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昭昭》冥冥初晓

4、第 4 章

　　冬日的清晨让人欣喜，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由冷风一激，瞬时让人疲懒扫空精神一振。空气中幽幽荡荡飘散着一层薄雾，密密包裹着两旁的清脆的绿植为它们染上朦胧的一层墨色，青砖小道蜿蜒向前，远远望去黑山白水泼墨般美丽。
　　这股欣喜一直持续到小颜中午训练圆满结束，宫人们讲究食不语，但是在沉闷的午餐之后有一小段时间的空隙可以稍稍休息。大伙儿会三三两两坐一起交流心得，八卦。
　　这是阿罗最高兴的时刻了，这时她全然忘了姑姑教导的规矩，提着裙角穿梭在各个人群当中收集各种一手八卦资源，这是她最愿意干的事。
　　"小颜姐，过几天就给我们分活干了，"九儿抿嘴绞着袖子说"也不知道咱们会不会还在一块儿"。
　　小颜看着九儿，这种感觉她也有，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未知是最让人恐惧的东西，不知道会被分到哪里，上司主子是谁，会不会很刻薄，难伺候，活儿会不会很辛苦，自己的命运完全由别人做主，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看着九儿单薄的身体，理智告诉自己也许总有一天自己会变得从内而外的坚硬，但是如果能拥有一份可贵的友谊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身体上的苦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尽的孤独寂寞。
　　"应该可以的，再说即使咱们分开了也不是就再见不着了呀，只要还在宫里总可以见面的"。
　　"你们聊什么呢？哈哈哈"正说着斜里探出阿罗美丽的小脑袋来，唬了两人一跳，阿罗见她俩被自己作弄到乐得哈哈大笑。
　　"你这死丫头，看我怎么治你"，小颜回过神来连忙祭出自己的法宝，五指成爪，往上呵了口气，专往阿罗痒痒肉上挠去。
　　"啊，哈哈，我再也不敢了，好妹妹，饶了我吧，哈哈"，小颜见她受不住痒，身子像摊烂泥一般快滑到地上去了，才大发善心放过她，停手跟九儿一起拉她起来。
　　"呼，你也先别想着治我，我这有个大乐事，你们听不听。"阿罗双手往腰上一插，一幅快来求我告诉你们吧的样子。
　　"你还卖关子，爱说不说"，小颜拉上九儿作势就要走。
　　果然阿罗闻言马上缴枪投降，拉住她俩坐下说道："有人坐不住了，看见没有，那位已经给自己找了个干妈。"
　　小颜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是金英，众星捧月般坐着，周围站着一圈人，好不热闹。
　　"听说殷勤的很，事事周到服侍，那位也指望她能给自己挣个前程来，每天私下调教呢。"阿罗一脸不以为然。
　　这可以理解，金英想要得到好前程，投靠比她有背景能左右她去处的的姑姑。这个教导姑姑显然也想利用她发展自己的人脉，积蓄自己的力量。无论去做什么长相乖巧，机灵活泼的金英都会是好人选。
　　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金英回头往这边望过来，看见小颜她们顿了顿后，重新堆起一脸倨傲，意味深长地对她们一笑，姿态优雅地站起身来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率先离开，后面几人紧忙着跟了上去。
　　小颜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暗自觉着有些不妙，嘱咐阿罗九儿要多加小心，时辰差不多了，也不能多聊，稍坐会儿后三人也快步往训练房去。
　　刚进门站定，李姑姑就从帘子后头绕出来，姑娘们很自觉站好自己的位置，垂首等待发话。
　　李姑姑在上首入座，端起矮桌上宫女敬上的茶，纤细的手指恰到好处地托住杯底，揭盖缓缓推开浮叶，慢慢送到嘴边轻轻一抿，嘴唇微润，看起来就像只沾了沾唇，小颜知道她已经喝了一小口。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端庄，怪不得会被指派来教导新进宫女规矩，从小颜第一次她起就是这般从容优雅，让人赏心悦目。
　　放下茶后李姑姑抬头从左至右扫了底下一眼，抬颌示意开始。
　　按照惯例，众人排成一圈，依次从她身边走过，然后端杯敬茶。小颜心无旁骛，遵照教导小心举杯，恭敬地说"姑姑请用茶"。
　　李姑姑接过茶放桌上，点了点头。小颜悄悄松了口气躬身倒退几步才转身离开站在一旁，接着下一个人重复这个动作，大家流畅接力，一个个敬上，再退下。
　　"很好"，到金英那时李姑姑破例给了称赞，看来这小灶没白开。
　　但是本来十拿九稳会过关的敬茶在九儿那却出了意外，她不知怎么的突然脚像是紧紧钉在了地上，上身猛烈摇晃再也站不稳，一下狠狠地摔了下去，托盘杯子一股脑地甩了出去，发出一声巨大的破裂声。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小颜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九儿做事最是小心谨慎，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她看了看九儿身边的人，火石电光间小颜想到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猛地回过头只看见金英脸上还来不及收起的得意。
　　"啪"，李姑姑怒不可竭，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下去，廊下跪着"。
　　"姑姑恕罪，姑姑恕罪"，九儿忙跪下求饶。
　　小颜暗自咬牙，但是也无可奈何，因为求情只会让惩罚翻倍，好在只是罚跪，只能着急的看着九儿，好在没有挨打，兴许跪上几个时辰就好了。
　　眼看九儿被人架出去，内室没有一人敢说话。
　　"往后伺候主子这要冲撞了贵人，你们有几个脑袋来担待，啊？"
　　众人只得低头悉听训斥。
