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逢生之人鱼蛹》来日或可知

13、真相

　　正当我们面对这个疯狂的老人和冰冷忙碌的实验室发呆的时候，背后忽然感到一凉，身后的外国人恶狠狠地说了句什么，我猜大概是让我们走的意思。
　　我们无法，只好继续向前走，穆老一脸得意地带着路，一路风风火火地向我们介绍着周围那些巨大而复杂的仪器是用来干什么的，我听着他一口一个缝合手术室、免疫调研室、DNA重组技术等等，只觉得自己浑身从内到外都拔拔凉。
　　在电影里看到精神病是一回事，自己遇见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
　　可惜现实生活中不仅没有詹姆斯邦德，也没有钢铁侠或者蝙蝠侠，我们被枪口指着，就被动到没有选择。
　　我身后跟着的苏烟轻声抽泣着，吓得双眼通红，雷宇小心地扶着她，眉宇间杀气腾腾。
　　没想到这个穆老从美国回来竟然是这么个目的，我猜测，在三年前他回来改建村庄的时候，其本质的目的就是要在自己家庄园下修建这个实验室。整个村庄的改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可是他花这么多钱费这么大劲儿，害了这么多小女孩儿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做出一堆会游泳的怪物来开展览吧？
　　而且，那种怪物怎么能称得上是人鱼？他疯了么？
　　穿过实验室，又走了长长的一条走廊，前头的穆老回头冲我们笑了笑，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重点终于到啦。”他的声音充满了恶毒。
　　然后我看到了我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门内只有一个巨大的圆柱形水族箱，里面此时漂浮着两具尸体。
　　我喉咙一紧，直接跪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我不知道雷宇会怎么样。
　　水族箱里漂浮着的正是雷宇父母的尸体，两人面上凝结着临死时狰狞痛苦的表情，他们的尸体已残缺不全，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过一样。如今鲜血已经沉淀了下去，只有两人的尸体还在水中浮浮沉沉，但可想而知，在被猛兽撕咬的时候他们拼命挣扎、血染整个水族箱的场面。
　　当门打开，似乎是闻声从假山后钻出来的，那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生物，是一个容颜体貌都非常完好的女孩儿，一双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
　　这个女孩儿我认识，街道上偷偷望着我的那个白衣服女孩儿，那个流下黑色泪水的女孩儿。
　　彼时我已经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此时只能扶着墙费力地喘气，还好身后持枪的人并没有对我的行动进行制止。
　　雷宇呢？我慌忙抬头去看他。
　　我只看得到他的背影，他僵直地站在那儿，身边的苏烟怯生生地从他身边撤开了一步。
　　“你知道这个女孩儿是谁吗？”穆老回头看着雷宇，他的脸上是纯然的享受，他在享受雷宇的愤怒。
　　我直觉并不想听到他后面的回答，忍不住吼道：“闭嘴！谁想听你这个变态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穆老顿住，回头瞅着我，虽然还是一副白发老者的样子，可那眼神却让我毛骨悚然：“你不用着急，我会把你留到最后的。”
　　语毕，他微微挥手，身后的一个人立刻抓住了我的胳膊，雷宇闻声回头一拳头砸在了那个人的鼻子上，但很快就被其他几人压制住了。被揍了鼻子却依然忠于职守的人大力地按着我的脑袋，我被迫跪在地上，奋力抬头看着雷宇。
　　他眼眶有些红，怒目圆睁地用力挣扎着，他的力气大的惊人，三个男人压制着都有些勉强。
　　我听见穆老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这身力气是谁给你的？不用挣扎，你很快就可以去陪你父母了。”
　　语毕，他转身就走，压着我头的男人也一把把我拎了起来，我和苏烟被推推搡搡地向外赶，可是雷宇还在里面，那三个外国人紧紧扣着他的肩膀，把他压的不得不跪在了地上。
　　我努力回头想看看他，可是后脑勺上冰凉的枪口提醒着我不能轻举妄动。
　　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我看见的，只有那些人白色的防护服。

