺在被窝中望着天花板，微微翘起了唇角。
　　“一言大人，早餐已经做好了，该起床了哦？”

　　离上课时间还早，今天倒是有些稀奇，总是早早就到教室的夜刀神君还没有来，另外三名学生倒是已经来了。
　　“真是稀奇呢。”女教师坐在讲台前，看着窗外：“夜刀神君居然没有最先到学校……”
　　“是啊，小黑总是很早到……”
　　赤城老师点了点头，望着窗外自早晨便有些阴沉的天色，感叹道：“今天是阴天呢……”
　　“我们都有带伞！”
　　“三个人都带了伞！”
　　不久前才入学、正就读一年级的小弟被两个哥哥拉着也附和着：“嗯！这样就不用妈妈来接了！”
　　“啊，说起来……那一次来接夜刀神君的是他的哥哥呢……”赤城突然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青年。
　　赤城很少在这种偏僻的集落见到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毕竟听老人们说，许多年轻人都外出闯荡了，像赤城这样自愿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教书的年轻人反而是异类。
　　说起来狗朗的那位哥哥，倒是……完全是都市青年的打扮。
　　那个雨天，他带狗朗离开之后，她见教室中的两兄弟神情有异，便问询他们原因，结果……
　　“小黑的那个师兄超可怕的啊！一下子就可以把小黑掀飞！”
　　“是啊，超厉害的！”
　　——得到了这样的回应。
　　“掀、掀飞？”赤城因为这个实在不算常见的词目瞪口呆：“那是怎么回事？”
　　“就是之前啦，我们去看小黑和三轮先生练习的时候，正好小黑的师兄回来了，小黑要师兄陪他练习，然后小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最后还把小黑掀飞了！”
　　“什么？！夜刀神君没事吗？”
　　“当然没事，小黑被掀飞出去之后还继续缠着御芍神……先生，陪他练习呢……”小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敬称：“而且感觉和三轮先生和小黑都不一样，小黑的师兄……有点可怕呢……”
　　“嗯，总感觉虽然笑着，说话的时候也很亲切……但是……”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还是感觉很可怕。”
　　年轻的教师愣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将学生说的话记下来了——她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相信小孩子的直觉的。
　　之后赤城光江还见过御芍神紫一次，那确实是偶遇。居住在都市的亲戚去世，她不得不赶回都市奔丧。就在回到这个集落的巴士上，她遇到了学生的哥哥。

　　山间实在是过于偏僻，往返山间的集落与车站的巴士一日内也只有数次，所以她偶然遇到认识的人一起等车再一起上车应该也不是什么几率很小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天色已经不早，只有她和御芍神紫在等末班车，直到最后上车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是先到车站的，最近有朋友推荐她在手机上安装新的应用程式，说是便于联络，她便安装了试试看。那个程式中包含着为数众多的游戏，还可以用于通讯，也可以浏览一些网页……她在等车期间看了一阵推送的话题。
　　「有这样一种男人，买」她在第三个话题的标题看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和男人的声音。
　　“是小狗朗的老师啊~”来人微笑着同她打招呼。
　　赤城连忙转过头去，见是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很快反应了过来：“啊，又见面了，御芍神君，刚刚旅行回来吗？”她注意到青年手中有着一个包裹：“这个是……？”
　　“酒，是外出旅行带给一言大人的土特产。”
　　等等，为什么外出旅行你的腰间还有……刀？！这个是……真刀吗？虽然心中惊愕，赤城还是笑着继续话题：“给三轮先生吗？感觉你们师徒的关系真的很好呢。”
　　只这一句话出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时青年的眼神微微变了变，之后紫笑着说：“是啊，我们关系很好的哦~”
　　然后赤城因为这句话，终于稍稍理解了幸太说的“说话的时候也很亲切”是什么意思。
　　——她二十几年来第一次遇到用这种语气说话的男性。
　　笑容大约在她脸上僵了只有几秒钟，之后赤城掩饰一般快速找了下一个话题：“嗯，现在在都市……很少见这样的师徒关系呢，一直住在一起，互相照顾，感觉就像是真的家人一样……”
　　“家人……？啊，这样说，倒是也差不多。”
　　“夜刀神君有时候也会提起三轮先生和御芍神君你们呢，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们……”
