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执酒白衣

63、火光

　　那人诺诺应了，正要下去，高殷又道，“慢着，我先去看看。”
　　等到了房里，那丫鬟早就被吓得花容失色，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高殷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没认出来。也是，他毕竟是一家之主，哪里会认得一个小丫头。
　　也没等他问，那小丫鬟就竹筒倒豆子般把一切都说了，实际上她也知道的不多，就是进了屋子，然后不知怎的晕了过去，等到醒了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里原本的人没有了。
　　那高殷懒得再听下去，直接拂袖而去。
　　出了屋子，他对身后的人道，“马上召集人手把府里给我翻个遍，定要把她给我找出来！”那人领命去了，高殷又吩咐了一个人，命他去通知城里的官吏，严厉查看，尤其是城门口，绝不放走一个可疑的人。
　　他此时要是还没明白过来原静姝不过是在敷衍他，那就是真蠢了，心中暗恨，他心道，若是将那贱人抓到，他定不会放过她，定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他的心思原静姝自然是不清楚的，就算知道，想必也是嗤笑一声，像高殷这般好高骛远的人，她见得多了，可惜没一个能成事的。
　　府里现在想必鸡飞狗跳，各处都是查人的，而她只偷偷躲在树后的假山洞里，数着时间，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
　　这里毕竟地处偏僻，如今还没人过来，但也快了，她心中担心，不知计划可成，就觉眼一花，远处几个守着角门的下人一瞬间倒地不起。一人站在门口，冲着她的方向招了招手。
　　虽说穿了一身平民的深色衣服，但那邪佞的气息倒是一点没变，正是沈询。
　　原静姝忙跑到他的身边，沈询低声道“得罪了”就携住了她，几个闪身躲进了一间客栈的后院。
　　两人往昏暗的柴房里一躲，暂时是没有危险了。沈询虽说艺高人胆大，但直到此刻才真正放下了心，也有心情说笑了。
　　他在高府中就见了原静姝这一身打扮，当时情况紧急，也没多想，如今看来倒是有趣。他见到的原静姝不是一身大家出身的世家小姐的气派，就是一身男装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却是第一次见原静姝打扮的仿若豆蔻。
　　粉白小衫配上碧绿襦裙，头发梳成垂挂髻，明明是一身侍女的衣着，不过是因穿的人不同，偏偏显出小家碧玉的娇态。
　　看出了他眼中带着些戏谑的意味，原静姝未等他开口便明了他的意思。她顿时脸上一热，她如今已经二九年华，算是年龄有些大了，像今日这般的打扮，还是几年前她尚未及笄才会做的。
　　只是她毕竟心性和普通女子不同，他们虽逃了出来，但高殷定是要派人搜查的，她也不再纠结这般小事，而是正色道，“这个客栈可会有问题？若是有官兵来查看怎么办？”
　　沈询看起来却胸有成竹，他道，“你未免将高殷高看了。你当这宛城真是他的一言堂么？他手下也并非铁板一块。将京中前来的使臣软禁的事他怕是不敢和别人说的，如今我们逃出来，难不成他还能大张旗鼓的派官兵来找么？最多是以家奴逃跑的名义派府中的下人出来罢了，我们想要躲过简直易如反掌。”
　　原静姝闻言点头，看来沈询这几天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就听沈询又道，“如今我们手下的人和粮食都被高殷扣下了，凭我们两人定是找不回来的，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原静姝皱眉，她能坐上御史的位置就是因为皇上敢用她，而她并不想让皇上失望。身为女子，能够站在朝堂之上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她十分清楚，若是这一次的事她没做好，今后她想继续立于前朝就更加难如登天。为了自己的前程，她也不能在此刻灰溜溜的回去。而桐城的陆南虽说站在皇上这边，但是他向来是个明哲保身之人，手下又是各路世家，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此时他们在宁州唯一能倚仗的大概只有那个人了。
　　她沉声道，“我们去找夏将军。”
　　沈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静姝话中的夏将军是谁，是了，皇上当初派了东浪公世子前往宁州剿匪，以他们如今的情况，在宁州不去找这位夏将军又能找谁？
　　他忽而想起第一次见到原静姝之时，她也是为了夏戈的安危才去找侍卫司的，当时她的手中还拿着夏戈的将军令。而如今在极困难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又是夏戈。
　　想到此处，他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
