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昭昭》冥冥初晓

5、第 5 章

　　第二天一大早小颜和阿罗匆匆收拾了自己就往教舍赶去，太阳还没升起，道路两旁的树上，屋顶的琉璃瓦上都凝结了一层薄霜，人一说话呵出来的气马上就变成了一道白白的水雾。
　　远远的就望见廊上伏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下，旁边的宫女缩在背风处已经睡着。小颜心往下一沉，紧张地与阿罗对视一眼提裙飞奔过去。
　　"九儿"！小颜上前轻轻将她扶起，只见九儿虚弱之极，脸已经冻得发青，眼神迷离，气息微弱。
　　"九儿，你怎么样，你醒醒啊"，阿罗焦急的喊道，但是九儿已经不能回答她。眼看着人已经昏迷，不醒人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九儿就这么跪下去。
　　小颜转头对那被吵醒正搓手跺脚取暖的宫女说"姐姐慈悲，劳烦姐姐去回禀姑姑，这人就快不行了，再跪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就允了我们将她带回去吧，也免得姐姐跟着受苦"。
　　那宫女犹豫了一会儿答应去了，小颜和阿罗忙使劲搓着九儿的手脚，希望能将她冰冷的身子恢复一点温度。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宫女匆匆赶来，李姑姑果然同意了，但特意嘱咐小颜阿罗不可耽误学习。两人满口答应，半扶半抱着九儿回去了。
　　"哎呦，九儿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怜见的，快躺下吧"，金英见两人扶了九儿回来夸张地喊道。
　　素香看了九儿一眼忙披衣下床帮忙铺好被子，几人小心地将九儿扶上床后小颜赶紧卷起她的裤腿，只见膝上一片青紫斑斓，擦破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块块紫黑的血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样躺着不行，"我去弄点热水姜汤来，阿罗，你把她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希望热敷一下九儿能睡个好觉，不要生病才好。说完，小颜转身往大厨房走去。
　　早膳时分，大厨房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里头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小颜找了半天终于找到管事的跟她说要一点热水姜汤。管事嬷嬷是个四十出头的健壮妇人，圆圆的脸是上满是褶子，不苟言笑，看起来很不好打交道。听小颜说明来意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手上活计不停，嘴角轻轻往上一提，扯出一个笑脸说道，"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啊，你看我这厨房还有闲人闲灶没有，实在是忙不开啊，要不你看这样吧，我这刚蒸完馒头的水匀点给你吧，这姜汤是决计没有的了，再说这厨房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别说是姜，就是几粒盐那也得数着用，这用了的东西，用在哪，都得一笔一笔地记着的。"
　　"嬷嬷，您就行行好，我妹妹昨晚在外面跪了一夜，现下已经晕了过去，等着这姜汤救命呢"。
　　"我说姑娘，你没看见我都忙成什么样了，就别在这添乱了，你要水，我不是给你了，姜汤就别想了，你走吧，别耽误我做事"。
　　小颜挫败地垂下头，半饷之后重新紧握拳头咬紧牙关抬起头，见那嬷嬷伸手搬蒸笼忙上前去搭手一起搬了下来，桌上散落很多炊具菜叶马上挽起袖子一一收拾干净，抢在她嬷嬷前头将她要干的活都给干了。
　　过来一会儿，那嬷嬷终于忍不住："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呢"。
　　小颜抬头真诚的看着她，对着她行了一礼："嬷嬷慈悲，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您，像我这样的小丫头说报答就是个笑话。但往后的事谁都不知道，嬷嬷在这宫中多年，起起落落的事您应该见的不少，往后我但凡有点用处，只要您开口，我必当竭尽全力。您就当积德行善帮帮我们，不需要劳您这的各位老人家动手，给我一个小炉子几片姜，我自己来，用完以后保证给您收拾干净，好不好"。
　　看着这小丫头雾蒙蒙的大眼睛管事嬷嬷终于是狠不下心肠来。谁没遇着过难处的时候呢，自己在这宫中活的这么些年，这些苦楚，只有自己知道，"罢了，你去吧"。
　　小颜苍白的小脸上终于也露出丝笑容，千恩万谢了管事嬷嬷。
　　她弯腰在柜子里捯饬半天翻出个煎药的小炉子跟陶罐，好在小颜小时候在老家待过，生火做饭这事也没少干。磕磕绊绊填上柴生了火，总算是成功熬出了锅浓浓的姜汤。
　　回去给九儿灌下一大碗姜汤和白粥后，她的脸色终于不再发青，呼吸渐渐平稳，手脚也用热水仔细敷过，摸着不再冰冷。小颜和阿罗两人终于放下一直提着的心，将自己的被子叠在九儿身上，又倒了水放下床头，两人才起身离开。
　　今天教舍的气氛很严肃，大家都比往常更加沉默。刚一开始李姑姑就昨天的事发表了一席讲话，大致内容如下：昨天的事就作小惩大戒，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好。希望你们都要吸取教训，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昨天犯错的人今天特许她休息一天，这都是我看在她不经世事还有引起的后果不严重的情况下。