　　紫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啊，小狗朗吗？”他微微眯起了眼，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笑容温柔，赤城险些失了神，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只觉得后背稍稍出了冷汗——真的这样看呆了未免太过于失礼……不过，这种笑容……就算是由身为女性的她来看，也觉得实在是……用上“妩媚”这个形容词绝对不过分。
　　之后他们在到达集落分别之前说了很多话——话题主要围绕着夜刀神狗朗进行，间或会提到三轮一言。
　　赤城通过在下车之前的谈话理解到的事情不少，比如夜刀神君在家里也是很勤奋、很会照顾别人的孩子，比如御芍神紫时常外出进行修行，比如三轮先生身体不太好，不能够剧烈运动……
　　并且，按照赤城自己总结的——夜刀神君的哥哥其实很喜欢夜刀神君嘛。
　　虽然御芍神紫一直都在说“一直缠着我”、“像小狗一样”、“好烦的”之类的话，但是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眼中确实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应该很喜欢这样的弟弟和好像是完人一样的三轮先生吧。
　　如果二人的交流就在下车时结束的话，也许赤城光江对御芍神紫就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印象了。
　　下车的时候，赤城终于忍不住笑着回头对紫说：“这样的家庭还真是令人羡慕——啊！”她踩到路边的小石子，虽然身后的紫及时扶了她一下，勉强算是没有让她直接扑在地上，不过她随身的提包掉在了地上，女性的小物件散落一地。
　　车缓缓开走，一男一女蹲在地上一起捡东西。天已经黑了，这附近的照明设施又有些故障，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让赤城很难找到自己掉的东西。她找了几分钟，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了，便站起身来，有些羞惭地对紫道：“真是不好意思……”
　　站起身的时候，她留意到青年还是穿着那种款式的鞋。啊，果然这是今年的流行吗……根本不会看时尚杂志的她胡乱猜测。
　　“不……”青年也站起身，将一支润唇膏递给她：“这个也是老师的吗？”
　　“是的，谢谢。”她接过那支润唇膏，放进包里。
　　“原来老师喜欢这个牌子……”
　　赤城不禁苦笑起来：“不，这个是朋友推荐的，试了一下，还算好用……”不喜欢打扮的她这次回到都市，又被以前开始就热爱打扮的好友拉住说教一番，顺便强行塞了些小东西，这便是其中之一。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个牌子的面膜还不错……”
　　赤城和他走在一道，只觉得今天舟车劳顿，实在是很疲惫，她听了紫的话，很自然地道：“欸，是吗……还有什么好的推荐吗？”
　　待到走到分手的地方，向对方挥手作别的时候，赤城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在和相熟的女性朋友谈话。她望着男性的背影发了几秒钟呆，接着有些恍惚地走回自己的住所。
　　男性、男性、男性……男性在化妆品这方面懂得比我多那么多……这种奇妙的挫败感是怎么回事啦……
　　她直到躺到床上的时候都还是有些恍惚，便无意识地拿出手机摆弄起来，无意间又打开了朋友推荐她的应用。她对那些游戏倒是没有什么兴趣，直接继续看起了之前在等车时看的话题。
　　这一次，赤城光江看到了完整的标题。
　　「有这样一种男人，买买买的天赋丝毫不输女人！」
　　她用僵硬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点击屏幕，进入了讨论区。

　　门被推开的声音让赤城自回忆中回到现实。
　　“早安，小黑！”教室内的三兄弟齐齐这样打招呼，形成了奇妙的合唱。
　　狗朗有礼貌地点头，然后一板一眼地问候教室内的四人：“早安，清太、幸太、平太……还有赤城老师！”
　　还有一段时间才到上课时间，那三兄弟看上去是想把之前的话题继续下去：“小黑有带伞吗？”
　　“有带哦。”
　　“那就好，不过最近去小黑家玩好像也没有看到过小黑的哥哥了呢……”
　　“是啊，这次旅行出去得好久呢。”
　　赤城光江注意到，狗朗的表情明显变了变。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需要转移话题，但是出乎她的意料，狗朗先一步开口了。
　　孩子微微偏过头，看向了地面：“他……不会再回来了。”
　　欸？
　　赤城惊讶得当场以手掩唇——最、最近，好像并没有看到……讣告啊……
