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执酒白衣

83、中毒

　　隔日，原静姝又进了宫，这次她要找的是皇上身边的薄荷和蝉衣。
　　她虽也曾在宫中当值，但毕竟时间久远，若要论宫中的人脉，总归比不上这两人。这次皇上让她做的事，她不得不仰仗她们了。
　　蝉衣话不多，但是沉稳可靠，对她也没有什么敌意，而薄荷七窍玲珑，曾与她共事，相处更加融洽。
　　她先前因为兰妃有孕的事心情烦乱，一直将皇上的异样忽略了。如今想来，究竟是什么病能让皇上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病入膏肓，或者并不是病，而是毒？
　　为皇上诊治的是太医院的医正，一个年岁颇大的老御医，他诊断的是皇上积劳成疾，五脏受损，只能慢慢调养，但是治标不治本。虽然皇上每天都在吃药，但身体还是日渐衰弱下去。
　　原静姝却不太相信这个诊断结果。积劳成疾？说是忧虑过重还可信些，万俟笙一即位就被世家架空了权力，他只能装出一副不理朝政的模样，能劳到哪里去？
　　宫里的御医讲求稳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们可以如此，但皇上的身体可不等人。原静姝找来了太医院二十多个太医的记录，果然大多都是如此。
　　直到看到一个名为白挽之的御医，才将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这张纸上的信息寥寥无几，让原静姝惊讶的是他的年龄，不过而立之年，竟能进入太医院，想必是有真材实料的。
　　原静姝忙去问了薄荷，“这位白太医是个什么身份？”
　　薄荷扫了一眼原静姝手中的名册，道，“这位白太医是出自白芷山庄，家中世代为医，至于医术高明与否倒是不知。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远游，不过是在太医院挂名罢了。”
　　原静姝惊讶，“白芷山庄？可是江湖门派？”
　　薄荷道，“不好说，但是据说在江湖上地位超然，算是游离于朝堂和江湖之间吧。传闻尹国宫里还有一位出自杜衡山庄的太医呢。”
　　原静姝道，“这位白太医现在可在太医院？把他找过来。”
　　薄荷见她面上神情严肃，忙派人去太医院了。

　　等见了这位白太医，原静姝终于明白了薄荷当时为何表情奇怪了。
　　白挽之说是御医，但是他看起来却像个武将，肤色黝黑，身材魁梧，穿着太医院统一的深蓝服饰，怎么看怎么奇怪。
　　原静姝也只是惊讶一瞬，然后就带着他进了内殿。皇上此时刚喝完药，精神好一点，见原静姝带着一个生面孔的御医前来，还有心思说玩笑话，“爱卿这带过来的是御医还是武状元啊。”
　　原静姝笑道，“皇上想必不知道，这位白太医出自白芷山庄，俗话说高手在民间，下官想既然宫里的御医治不了，不妨用用民间的法子。”
　　皇上无所谓道，“好，那就来试试吧。”
　　他随意将手腕露出，白挽之把手指搭上去，不过一会忽然轻轻“咦”了一声，然后皱眉让皇上将另一只手递过来。
　　原静姝在一边也是十分紧张，而身旁随侍的蝉衣直接问道，“白太医，是有什么问题么？陛下的病可能治得？”
　　白挽之将手放下，沉声道，“皇上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中毒？！
　　原静姝之前也曾想过这种原因，但被肯定下来还是心头一沉，她悄悄抬眼看向皇上，只见他面沉如水，更多的情绪竟是看不出来。
　　他缓缓道，“中毒和生病都分不清，太医院的人都是吃白饭的么？既然什么都看不出来，还留着一群饭桶干什么？”
　　原静姝心头一跳，这是要将太医院的太医都赐死的意思了。
　　却听白挽之道，“皇上息怒，太医院的医正看不出来也正常。您所中的毒是一种滕国宫廷中的秘药，这是一种慢性毒，在最开始的一年根本看不出来，一年后才会起效。中毒之人会精力不济，气血两亏，最后虚弱而死。其实若不是下官曾外出游历，机缘巧合下知道了这种毒，下官也是看不出来的。”
　　“滕国？”万俟笙听了白挽之的话，总算没再迁怒于御医，白挽之话中却透露出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他看了原静姝一眼。
　　原静姝一怔，反应过来皇上是何意，忙回道，“下官三年前确实曾出使滕国，不过只在滕国国君寿宴当天进宫了一次，至于秘药也是毫不知情。但是当时下官在滕国见到了江左相，他与荆焱公主相谈甚欢。”
　　她这话说得明显，皇上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上摆摆手道，“先将此事放在一边吧，白爱卿，你只说这毒你可能解。”
　　白挽之摇了摇头，原静姝心中一沉，就听他说道，“这毒无解，但是下官可以延缓毒效的发作。”换言之，就是可以为皇上续命了。
　　原静姝这才将心放下。
　　皇上也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以后朕的病就交给你处理了。”他咳了两声，又转过话头对原静姝道，“朕让你做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答复。”
　　原静姝道，“皇上，您想必也知道这毒究竟是怎么下的，若要动手，这便是最好的理由。”
　　皇上沉吟良久，“好，就按你所言。”