　　小颜心想就这样还是从轻惩罚了，人都起不来了还美其名说特许休息，可恶。想归想，到底要向现实妥协，这边在心里徘腹李姑姑，面上小颜不得不做出受教的表情来。
　　一整天都平安地度过了，金英一伙人看起来安安分分没有再有什么小动作。
　　小颜和阿罗吃过饭将九儿的饭食提了回来，九儿跟早上一样还在床上睡着。阿罗将饭摆好轻轻掀开被子叫九儿起来吃，唤了几声都不见回应。小颜凑过去一看顿时觉得不妙，九儿面色潮红眉头紧皱，嘴巴上冲起了好几个燎泡，伸手一摸，果然入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怎么办"？阿罗无措地看着小颜。
　　早上小颜就担心会这样，还以为幸运能躲过去呢，没想到还是烧起来了。怎么办，这里连药都没有，更别说是看郎中了，大多宫女生病了都是自己挨过去的，宫里只有太医，可那些药和太医太贵重，都是给上层人用的，永远也轮不上她们这些宫人。
　　小颜示意阿罗一起扶起九儿，端起水给她喂水，好在她还知道咽下去，慢慢给她灌了一碗水。
　　"不行，这样下去她会烧傻的，我去找点药给她"，阿罗站起来往外走。
　　小颜愣了愣，"你去哪里找药，找谁要啊"？
　　"看角门的嬷嬷，经常有人跟她换东西，兴许她有办法"。
　　"咱们什么都没有，用什么跟人家换？再说药哪是那么好弄到的"。
　　"没事，我去试试，不行的话我去外面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草药，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们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是我娘采了草药给我们吃的，管用"。
　　"那你小心点，下钥前一定要回来"。
　　"放心吧"。
　　看着阿罗出去，小颜赶紧在脑海里搜罗有什么退烧的土法子。以前自己一向健康，很少生病，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发烧的时候奶奶拿了清凉油往自己身上抹，之后睡了一觉倒也没什么事了。小颜出去打了冷水，用帕子沾湿了拧干敷在九儿额头上。另外拿了一条帕子浸湿，努力回想自己当时的情景，在她肘窝腿窝等地方擦拭，等水干后再重复这个动作，随着水分的蒸发希望能带走点热量。
　　在小颜不停地浸湿擦拭的时候阿罗终于回来了，果不其然，她在看门嬷嬷那没有什么收获。但是手里抓了一把草回来。
　　"这个有用吗"？小颜表示怀疑。
　　"我见我娘采过，兴许有用"。
　　兴许，小颜冏然看着她。
　　阿罗哭丧着脸说："这会儿有什么法子，反正也吃不坏，有一次我们还当野菜吃过呢"。
　　"你确定就是这种草，你没认错"？
　　阿罗立马点头，"错不了"。
　　好吧，死马当活马医了，啊呸呸呸。
　　当即将草药给九儿服下，两人也不敢离开半步，看着她，反复给她擦拭，喂水。
　　晚上两人轮流守着不敢眨眼，半夜九儿突然开始呓语，嘴里不停说着什么，本来就警醒的小颜立马睁开眼睛。阿罗不停地呼唤九儿，可她看起来已经有点烧糊涂了。
　　金英一骨碌翻身起来气呼呼地说"还让不让人睡了，趁早秉了姑姑拖出去，也不知是什么病，传染了大家怎么办"。
　　阿罗大怒，跳起来指着金英："你给我闭嘴，拖出去还有活命吗，再敢惹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生病的宫女会被隔离安置防止别人也染上病，往往没有医药可用，任其自生自灭，少有人能活下来。可九儿这明显是受冻引起的风寒，且病了才一天不到，金英这么说其心不可畏不恶毒。
　　小颜刚要开口，旁边的素香突然出声对金英说道："你就少说两句吧，这人出了什么事，谁都得不了什么好"。
　　金英闻言对着她们重重地"哼"了一声，动静巨大地重新躺下。
　　小颜披衣挪到九儿身边，她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叫着什么。小颜伏下身去仔细听，"爹，娘，救救我，救救我"。小颜心里一阵酸楚，控制不住眼泪留了下来，叹了口气，这个傻孩子怕是被吓着了。
　　小颜从来没有拜过什么神佛，这一刻她真心为这个年轻的生命虔诚祈祷：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神明的话，请保佑她赶快挺过来，她还这么小，并没有做错什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下半夜九儿时而胡乱说话，时而安静异常，小颜和阿罗都不敢合眼，紧紧盯着她的动静。后面实在是撑不住趴在床沿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小颜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伸手摸了摸九儿，大大松了口气，烧终于退下去了，认真检查了一番，面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旁边阿罗睡得正熟，小颜扯了被子轻轻给她盖上，自己才放心躺下。
　　早上小颜是被阿罗叫醒的，惊喜地跟她说九儿的烧退了。小颜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两人相视一笑，都有种劫后余生如释重负的感觉。昨晚的情形紧张万分，多亏两人合作得好才逃过一劫，现在想想还让人后怕。
　　小颜推了推九儿轻轻叫她，九儿眼帘缓缓打开，视线渐渐变得清明，沙哑着开口叫道："小颜姐，阿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