　　她原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生离死别，但她在看到狗朗的神情时便彻底否决了自己脑内的想法——狗朗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哀伤，不如说是……愤怒与不解。也就是说，御芍神君确实只是单纯地离开了这个地方而已吧？
　　“不会再回来？”
　　“他背弃了一言大人，从这里离开了……”
　　“诶……因为什么呢？”
　　啊，这种情境下，“背弃”这种用词真是……好有古意啊，不愧是三轮先生的弟子……
　　狗朗垂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他究竟是在思考着什么，还是单纯的不想再说话，赤城没有试图再去考虑——上课的铃声响了。

　　今天的晚餐有烤鱼，在一言看来，水平很高。
　　这孩子进步那么快吗？一言原本想笑着说：“烤鱼做得很不错，小黑”，这句话险些就脱口而出，最后还是被一言及时收住。唔，好险好险。一时，他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些不自然，引得孩子有些疑惑地问：“一言大人，是有什么地方还不行吗……”
　　“不，小黑做得很好。”一言摸了摸孩子的头，不出意外地看到孩子眼中出现了小小的满足与依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拿起盛了白饭的碗。
　　——差一点就忘了，烤鱼还是紫教给小黑的。
　　不知道是否需要做与此相关的解释，但是至少现阶段……还是稍微避开与紫有关的话题会比较好吧。
　　有关紫的事情，现在是万万不能提的。
　　紫已经离开许久了，一言被黄金之王盯着养好伤归来之后曾有两次无意间提到紫，导致了在一言看来有些严重的后果——这也是他这些天来头疼的原因。
　　第一次提到紫是在狗朗自告奋勇清洁房间的时候。一言在狗朗上楼清洁卧室的时候道：“啊，小黑，紫的房间……里面的东西还是不要动了，虽然他应该不会回来了，不过还是维持原样好了。”
　　那天之后，狗朗抢过了所有的家务——态度极为坚决地，从一言手中抢走了一言所有的工作，包括三餐的准备。
　　第二次是在新年时，狗朗说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他便应道：啊，今年紫没有和我们在一起呢，应该在别的地方……
　　他还没有说完，狗朗的脸色就变了。
　　那之后，狗朗每日早晨的练习比之前努力了不知多少。
　　总之，一言发现了，只要提到紫，原本便一直勤奋过头的孩子会变本加厉地努力起来，原因为何并不难猜，只是一言并不认为让孩子把自己逼得太紧会是一件好事。
　　所以保险起见，还是……暂时不要提起紫了吧。
　　一言还记得自己出院归家的那一日，狗朗对自己说过的话。
　　——以后……由我来保护一言大人！
　　——绝对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孩子的决心，他确实体会到了。
　　然而……他从思绪中抽离，晚餐已经结束，狗朗正准备收拾碗碟。
　　三轮一言轻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小黑，”他拦住了孩子：“交给我吧。”
　　“连这些都让你做了的话，我这个大人也当得太不称职了啊……”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夜刀神狗朗躺在床上，有些茫然。
　　不知现在是几时，窗外依旧是一片暗沉，现在应该还不到他起床的时间。他是被吵醒的。
　　窗外有着轻微的雨声，是一场小雨吧。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在意识到只是下雨之后便又闭了眼，然而极轻的雨声不断传入他耳中，他在闭目听了一阵雨声后，反而睡意渐消。
　　雨声……
　　回忆起在雨天发生的事情，有微微发沉的什么压上了胸口一样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大约还是有些想要休息的，然而意识在此刻不知为何清明无比，令他无心睡眠。
　　想起了很久以前，也是雨天，自己躺在柔软的被褥间，意识昏昏沉沉，耳边有的只是刻意放轻的动作声和轻微的叹息声，以及似乎不会停歇的雨声。
　　那时的他，心中有的是不安、畏惧和隐隐的期待。
　　仿佛还能听到那人的叹息声，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将微凉的湿毛巾放到他的额头上。
　　还有……第一次被师兄接回家的那个雨天。
　　那一天夜刀神狗朗在看到御芍神紫的时候，心中满是震惊与欢喜。他以为至多是麻烦一言大人来接他，却没想到会是早上还没有回到家的师兄前来……他真的没有想过，师兄会为他做这种事情。
　　那一日紫的心情不知为何似乎不好，第二天和那之后也对狗朗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不过现在想起来，有些事情，在那段时间里便已经出现了预兆吧。只不过，是狗朗一直没能够理解它们的含义而已。
　　——这里很荒僻呢。
　　——不觉得我适合更加艳丽的美吗？
