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祝福》柏木

16、16

　　周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又一个接近现实的梦境在他为数不多的浅眠中接连浮现，一次又一次他惊吓着从梦中惊醒，又一次一次昏昏沉沉睡去。直到天渐渐暗下，大门外传来开锁的钥匙声他才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紧张地拉开了已经开了的门。
　　“他是gay！”周放的声音又急又喘，额上还冒着汗。
　　“李正严吗？”顾长生一点都不惊讶，绕过了周放，直直地往屋里走，行动不便的脚这会儿竟跟没伤过一样。
　　周放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脚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你脚怎么回事儿？”
　　顾长生像是没听到一般拉出了床底的行李箱，从柜子里一件一件收拾起自己的衣服。
　　周放眼见他这样，急了，张口想要喊，喉咙却像被勒住一样发不出一个音，他的神经瞬间紧绷在了一起，耳内嗡嗡作响，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侧挂在下巴上。他试图抬手抹去脸上挂下的汗，胳膊却牢牢紧贴在身侧动弹不得。之后漫长的时间里，无论他怎么挣动，都发不出声迈不出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长生看不见他般拖着行李重重砸上了门，连同周放这个人都仿佛关向了另一个世界。
　　周身的事物突然在飞速前进，关于顾长生的模糊片段还没看清就已经进去了另一画面。周放懵了，怀疑地麻木前行，然后他看见了近在眼前的李正严，看见了与李正严有说有笑走在一起的顾长生。
　　“顾长生！”周放站在他俩面前，做着无用功般地喊着名字。
　　他们俩听不见，谈笑风生地穿过了周放的身体。周放的身体在他们穿过的那瞬被拉地往后一带，一顿一顿转身看向顾长生的背影又低头愣愣地看向自己真实在眼前的双手他才清醒地带着恐惧。
　　周围的街景又在变动，好像一下子摁下了快进键，所有不想看到的亲密画面全都在一幕幕快速上演，接近了现实。周放不爽地别过脸不愿再看，然而另一面依旧是同样的画面，他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却在画面的变动中看出了端倪。
　　那是一张陌生的模糊的面孔，与顾长生交替着出现在李正严身旁，可无论周放怎么揉清自己的双眼，凑得再近去看，那张脸还是模糊得看不出模样，周放立刻想起了李正严那个出车祸的学生。但是想什么来什么，随即一辆装满货物的货车朝着变换回的顾长生飞速驶去，周放失控地朝着顾长生狂奔过去，抓到那不切实际又触碰不到的一切，他在问自己这份感觉是什么？即使他知道了自己是在梦里，即使他认清了自己在这里的无能为力，他都做不到扔下顾长生不管。他紧紧闭上眼，“轰——”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窗外的天跟梦里一样昏暗，漆黑的屋里，顾长生还没有回来。周放坐在床上剧烈喘息着，他颤抖的双手无力地揉了一把脸，待到喘息平静，才开了灯，踩着拖鞋往客厅的方向慢慢拖去。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坐下，桌上晾好的一壶水一杯一杯急急灌着自己，又生怕此时如梦般未醒，手便不自觉捏在自己脸上，捏得红了痛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周放条件反射绷紧了神经，他心有余悸地站了起来，双眼紧紧盯着即将推开的那扇门。当顾长生推开门的时候，屋内只有房间中的一盏灯微弱照在周放苍白的脸上，脸上一团红印子又显得搞笑，只是那双死死紧紧盯着他的通红双眼让他不由往后退去一步。
　　“外面……下雨了。”过了半响，顾长生的声音战战兢兢响起。
　　周放看了一眼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把视线警惕地定在了顾长生身上，失了血色的嘴唇哆嗦地接着不搭的话：“你走两步给我看看。”
　　“你怎么了？”顾长生拉上身后的门开了灯，不解的皱紧了眉头。
　　“没什么，我就想看你走两步。”
　　周放的声音沙哑，顾长生担心他是被“烧”坏了，只得无奈地拎着准备晚饭的菜一瘸一拐往厨房里走。然而仅仅是这一瘸一拐的动作，周放就像是认定真实了般上前一把把顾长生揉进怀里。“吓死我了，你在梦里吓死我了！”
　　“什么跟什么？你放开！”顾长生从周放怀里挣扎出来，手里拎的菜没好气地砸在周放身上。
　　两三个番茄不知道多少根青菜可怜兮兮地掉在周放脚边，顾长生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可偏偏是这个样子的顾长生反而让周放嬉皮笑脸地还想再抱一下，刚做完梦的恐惧感也跟着消散。
　　“啧，这番茄摔坏了啊。”周放拾起地上的菜递给顾长生。
　　“坏了也是你吃。”顾长生一把夺过菜塞塑料袋里，放下包冷着脸走进厨房。
　　周放洗了把脸后挤进厨房，“我刚做了个梦，梦见了你。”
　　顾长生洗着菜头也不抬，“所以呢？”
　　“远离李正严。”
　　“两者有关系？难不成你梦里有我也有他？”
　　周放想说是，但对于梦里的一切想起来就让他后怕，玩弄着眼前的切菜板，半天都酝酿不出要接下去的话。
　　“把它们切了。”顾长生把洗净的番茄摆在切菜板上，终于抬头瞧了一眼周放：“会切吧？”
　　“哦会！”周放愣了一下随即拿起菜刀有模有样切了四片。
　　“切好了再打两个蛋。”顾长生往锅里倒着油。
　　周放切完番茄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蛋，刚敲开一个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不对。“你忍心使唤我这个病号给你做事啊。”
　　“我见你半天也没酝酿你要说的，索性利用一下。”顾长生翻炒着锅里的青菜，“你不愿意？”
　　“没，我开心还来不及。”周放像样地打起鸡蛋，“怎么有兴致给我烧饭了？”
　　顾长生笑笑：“我是给我自己烧。”
　　“这些菜量你一个人吃得完？”周放凑在了顾长生身边左看右看，“呦，还有鸡翅。”
　　“行了，把你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
　　“我说什么了？”
　　“李正严。”
　　“也没什么，反正你远离他就是。”周放不知该怎么开口，他不敢告诉顾长生李正严的性向，他甚至害怕事情就像梦里一样发生。
　　“话不说清倒一点都不像你了。”顾长生盛出青菜，说。
　　周放烦躁地抓了抓脑袋，顾长生的话就像逼他一样。“你身边有gay吗？”
　　“啊？”
　　“男人喜欢男人的那种。”
　　“你到底要说什么！”
　　屋里静得只剩多余的油水在滚烫的锅上发出的“滋滋”声响，屋外的雨也越下越大重重地打在窗户上，顾长生看着周放艰难开口的嘴型，最后缓缓幽幽听到让他不禁战栗的回答。
　　“他是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