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昭昭》冥冥初晓

3、第 3 章

　　那天梳头训练小颜急出一头汗后终于挽出了个像模像样的髻险险过关。接下来几天都在做各种各样的训练，诸如行走、站立、坐卧等，行走时小步，讲究步不惊尘，上身尽量保持不动，甚至不晃动耳坠子。怎样坐，怎样睡都有各种讲究，繁琐无味，可是每个人都用尽全力学习。因为做不好就得挨打，小颜亲眼见着一个同伴因为坐时没有掌握好臀部占凳子的面积而被姑姑狠打。所以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累得恨不得昏死过去。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已经入夜，终于可以休息了，吃完晚饭后，小颜打了盆水小心翼翼地端进房间。
　　她们住的是一间大通铺，五个人一个房间，进门就是一排大炕，上面铺了五幅枕衾。靠墙有一排柜子，里面摆放大家的衣物。床对面就是门窗，每人一幅妆匣整齐地排放在桌子上。房间不大，里头的陈设都一目了然，小颜将盆子放在墙角的木架上，抬手抽了自己的手巾下来。
　　宫女没有每天洗澡的资格，水都是有限的。这对以前每天能洗澡的小颜来说无疑是酷刑，特别是现在干的还是体力活，大冬天的每天都会出一身汗，所以只能打水简单擦拭身子，总好过不洗。
　　刚准备脱衣，门外就传来一阵说笑声，慢慢由远至近直到门口。看来又洗不成，只能等大家入睡了。听声音该是素香和金英，这俩都是小颜的室友。果然马上两人就推门进来，看见有人在两人都愣了愣，金英长了一张很秀气的脸，五官都非常小巧，组合起来让人看了觉得很舒服。呃，如果她不说话的话。
　　斜睨了眼小颜身后的盆架后金英往床上一坐看着素香说 “这房里这么干净，咱们回来可就弄脏这地儿。”素香也不看小颜一眼跟着坐下搭腔道 “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咱们这是下贱的命，人家每天擦洗身子干干净净的，只咱们臭烘烘可不是脏了这好好的屋子。”
　　往往人的行为特立独行不合群就会被视为异类，但放弃自己的习惯小颜自觉做不到，她早过了跟小女孩争强斗胜的年龄，所以跟往常一样小颜决定沉默应对。
　　“人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碍着你什么事了”。显然阿罗听见了刚才的话，大声维护起小颜来。值得庆幸的是阿罗和九儿也一起被分在这个房间，三个人做什么都会一起行动。不过阿罗九儿都知道每天吃饭时小颜都会提早走，所以她俩此时才回来。
　　“怎么不关我的事，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房间，大晚上的大家都要睡觉，她一个人在那悉悉索索，我们怎么睡觉啊”。一般小颜会在晚膳后比别人早点到房间，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她却确是会在大家吹灯睡觉后洗的。
　　小颜伸手拦住急于替她辩解的阿罗，微笑着说道：“对不住，打扰你们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做什么拦着我，就你好性儿，打量我们好欺负。”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为我好，多谢你啦。”小颜又是陪笑又是行礼，终于把阿罗逗笑了。虽然在大家都准备入睡的时候金英经常会跟素香大声聊天，但这些都是小事，就像以前一群同学住宿舍的时候多少互相之间都会有点摩擦。自己多活了这些年还真跟小女孩计较，脸都没哪放了，再说这事到底是自己理亏在先。
　　“小颜姐，晚上你就吃了那么点，我给你留了个馒头，再吃点吧”。九儿说着递来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这几天小颜的晚饭时间都很赶，匆匆吃几口就走。一是累过了头根本就吃不下东西，她们的吃食都是由大厨房统一做的，顿顿白粥咸菜就偶尔加个馒头，青菜都少见更别说肉了，吃饭对她而言就是完成任务而已。再一个想着吃完赶紧打水洗漱。其实有几次都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九儿能将这馒头带回来肯定也不容易，狼多肉少，呃，宫女多粥都少。小颜感激地看了九儿一眼道了谢，接过馒头轻轻地咬了一口，一股清香伴着丝大麦的甘甜在嘴中弥漫开。
　　“你们也吃吧”。
　　“我们才吃过了，你吃吧”
