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执酒白衣

35、翻案

　　“吱呀”一声，柳叶推开了面前的木门，门上掉了漆，用手一抹便能掉下木渣，上面隐约可见的精致花纹可以猜出它也曾华美过。
　　眼前所见一切都是破旧的，地方很大，却很空旷，一个破木桌并几个木凳子，加上一边缺了角的壁橱就是所有的家具了。
　　哦，差点忘了墙角的床，宽不到两尺，上面一个影子缩着，若不仔细瞧都看不出来。
　　毕竟是皇宫中，用的窗纸都是上好的，几年不换也没破洞，只是这个地方从未有人打扫，窗纸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使得整个屋子都显得昏暗了。方才推开门时，有阳光照进来，那墙角的影子动了动，又往里缩了缩，柳叶心中叹了一口气，将门关上，眼睛适应了一会昏暗的光线，将手上提着的食盒放到桌子上，走了过去。
　　将那团人影从被子中提出来，柳叶安慰道，“娘娘不必这样担心，这地方这么偏僻，哪里有别人在？”
　　那人影开口，却是被打入冷宫的柔常在，“我曾听说莹美人就是在这里死的，柳叶，你说她会不会来找我？”她的语气中满是不安和胆怯。
　　柳叶只好不停地和她说着话。
　　她是跟着柔常在进宫的，本朝选秀向来是可以带着一名贴身丫鬟一同入宫的，只是小姐和丫环所住宫殿不同，若是秀女被选上了，丫环也可以一同留下来，而落选的小姐和丫环自然不能呆在宫中。
　　她是家生子，自小和小姐一同长大，夫人是续弦，在家中也就少了几分底气，何况还要侍奉严厉的婆婆和不好相处的小姑。也因如此，小姐的性子也是软弱的多，倒是不愧她名字中的“柔”了。老爷虽有三个妾室，但只得了一儿一女，她家小姐就是唯一的大小姐，可因着性子懦弱，压不住那些心大的丫环，她只有自己站出去为小姐争气。
　　家长里短看得多了，就算不去算计别人，也明了几招。是以，在静妃对小姐另眼相看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妥，谁知小姐却被静妃的小恩小惠收买了，又被静妃所说得到皇上宠爱蒙了眼，一时间竟做出了那样的错事。小姐也不想想，若是圣宠真的那么容易得到，静妃何必将机会让给她，自己不去争取？
　　然而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她服侍柔常在梳妆打扮好，走到桌边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两碗白饭和两盘素菜，就这些还是她拿出自己攒的月例贿赂小太监才有的，若不然，只有吃剩的饭菜和带着馊味的汤。
　　宫里就是这样，捧高踩低都是必备的了，也不只宫里，这世上，哪里不是这样呢？
　　柔常在走过来，坐到凳子上，拿起白饭吃了两口，忽然停了筷子，柳叶正要问自家小姐怎么了，就看到柔常在眼中溢出了泪，大滴大滴的滴在饭上。
　　她心中一酸，张口道，“小姐。”
　　柔常在对她道，“柳叶，我想爹娘了，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到最后，柔常在已是失声痛哭起来。
　　柳叶心中也不好受，在她的记忆里，小姐说话一直都是细声细语的，就连哭也只会小声啜泣，若不是到了如今的田地，怎么都不会如此。
　　好在柔常在也不是真蠢，这话也只是说说罢了，哭了一阵，擦了擦眼睛，还是将白饭咽了下去。
　　柳叶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抿了抿唇。
　　她家小姐如今被打入冷宫，此生已是没了念想，可真正的幕后凶手还在外面逍遥快活。她家小姐性格懦弱，可不代表她也能任人揉搓。

　　将手中的盒子交给面前的宫女，柳叶垂着眼回到长弄堂。
　　静妃和兰妃不和，已经是宫中众所周知的事实了，两人连表面上的和睦都做不来，太后也只能视若不见。
　　先前她既然已经觉得事情不妥，怎么可能没有其他的打算？静妃想要毁掉证据，却没想到她手上还有一份，只要将这物件给了兰妃，兰妃自然回去找静妃的麻烦。
　　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静妃，就不知这次皇上和太后会不会再饶了你？