　　他说，平和的美很适合一言大人，而他……这即是说，他在离开了不合他心意的荒僻乡村之后，去了能够满足他对美的追求的都市吧。
　　不过，无论他去了什么地方，都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狗朗摇了摇头。
　　不如想想早餐该做什么好了。
　　嗯，那就……前几天刚刚开始尝试做的浇汁鸡蛋卷好了？
　　前几天的料理又失败了，最终还是一言大人过来接手了残局，做出了出色的晚餐，让食材得以不被浪费掉。
　　记得之前也是……孩子眼神一暗，用力摇头。
　　为什么还要想起他？他自己也说了，一言大人也说了，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帮我收拾残局也好，教我做料理也好，陪我练习剑术也好，在下雨的日子来接我也好……全部都……不可能了。
　　你走了也没有关系，你背弃了一言大人，抛弃了这个家，那就换成我来保护一言大人好了。
　　你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也要做到，不，是一定要做到不可。
　　一言大人有些担忧的目光，狗朗也有所察觉，前几日，一言大人也对他说过：“不用总是那么认真的，小黑。”
　　但这在狗朗来说是非做不可的事情。狗朗不知道抛弃了这个家离开的人是否知道这个家对于狗朗来说的意义，但是对于狗朗来说，被一言大人救下，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简直就像是一次重生一样。
　　在这里的生活幸福、平淡而安稳，一言的关怀、照料和紫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微笑对狗朗来说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他绝不希望有一日失去一言大人、失去这个家。
　　然而紫就这样，抛弃了一言大人，抛弃了这个家，抛弃了狗朗。
　　夜刀神狗朗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师兄御芍神紫是很优秀的人。剑术高超，头脑聪明，厨艺精湛，和一言大人一样，好像无所不能、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到。师兄和师父一向是狗朗憧憬的对象，他有意去观察、学习他们，也在这过程中看清了自己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剑术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紫，家务也是，比起紫来不知差了多少。尽管他已经这么努力了，但依旧看不到追赶上师兄的希望。
　　现实便是，尽管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我，依旧完全比不上他。
　　事实上，遇到这种状况，狗朗也丝毫不觉得意外，不如说，正是因为这种情况在预想之中，所以他才会更加气馁。
　　——小狗朗比不过我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毕竟我比你早来到这里那么久。
　　——就算着急也没有用哦？笨孩子可是不会一下子变成高手的~
　　耳边回荡着这样的话语。
　　他努力追赶着师兄，师兄一定也将他的这种行为看在眼里，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紫说要他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必那样着急。
　　平时如果有所进步，紫也会笑着摸他的头。
　　就算觉得狗朗麻烦、觉得陪狗朗一起练习剑术完全没有什么意思，最终也会在狗朗的要求下带着苦笑陪他练习。
　　总是说狗朗缠人，总是说狗朗有些笨，总是以轻浮的、应付小孩子的态度对待狗朗，却也会在雨天出人意料地来到学校接他回家。
　　无论怎么想，这样的他都不会是坏人。他也是狗朗的亲人一般的存在，是狗朗憧憬的人，狗朗的目标便是成为师兄那样的人。
　　御芍神紫伤了狗朗最为敬重一言大人，抛弃了狗朗最为珍视的这个家。这是在孩子看来值得谴责的行为，这样的人当做敌人来看待绝不过分，狗朗也有了这样的决心——如果，确实只能站在与之相对立的立场上的话，那就抬起头来，像是他所教导的那样，毫不畏惧地直视对方的眼睛，与之战斗。
　　时间似乎差不多了。
　　孩子拉开窗帘，窗外似乎已经没有再下雨，天色也微微亮了，于是他打开了玻璃窗。
　　雨已经停了，雨后草木特有的清香气味涌入室内，狗朗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头脑似乎更加清醒了。
　　到那时候，我会与他战斗的。
　　然而……
　　他抬起头，望着其后隐隐透出橙色微光的灰色云层，心情微微有些苦涩。
　　——为什么，尽管如此，我也还是……并不讨厌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