　　他知道原静姝所言是正确的，连他自己也知道在宁州这敌我不明的地界，去找夏戈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但一想到夏戈和原静姝的关系可能不错，甚至很亲密，他就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听到自己语带嘲讽的说着，“夏将军？应该是夏郎吧。我记得你上次在都城也是为了他过来求我的呢，你倒是对他信任得很。”
　　原静姝听得他阴阳怪气的话，虽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变成这样，但也冷笑一声回道，“我当然信他，至少他在危险之时是先想着我的安危，将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不像某人，自己跑的倒是快。”
　　她看向沈询，冷声道，“你为何前来救我我清楚，你自己也清楚。你不过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家族罢了。毕竟我虽不过是个女子，身后站着的却是世家大族。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今后自会报答，但也别想靠这点来拿捏我。如今你不同意我的提议，那就不妨说说，我们在宁州还能怎么着？”
　　沈询想张口反驳，但他发现自己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遇到危险，他第一反应是保全自身，然后才想到了他人，这是他的习惯，不过是这一次被他放弃的人是原静姝；他去救原静姝虽有私人原因，但更多的是为公，他不忍见自己的父亲被朝臣攻讦，不愿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这才回了高府。他所做的一切选择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己，原静姝又有什么理由来相信自己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还是说，“可我们并不知夏将军如今在哪里。”
　　原静姝抿了下唇，道，“我记得夏将军是取道徐州进入的宁州，如今应是在宁州的西面，我们不如就向西去吧。夏将军既然是前来剿匪的，逃难的百姓想也会知道些消息，剩下的走一步算一步好了。”她也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宁州不比崇州，原府的探子遍布，如今这般乱象，就算曾有原氏的暗探，又能剩下多少？更何况她对于这方面一无所知。
　　忽而想到一事，她忙问道，“沈大人手中可有银钱？”
　　沈询点头道，“有一些，但是不多了。”也是，像他们这般出公差的人，哪里会随身携带那么多银子？原静姝也是贴身的荷包里放了几两银子和小金裸子罢了。
　　原静姝面露难色，“这下可糟了。”
　　沈询心中疑惑，“你要那么多银子作甚？”话刚问出口他就明白了过来。他们先前是率领着兵士押送赈粮的，当然什么都不缺，后来又是在城主府里住下，衣食方面也没上过心。可如今他们却是要凭自身去寻夏戈，他们又不能再回高府去拿米粮，这一路上当然就要自己花钱去买，怎么能少了银钱？
　　原静姝一看他皱起了眉，就知道对方是明了自己的意思，一时也有些失笑。想她无论是相府千金还是宫中女官都没为填饱肚子费过心，如今就要体会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了。
　　她不是自怨自艾的人，让沈询去找了一身平民的衣衫，背着人换上，那侍女的衣服趁人不备扔到灶里烧了个干干净净。她心知被沈询打晕的丫鬟下场不会好，但为了自身的安全也顾不得许多了。
　　将身上零零碎碎能换钱的小物件都拿出来拢在一处，沈询身上的银子也放在一起，原静姝看了看，银子应有十几两，金子□□两，再加上玉佩东珠之类的小饰品，若是在安定时节都够普通人家用上十几年了，但遇到了饥荒时候，还不知能换几斤粮食呢。
　　沈询给她拿来了几套衣服，她拆了其中一件，缝了一个荷包，将大部分钱财都放了进去，交给了沈询，剩下的分散在两人的身上。
　　沈询拿着那个荷包，翘了下嘴角，道，“你倒是又相信我了。”
　　原静姝斜睨了他一眼，“若我也有你那般好的身手，我就放自己身上了。”如今情况暧昧不明，不知一路上还会出什么状况，这些钱财是他们的立身之本，还是放在沈询身上保险。

　　两人在客栈躲了两天，见风声渐退，才悄悄出了城。果然就如沈询所说，除了高府的家人，并未有宛城官兵前来搜查，城门口也不甚严密，毕竟这个时节，想逃出城的百姓太多了。
　　原静姝打扮成平民女子的样子，头上还包着布巾，沈询也是同样，将露出衣服的皮肤涂黑，装作平民模样。两人这般伪装着，到了城门口，排着队正要出城，忽而前方出现了骚动。
　　原静姝不知发生何事，沈询扯了下她的袖子，指着后方不语。
　　原静姝转头看过去，远处一片火光，在白天也可见浓烟滚滚，看方向正是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