　　“咱们一起吃嘛”，小颜将馒头分成三份，不由分说塞到阿罗和九儿手中。
　　九儿与阿罗对视一眼，小心举起手中的馒头凑到鼻尖轻轻吸了口气，一幅满足状，小小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看她对着一块馒头如此虔诚的样子，不觉让人发笑。
　　“以前在家只有过年才蒸白面馒头呢，有一年收成不好，家里的白面都拿去换家用了，只剩一点蒸了几个馒头都给弟弟吃了，我和娘一个都没吃着。”阿罗看着馒头感慨道。
　　“我家人多，好几年都没吃过了呢”。九儿细细品完一口不急着吃，双手托着剩下的馒头好似这是个脆弱的小婴儿。
　　前世大街上花几毛钱就能买到的东西，甚至在周围各种各样精致的吃食中，很少人会选择味道寡淡的馒头。在这里却是一些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而这两个可爱的女孩将珍贵的食物省下来让给自己吃，这份感情着实让人感动。
　　小颜伸手左右搂住俩人，"那下次加餐你俩就多吃点，一次吃个够"。
　　三个人捧着一小块馒头小口小口地吃着，还不时地对望一眼，活像三只偷吃的小老鼠。
　　几人简单收拾一下后宫门下钥的更声已经传来，索性吹灯躺下。被子虽硬但是足够暖和，毕竟宫女们是这宫里的主要劳动力，衣食住行很差却也足够保证不挨冻生病。小颜仔细掖了被角确保没有一丝风渗透进被窝后放松了下来，脑海里思绪开始翻飞。
　　前世自己学的是个很鸡肋的专业，毕业后也是普普通通的公司白领，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才华，自己的知识对于宫女这个职业是一点帮助都没有。就这几天自己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个时代是自己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大延王朝，一个刚建立的新朝，百废待兴，自己是赶上第一趟的宫女采选，没有什么历史可循。如果自己安安分分地待到二十五岁出宫，推算自己现在的年龄，现下宫里缺人，这次采选的人比较多，这批宫女的年龄在十岁到十七八岁不等，看自己这小身板应该是偏小的一批。算下来的话，等自己出宫需要......天哪，十几年！
　　那这么多年自己是在这宫里干活干活，一直干活，直到熬成深沉的小太婆，再被开恩放出宫重新面对一无所知的宫外世界？那这生活不是没有一点乐趣，没有希望和目标。这怎么成？自己好歹也是寒窗苦读出来的小知识分子，怎么可以如此堕落。
　　如果不这么着又有什么办法，往嫔妃身边凑是不行的，首先自己没有那个脑子，宫斗段数跟土生土长的大延人不是一个等级。如果各大影视剧诚不欺人，在那形形色色宫装美人层出不穷的害人手段中，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将小命丢在这里。
　　其次自己的目标肯定是要出宫的，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成功了，成为某个主子的得力助手，在宫里占有一席之地，可你都得力了，有用了，知道主子的秘密了，人愿意放你出宫吗？孝庄皇后的侍女苏麻喇姑不就一生都在侍候孝庄，没有嫁过人。这固然是因为她与孝庄亲密的主仆情谊，又或是在冰冷深宫中，强大如孝庄这样的奇女子也忍受不了这长夜漫漫的孤独，需要有人陪伴。只可怜苏麻喇姑一辈子都活在以别人为主角的剧本中，没有自我。
　　这时代的普通女子最大的出路就是找个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家长里短，平平淡淡过一生。可这事太难太遥远了，在现代一夫一妻制尚不能找到一个能跟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何况这个男人完全主宰女人命运的时代。要跟别人共同分享自己的丈夫，每天躲在小小的院落里等待一个男人的宠幸，还要应付各种女人的明枪暗箭，这样的生活自己能接受吗？当然不能，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他可以贫穷，落魄，甚至是不健康，自己要的不多只是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人，两个人相互扶持走过一生，现在看来这简直成了不可能的奢望。
　　身旁传来轻轻的鼾声，有人轻轻翻了个身，这些声音越发显出夜的安静。
　　不想了，这些都是因为是长远的事，睡吧睡吧，明天还要应付教导姑姑呢。