　　我浑身仿佛都没了力气，任由自己跟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办公室，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地下人鱼实验室的全貌。
　　我透过落地窗看着脚下的实验室，浑浑噩噩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苏烟就坐在我旁边，她已经吓到哭不出来了，红着眼睛一动不动，但是挨着我的身体还是在发抖。
　　让她遭遇这些，我真的非常愧疚。
　　穆老给我俩戴上了手铐，那两个压着我们过来的外国人就离开了办公室，转身关上了门。
　　穆老到桌边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动作悠悠然，等他喝完了第一杯茶时，才望着我笑了起来：“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你们是我重要的容器和种子。”
　　我心里的恐惧已经麻木了，听到这么恶心的形容也无动于衷：“什么意思？”
　　“你们好奇吗？人鱼酿，雷宇和雷萍，挪村，以及那条凶猛的人鱼。”穆老呷了一口茶，冲我露出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
　　“你会解释？”我听见自己这么问。
　　“我当然会，就像我说的，你是我重要的种子，而这个女孩儿，是我重要的容器。”他说着，冲苏烟微微笑了笑。
　　我感觉到苏烟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靠近了我一些。
　　我提口气，问道：“那我问你，雷宇和老板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一家？”
　　“老雷家啊……”穆老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副怀念的表情，“你不必可怜那两个老东西，他们俩本来，可是我的同事呢。”
　　同事？我愣了愣。
　　穆老对我的惊愕报以一笑，继续讲道：“挪村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了，那时候挪村跟现在可不一样，整个村子逐水而迁，沿着波度河水迁徙了漫长的光阴，每家每户都懂得打井的技术，从井底能捞到珍珠，从河底能捞上来延年益寿的乌木泥，挪村的人，与世无争，不属于任何城池，也不属于任何国家，他们住在这座山里，千年来都不曾离开，奇迹一样的是，那些时光中也没有任何国家的军队能找到这里。挪村人自给自足，每年种地、收成、过冬，第二年顺流而下迁徙，再种地、收成，如此往复，波度河水就是挪村的命脉。那时候，他们的平均寿命可达到150岁。”
　　“到了1939年，这片土地处于战火之中，长年累月的炮火侵袭导致了一场地震，，波度河上游的这座山被炮火攻击，发生了塌方，从那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开井，都再也捞不到珍珠，河底的淤泥也不再有神奇的效用。也就是从那以后，挪村不再是与世隔绝的小村庄了，军队找到了这里，画上了国家的名字。”
　　穆老摇摇头，叹息道：“大概在1970年吧，我记得我当年已经56岁了。某天，忽然有一群人逃到了挪村，其中有一个曾经很有名的江湖术士，但是赶上了那动荡的十年，他被批斗的很厉害，带了一众弟子逃到了我们这里。”
　　“他们住了一阵子，听说了挪村曾经奇迹一样的生活，就带着他的几个弟子顺着河水进了一趟山。然后，他们就找到了这里。”
　　穆老说着，目光透过窗子落在了下面那些忙碌的白衣人身上。
　　我算数不是很好，可是也听出来，如果1970年他56岁，那如今他就有……101岁了？可是他看起来也就只有50多岁的样子。
　　大概是我震惊的表情取悦了回过头来的他，穆老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知道我看起来跟当年一样，这都是多亏了那个术士。”
　　“他回来后说，其实山中有个溶洞，住了一群鲛人，他们在山里生活了上千年，由于他们的存在，这片山域从未被人发现过，鲛人的眼泪会变成珍珠，汗液能够使人长寿，所以河水从山中带出了这些，才福泽了河畔生活的挪村人。”
　　穆老仔细地看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然后，他提出了一个历史性的倡议，他打算为因山体塌方而死去的人鱼们重铸身体，到时候，挪村就能够恢复昔日的盛况。”
　　接下来他所讲述的，就如同那个传说中一样了，那个变态术士装模作样地盖了祠堂，将他们进山的那三天，七月十一、七月十二、七月十三定为了女孩儿节，要求这几天出生的女孩儿在七岁的生日时送到祠堂去，进行所谓的仪式。
　　“但是我身为术士的弟子，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狗屁仪式知道的一清二楚。”穆老咧开嘴露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笑，“这些都是骗人的，女孩儿的父母不仅要提供少女，还要给术士很多钱财。这还不算，我那师傅其实喜欢小女孩儿，每年到了日子，他就会到关着女孩儿的地方，以给女孩儿止血疗伤为借口接近她们，在迷晕她们以后，割掉女孩儿们的舌头，活活□□她们五天。”
　　苏烟愣愣地瞪着面前的老人，双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腕，而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在那个错误而愚昧的年代，在这个落后而无知的村子里，曾发生过这种事情。
　　或许因为面前这人当年事件的当事人之一，那时候村里人们的茫然、期冀和求而不得的绝望，透过遥远的时光摊开在我面前。
　　我只感到彻骨的冰冷。
　　“他让我们把女孩儿的尸体缝合好以后葬在了这个溶洞里，任河水掩埋。当时他承诺村民，人鱼的养成需要很多年，于是这件事一直持续了七年。七年后，十年动荡也结束了，那个术士打包了行李偷偷地趁夜逃跑了，第二天人们没找到他，第三天也是，我们一众弟子也作鸟兽散。可是我，我发现了属于我的奇迹。”
　　穆老走向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感到自己猛地挣开了他的手。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没有在意：“我发现河底的淤泥变成了传说中的黑色，虽然没有珍珠，但是我意识到或许那个术士唯一干了件对的事儿，他把尸体葬在这个溶洞里，曾经居住过人鱼的地方。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到溶洞里检查了一番，发现那些女孩儿在死去的数年后，竟然活过来了！”
　　“她们以你看见过的那种形态在溶洞内的水潭里生活着，不用进食，不用呼吸，能够在陆地上爬行，也能在水中游动。而且她们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完全没有长大。我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契机，长生的契机。”
　　“于是，我找到了我的好朋友，同是术士弟子的雷有为和他老婆李桂芳，我们一起离开挪村，去找李桂芳曾当过外交部官员的老爹，联系上了美国。”
　　我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
　　“没错，我说过他们是我的同事，雷萍和雷宇的养父母。”穆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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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自己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