　　本已经尘埃落定的烟昭容小产事件，因为一个盒子又重新翻了过来。
　　太后称身体抱恙不再管此事，宛妃平日便不管事，又说病情复发，而这件事本身又和静妃有些关系，一时整件事就让皇上交给了兰妃。
　　兰妃得意洋洋地带着那个盒子，来到了皇上这里，道，“皇上，这是柔常在手下一个宫女交给臣妾的，说是因着自家娘娘受人蛊惑，做出错事，让皇上饶了柔常在，她要将整件事情说出来。”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珠钗，还有零碎的苏合香和麝香。
　　皇上问道，“这是何物？”
　　兰妃道，“这可是能指证幕后之人的证据。”
　　皇上点了点头，道，“把那名宫女带过来吧。”
　　柳叶被带到殿上，她是第一次来到皇上的寝宫，尽管不过是个偏殿，但也要比常在住的地方好多了。心中自是忐忑不已，行过礼跪在下面，才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
　　就听得兰妃问道，“你说盒子里的东西是静妃送给柔常在的，可有什么证据？”
　　柳叶回道，“启禀殿下，娘娘，里面的珠钗确实是静妃送给我家娘娘的，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是我家娘娘会有的？何况珠钗上还有着御用制造的标记，我家娘娘怎么也伪造不出来的。”
　　兰妃自然是认识这支珠钗的，她与静妃作对多年，二人对对方有那些首饰和衣服真是了若指掌，恐怕连两人自己都不会如此清楚。
　　皇上对这珠钗也有些印象，只因静妃对其十分喜爱，在皇上面前带过几次，就被皇上记住了。
　　只是若以此珠钗为理由，说是香料也是静妃所换，就有些牵强了。
　　柳叶也知道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又道，“我家娘娘虽说用了苏合香和麝香，但也是因为静妃说皇上喜欢这种香料的味道，后来宫里出了烟昭容小产的事，娘娘一害怕，就让奴婢将香料藏起来，至于偷换香料的事，我家娘娘是真的不知情啊。”
　　菁才人在一旁道，“你说不知情就不知情？空口白牙，未免也太轻易了些。”
　　柳叶道，“我家娘娘不过是一介常在，怎么能换了御用监给皇上用的香料？而且那香料也是静妃送给我家娘娘的，奴婢识得送香料的那人。”
　　皇上皱了下眉，总不至于凭一个宫女的一番话，就将静妃手下的侍人都带过来让她一一辨认吧。正想拒绝，兰妃在一旁道，“既然如此，就让你试试，若是认不出来，你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菁才人道，“这有些不妥吧。”
　　柳叶闻言马上道，“不必一个个确认，那人是静妃身边的大宫女，越遥。”
　　有了名字就容易多了，皇上本来脱口让原静姝去，想了想，又换了个人，“薄荷，你带人去看看。”
　　薄荷领旨，带着一干人离开了。

　　到了清宁宫，门口的丫环道静妃身体不适，薄荷也不以为意，只是说，“放心，不扰到静妃娘娘，不过是奉皇上的命来查点小事。”她脸上带笑，心中道谁知静妃是不是太过心虚，才称病不起。
　　询问了越遥住的地方，薄荷带着手下的宫女太监过去了。正好越遥今日不当值，薄荷带人去的时候，正见到她歪在床上。见薄荷来了，她忙从床上起来，脸上堆笑，“这不是薄荷姐姐么？今儿吹得什么风，让姐姐到了我这？”
　　薄荷道，“奉了皇上的命，越遥妹妹多多担待些。”她嘴上说的温柔，手下的宫女却不是吃素的，鱼贯而入四五个，在这不大的地方搜查起来，床底，橱后，角落的地方也不落下。
　　一个检查越遥柜子的宫女不知看到了什么，手微微一顿，还是将东西放了回去。别人没看到，薄荷是个心思细腻的，却将一切都看在眼底。
　　仔仔细细搜查了两遍，一个宫女对薄荷摇了摇头。薄荷微挑了下眉，眼角瞥到越遥轻舒了口气的样子，心下一动，这丫环倒是胆子大。
　　她指着方才去搜柜子的宫女道，“你方才在柜子里看到了什么？手上还犹犹豫豫的。”
　　那宫女面上先是一红，继而一片惨白，忙跪下道，“姐姐赎罪，不过是些脏东西，不想污了姐姐的眼，所以才没拿出来。”
　　薄荷笑道，“我到要看看是什么脏东西。”
　　她使了一个眼色，自有小宫女去翻了越遥的柜子，从被翻乱的衣服下面取出一个盒子，拿到她的面前。让人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小玩意，手帕，玉佩，竟还有男子的汗巾，看上去是男女私/情的信物。
　　在宫中，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宫里宫女众多，皇上就一个，很多没有什么野心的宫女都会和侍卫或者太监有私/情，虽说从不放到明面上，但也算是心照不宣了。若以这个罪名将越遥抓起来，的确站不住脚。
　　那越遥看似也放下了心，但薄荷既然能在皇上身边盛宠不衰，揣测人心的能力当然非凡，她却看出了越遥眼底深处的忐忑。
　　伸手将那盒子里的东西翻了一下，她扯出了一块丝帕。花纹是并蒂双莲，不算特别，但是料子却极好，薄荷记得这个烟罗锦即使在宫里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前些年静妃受宠，皇上赏下来了两匹，近两年除了太后那里，剩下的都送到烟婕妤宫里了。越遥虽说是静妃手下的大丫鬟，但也用不上这样的料子。
　　再则，这帕子本来是白色的，但仔细一看，不知包过什么，还有些细碎的深色粉末在上面。
　　薄荷微微一笑，“妹妹手倒是巧，这花绣得真好。”
　　越遥从薄荷拿起那块手帕时，脸色就不好了，此时听到薄荷这般说，也只好强笑道，“也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不敢说是巧手。”
　　薄荷道，“闲来无事就帮着静妃陷害其他嫔妃了吧。”她收了脸上的笑，“越遥妹妹，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