　　原静姝回了府中，素绾没等她换衣服，就将一个大消息告诉了她。
　　原静姝震惊的睁大了眼，“你说什么？！江桓不在府中？”
　　素绾点头道，“听说已经走了三天了，按时间算，就是小姐您刚回来那两天。”她悄声道，“江家家主是微服离开的，京里知道这件事的也没几个。”
　　微服，那就是要做出他还在京中的假象，但这么做有何用处？只要他长时间不出现在人前，总会被人发现的。难不成是和几年前去滕国一样，为了寻找盟友？
　　还是怕东窗事发，皇上对他和江家动手？
　　但是这件事他们也找不到证据，若江桓真想推脱的话，凭他们也奈何不得他。
　　但他这一走，不是明摆着说明他有问题么？
　　不过原静姝也懒得去猜想他的心思，她所想的是江桓一走，终于可以对兰妃动手了。

　　另一边，江桓已经出了都城。
　　他没有带太多人手，而是轻车从简，自己为了低调也穿了身普通的衣服。
　　他的父母早已去世，若说整个江府中谁最让他放不下，那就是他的乳母了。陈氏从小将他带大，小的时候他甚至将对方当做自己的母亲。
　　后来两三岁的时候他终于去见了江夫人，那时江夫人已经卧床不起，形销骨立，对于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他来说，这个母亲既不温柔也不慈爱，而是让人恐惧。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也是最后一次，隔日江夫人就撒手人寰了。
　　可以说，他对于母亲一词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从小到大，真正担任母亲这一身份的人是他的乳母。但是主仆有别，乳母对他更多的是恭顺。
　　尽管如此，他对陈氏仍十分孝顺，雍国的上层贵族世家对于这件事也有所耳闻。是以在他向陈氏提出想要带她离开江府时，陈氏拒绝了他。
　　陈氏说道，“奴婢虽为仆人出身，但在这府中哪里有人敢当我是下人？奴婢知道这都是少爷的威严，现在少爷有要事在身，想要暗自离开，带上奴婢算什么呢？奴婢就在这里帮少爷守着宅子，等您回来。”
　　陈氏是江府的老人，如今也就只有他叫江桓“少爷”了。
　　江桓所做的很多事都没有背着她，是以她大概也料想到了江桓这一去恐怕是不会回来了，但还是不想给他平添麻烦。
　　他还记得当初父亲弥留之际将他叫过去和他说的那段话。
　　“我很遗憾不能再看到当初世家风光的时候，桓儿，你要记住，原昱是凤和帝的走狗，只要有他在，我们江家永无出头之日。叶家如今已经成了我们江家的附属，叶随风此人心智有余，手段不足，不足为虑。还有，要好好扶植圣上，他，他是你的亲弟弟。”
　　他感到不可思议，震惊之下他去问了府里的老人。由于事情太过隐秘，很多知情人都已被灭口，最后是陈氏告诉了他一些内情。
　　一个历经十多年的阴谋浮现在眼前。
　　从帝后不睦，到先帝来到江府，无意中邂逅歌姬，再到歌姬被带回宫内，生下皇子，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他为父亲的大胆心惊胆战，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他知道，只要这件事被捅出去，整个江家就会被毁于一旦。
　　一开始的战战兢兢过去之后，渐渐他生出了不满，不愿，生出了对父亲的愤懑，怨忿。
　　同样是出身江家，一个歌姬所生之子成为了皇上，而他只能做一代贤臣，为了世家的地位蝇营狗苟。
　　凭什么？
　　他不甘心，不甘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作嫁衣。
　　既然如此，那么那个位子他为什么不能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