　　整个下午小颜都心神不宁，焦急不已，只恨时间过的太慢。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出门一看，九儿头低低地伏于胸口在长廊里跪着，左右膝盖悄悄交替换着重心，显然是有些受不住了，旁边守着一个宫女，来来往往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小颜只觉得心揪揪地疼，这么冷的天，已经跪了那么久，快步走到九儿身前轻轻唤她，九儿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嘴唇上全是米粒大的牙印，虚弱地对小颜一笑，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去。
　　小颜反射性想上前，却被那宫女拦住。手被轻轻握住，小颜回头，阿罗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两人无法只能陪着九儿在地上蹲着，忽然眼前出现一双素面绣鞋，金英阴森森的语调从头顶传来："丢人现眼"，九儿佝偻着的身子一僵。
　　阿罗激动起来："说什么呢你"！
　　小颜站起身来怒目对视她，好厉害的丫头，前脚陷害别人后脚就来落井下石。
　　"哼"，金英不搭阿罗的话，径直带着人走了。
　　气得两人不停呼气。
　　没待一会儿两人就被看守宫人给轰走了，都无心用饭，垂头丧气地回宿舍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罗，我觉得不像是九儿自己摔倒的，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刚才我一直觉得后面有人踩我的裙角"，阿罗静下心来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我觉得心烦就和九儿换了个位置，难道......"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小颜。
　　小颜点头："是有人故意的，照你这么说，她们的目标还可能是你"。
　　"为，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照刚才的情形来说，这件事即使不是金英干的也跟她脱不了干系。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要知道即使是陷害一个小宫女也是有风险的。她虽找了李姑姑这么个靠山，但是这层关系并不是非常牢靠。平时大家在同一个屋子住，有时候是会有口角。阿罗心直口快经常跟她呛声是有的，但是不至于到这地步需要大费周章来报复。
　　小颜转头仔细打量阿罗，她已经跟刚见面时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颜觉得她这段时间仿佛高了一些。迎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在粉色的宫装的应衬下，更显得肤若桃花，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让人迷失，展颜一笑已经显现少女的娉婷姿态。论长相阿罗真是甩了大家好几条街，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让别人有了危机感，在宫里，美貌可以成为无坚不摧的利器，也可能成为阻挡自己前行的绊脚石。
　　"没事，咱们以后一定要小心她"。
　　等到掌灯时分两人实在是坐不住回到白天的地方，九儿还跪在那里，看守宫女竟然换班了，一点要没有放人回来的意思。
　　"这位姐姐，请问这要跪到什么时候"？
　　"等姑姑发话自然就不用跪了"。
　　这惩罚居然没有时间定数，全靠姑姑的一句话，小颜深刻怀疑李姑姑是不是忘了自己今天还罚了一个人，眼看宫门就要下钥了，这要是跪一晚上那还得了。
　　"九儿，你没事吧"，阿罗哽咽起来。
　　"我没事，你们回去吧"，九儿勉力撑住渐渐摇晃的身子，对着两人惨然一笑，脸上血色全无，大粒大粒的汗珠滚落下来。
　　小颜眼眶发红，对那宫女恳求道"好姐姐，帮我们求求姑姑饶了她吧"。
　　那宫女苦着脸看着小颜说："我这还脱不了身呢，谁成想被指派来干这活儿，我能得点什么好吗，哪还敢往姑姑身前凑。小姑娘家不知天高地厚，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免得惹火烧身"。
　　这时远处传来几声当当声，遭，要关门了。
　　"你们快走吧，下钥了，耽误了时辰可不是玩的，我没事的"。
　　"九儿，呜......
　　虽然急得要命，可是这会子也没什么办法，两人只得一步三回头往屋里赶。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高高低低的谈论声，阿罗怒不可竭大力推开门冲了进去。
　　"是不是你？"阿罗指着金英道。
　　"我什么"。
　　"指使她们害我"。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我怎么又害过你了"，金英满不在乎的道。
　　"下午一直有人踩我的裙子，你没得逞这才，才害了九儿"。
　　"笑话，我离你远远的，上哪踩你的裙子去"。
　　"你，你还狡辩，除了你还有谁"。
　　小颜见她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双眼紧紧盯住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没有证据，但是人在做，天在看 ，总会有该你还的那天"。
　　金英闻言往后缩瑟了一下，奇怪地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身体，这一刻仿佛觉得她要比自己大好多，但很快反应过来眼睛骨碌转了一圈："哎呦，妹妹说这些做什么，怪瘆人的，你们是真的冤枉我了，大家都是好姐妹，我怎么会干那样的事，再说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啊。下午我是赌气才说的那些话，九儿妹妹受罚，我心里难过的跟什么似的，好妹妹，你就原谅我吧，这么晚了九儿妹妹怎么还不回来啊，该不会是，哎呦，这可怎么是好啊"。
　　小颜不想再听她做作的表白拉着激动的阿罗坐下，真的遇到事才知道自己的弱小，身无长物没有法子可以想，身份低微，没有可靠的人可以托付，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被人欺负。
　　这一夜小颜一点都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